《长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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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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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闻沈大公子温雅清绝,白衣如雪,三千春闺梦里人,誉满帝都。在我看来,他不顾形象,脾气暴躁,言语下流,作风孟浪,简直没有一处优点。
这人平日在殿上言行,大约都是戴著张违和的面具吧。
“今时不比往日,就算我让你端茶送水,可你伺候得惯麽?”我冷冷讽刺他,“你们修道之人,一个个架子比天上的神仙还大几分,要你放下身段服侍我,可能吗?”
他没有答话,兀自裹了一床薄被,在床的外侧躺下了。
他这一个沈默,反倒叫我觉得不好受了。我慢腾腾挪到他边上,伸一只手去摸他的发丝,缓缓道,“宁之,不要怪我心狠,但是有些事情你必须看清楚。无论你再怎麽努力,我们也回不到原先的样貌。”
他的头犹自缩在被窝里,却也伸手来握我──那手指温润,指尖带几分暖意,我腕子却冰凉,给他一握,心里一激灵。
那头痛如期而至,我“啊”一声低呼,手死死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他掀开被子来看我,蹙著眉头道:“怎麽了,可是又痛了?”
我偏头,就不肯叫他瞧见我狼狈的样子,他有点强硬地把我扳过来,俯身在我上方,“躲什麽,你还有什麽不能叫我看的……”
没来由地脸上一热,我闷著声音,疼得直哼哼。
能缓解这疼痛的药瓶就贴身放在里衣,可我不敢取出来。
奈何沈约绝顶聪明的一个人,他一摸我的手腕就清楚了,压低怒意责备道:“我不是告诉你那药对身子不好,是会上瘾的吗?”
我把脸埋在锦缎枕头里,赌气不说话。
“听了也当耳旁风是吗,赵筠,我的话你有哪句上过心了……”
我仍不理会他,一手揪住衣领,另一手死死掐著床单,只顾著大口喘息……
“把药给我。”他简短地吩咐,听不出感情。
我当然不会服软,仍旧趴著不动,脸蹭在枕头里,那上面还残留著沈约的发香。真奇怪,他人就在眼前,我却反而对他残留的气味更加眷恋。
他急红了眼,压到我身上来摸索药瓶──沈约了解我的习惯,他知道我一向把这种东西贴身存放。
他的手摸到了我的衣带,我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好像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又重新上演……
“沈约,你放开我!”我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喊,翻起身子,闭著眼睛对他又踢又揣,“自以为是的笨蛋,你凭什麽管我?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麽相干?”
我真是昏了头,竟然忘记了,论起力气,我根本不是他对手──没过多久我那股疯劲就过去了,身子像被蒸干了一样软下来。沈约牢牢把我的腕子捏在手里,眼里翻腾著潋滟的水色,愤怒与悲哀在其中像星子一般闪烁。
“好……我来告诉你……”
他俯身欺过来,直直盯著我看。
我以为他又要用强来吻我,结果他没有。
他只是说:“如果没有什麽相干,你为什麽整整等了我十年?如果真能撇清纠缠,我早随师父云游去了,为什麽要回来找你?如果真能放得开,你我何必摆出现在的姿态来伤害彼此?”
我嗤笑,抬头虚弱地说:“哼,别自作多情了,谁盼著你回来找我?谁等了你十年?不过就是七岁时候的一句话,傻瓜才会当真……”
不知道是因为全身脱力,还是因为违背心意,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能感到自己有些底气不足。




☆、6

  他蹙眉看我半响,把我重新按回怀中,拉过被子盖好,从背後环住我,柔声道:“筠筠,是我话说重了──你别闹。”顿了顿,又把声音放得更软道,“那药不是好吃的,你痛了,就掐我,我陪你一起痛。”
  沈大公子温存哄人的本事一流,连我都消受不起。
  我疼得翻江倒海,疼得差点就掉下泪珠来……可恶,这家夥为什麽一定要趁我最脆弱的时候跟我讲这种话?
  死死闭住眼睛,活生生把那到了眼角的泪花给逼了回去。沈约的手找到了我的手,而後在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我稀里糊涂地就把他的手指给攥到掌心去了,一阵又一阵的头痛袭来,像有人在拿凿子狠狠地凿穿我的太阳穴──我痉挛性地抽动身子,每当这个时候,沈约就死死抱住我,比任何时候抱我都要紧。
  也不晓得是痛了有多久,我全身汗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然而顾不得清洗就昏昏沈沈地睡过去了。
  我不敢告诉沈约的是,我还做了一个和他有关的梦。
  tt
  醒的时候我习惯性地用脸颊蹭一蹭枕头,意外地发现这回的枕头分外绵软有弹性,甚至还带著暖暖的体温,迷蒙地睁开眼睛,我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真是不好意思,沈大公子的肚皮竟给我当了回枕头。
  他的睡姿极其怪异,佝偻著腰,身体折在床上,像在怀里藏了个不足月的婴孩。他的手还放在我的肩膀上,我一把甩开,他立刻不满地哼哼,手脚并用地到处摸索……
  奇闻奇闻,沈大公子也会哼哼唧唧做小女儿情状。
  为了防止他醒来烦我,我随手捡起扔到地上的枕头,“呱唧”塞进他怀里,他不哼哼了,十分欢欣地重新搂住那只枕头,抱得紧紧的,嘴角竟还挂著一丝偷笑。
  这麽大个儿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幼稚。
  难怪我几次三番跟他讲道理,这厮都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死都说不通。
  接著这家夥的嘴角动了动,大概在说梦话罢。我一时没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趴在床上伸长了脖子在他嘴边倾听──真想知道这家夥在梦里面会想念谁。
  哼,说不定是他那个国色天香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呢。
  “筠筠──我回来了──”他声如蚊蝇,嘴角带笑,顺便涂了枕头一层口水。
  我呆愣当场,耳边似有盛夏蝉鸣呼啸而过。
  从七岁到十七岁,偏僻的篁村,孤独的等待……时光像漫山遍野的百合花,在记忆里的某一个角落摇曳生姿,容不得你忽视。
  然後突然有一天,那个人又出现了。他高了,瘦了,变好看了,他结束了你漫长的等待。
  他对你说:“筠筠──我回来了。”
  那个时候我很没出息地哭了,跳起来指著他的鼻子骂:“你认错人了!谁是你的筠筠?我告诉你他早走了……谁会眼巴巴地等你,一等就是十年?谁会每天站在路边盼著你回来,像个傻子一样?谁会一个人住在那个破屋子里面不肯搬家,就怕你找不到他?”
  他任凭我破口大骂,等我骂得累了,口干舌燥,才怜惜地将我纳进怀里,抱得紧紧地,来来回回重复一句话,“筠筠──筠筠──我回来了……”
  他只字未提曾为我放弃了多麽宝贵的东西,到现在,哪怕是被我无数次逼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也不曾提过。
  所以我才说,沈约他是个大傻瓜,天底下最傻的那种傻瓜。
  “主子,主子,不好了,快起来!”
  门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接著被人一脚踢开。
  这个时候床上的傻瓜终於醒了,他揉揉睡眼,两只手撑在背後半坐起来,头发自肩侧像匹练般垂下,一副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嘟嘟囔囔地埋怨我,“筠筠,我的门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拿它出气……”
  昨晚上接待我的小童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两只圆溜溜眼睛交替闪现惊惶与诧异,嘴巴克制不住地大张著,看样子下巴都快摔到脚背上去了。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沈约衣衫不整地躺在一张床上,更说不清的是,我们还睡在一条被子里。
  可怜的小童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刚刚整理好心绪,上前一步,谁知这一脚踩上了什麽不该踩的东西,再度把他吓得魂飞天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沈约昨天晚上脱衣服的动作似乎粗放了点,把我和他的衣服全撒地上了。
  小童圆溜溜的眼睛继续在我身上转悠──不好,看样子他好像正在根据关键部位来猜测我是男是女。
  被他这样活活地看著,我的脸现下烫得都能煮鸡蛋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在沈约反应了半天终於理清了形势,可是他的反应完全不对!
  他一把搂住我的腰把我往被子里按,一面厉声道:“雪花,皮痒了是吧?没有我的命令谁准你进卧房来的!”
  “主子莫生气,我什麽都没看见,没看见……”小童立刻脚底抹油般溜出门外,“!当”一声把门合上,他的声音脆生生地隔著门响起,“雪花不是有意要打搅主子──呃,实在是门外来了个砸场子的家夥。”
  沈约正忙著把我按回被窝呢,随口问了句:“哪个不识相的敢来我这里踢馆?”
  雪花显然是吃过那人亏的样子,愤恨地回答:“他还挺有两下子,连林华哥哥都拦不住他,这回儿大约是直冲进府里来了……不然我也不能来找主子啊。”




☆、7

  沈约一听,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加强了,我被他按倒在枕头上,动弹不得,只得出声讽刺他:“赶快去看看吧,大司监不在,别闹出什麽事叫他老人家丢脸才好。”
  沈约烦躁地撇撇嘴,谢天谢地总算放开我了,他一面穿衣系带一面吩咐,“我去瞧瞧,你不许出来。”
  这叫什麽话,有热闹看,我这太子殿下怎能缺席,我迅捷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沈约你不要太过分了,我虽然答应暂住在这里,可是你也没资格管我。”
  我说著说著底气就弱了,因为我发现一件事。
  那就是我不晓得怎麽穿衣服。
  都怪这该死的宫廷服饰,怎麽一层又一层,还有这绣花腰带,怎麽扣都扣不上……那边沈约早就收拾停当,一脸好笑地瞅著我。
  “笑什麽?还不快动手帮帮我!”我怒了。
  同沈约在一块儿的时候,我总是很容易生气,也很容易流泪。
  他没回答,但是走过来替我仔仔细细把衣服套上了──我们两个对付那个繁复的盘绣腰带对付得满头大汗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凌乱而陌生的脚步声。
  间或还夹杂著雪花的大声嚷嚷:“再乱闯我要报官啦!”
  可怜的门板,被雪花踢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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