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远便是稍稍高起的山树,巴掌的枝叶绿意盎然,肆意栖息其上的鸟雀嘤嘤的叫着,让人好不怜爱。
云涧陷入美色中久久不能自已,待回神之后才察觉到身边已然没了月白色的身影。
四处顾望间,便瞧见那人正蹲在远处的泉水尽头。
神态静默,一个动作持续了好久,才缓缓的伸出宽袖里的手掬水细细的品尝。许是水的滋味不错,少康微微的点了点头,缓缓的站了起来,盯着浅色的水发愣。
云涧却是盯着那人的手发起了呆。
距离不远,历历在目,那手……
云涧觉得头有些晕,几近站立不稳,眼前的情形转换的极快,耳边一阵震耳欲聋的的悲泣,残阳似血,黑毛猛兽龇牙咧嘴,端坐其上的青年一身怪异铠甲,素手执着的苍老头颅真汩汩的冒着殷红的血液……
他晃了晃头,画面立马支离破碎,但那画面带来的窒息和心疼却久久不散。
再抬头,站在溪边的那人不知何时正站在身边了。
脑海一阵翻腾,心悸不已,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云涧盯着那人的手,咬根紧咬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少康一愣,长眉拢在一起浅绿色的眼眸一片茫然,嘴角轻启,正准备说些什么。
云涧轻轻一笑,阻了他的话道:“我大抵是弄错了……分明是初次相见而已……”他艰难的仰着头,盯着杜少康笑,想是遇见了难解的难题,极力的想要找到他人的赞同,只是脸色异常的惨白,反而给人一种脆弱的感觉,“我乃是江宁府云苍都尉的儿子,与你……应该是并无半点关系!”
杜少康皱了皱眉,才道:“确实,你我算是初识……”
“既如此,就更好了!”云涧这时才展露出喜悦的笑颜。
第5章 幽冥洞府
杜少康有些迷糊。
白日里云涧那句话不得不让杜少康重新审视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人。
曾经见过?
不,他可以肯定不曾见过长相这般的小孩子。
升仙之前的事情虽说记得不大清楚,但是大致还是可以分辨的。
可是……这孩子为何会说以往见过呢?
老君的仙丹自然是不会有和差错,哪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
杜少康站在床榻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随着深沉的云涧。
看了几遍看不出什么端倪,随手拈了个诀,一展袖便消失了。
夜风萧瑟,青鸾殿内青衫漫漫而飞,扬起的纱幔直直的拖向室内的水池处。
池水氤氲,透着股股暧昧之意,池边的青铜柱上凸起的雕刻铭文泛出阵阵诡异的黑气。
黑气脱离柱体,在半空中形成一道长长的浓烟,倏地往床榻那个方向而去。
浓烟散去,显现出的却是个姿色绝秀的美姬。
眼似微波,腹若凝脂,唇红齿白,顾盼间生辉。只是眉角处的黑纹脉络,在摇曳的光影之下可怖异常。
那美姬着着一身薄弱蝉翼的怪异黑纱,衬得脸上雪白。她歪了歪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忽的怪异笑道:“哈哈……本宫等着几千年,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话音才落,那美姬闭眸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殿内的青铜柱上溢出的青色灵气被她尽数吞进肚里,直到再也吸食不了,她才罢休。
扭了扭脖子,人影一闪,便闪道了床榻之前。
那美姬弯着腰,将头凑在云涧的脸上看了半晌,满眼的疑惑终于转化成欣喜,她仰头蹙眉幽幽道:“少君这身皮囊真碍眼,不若本宫毁了更好!”
说着便举手成爪,五指墨色的指甲又尖又长,直直的朝着云涧的脸上刺去。
只是意外的是,离云涧三寸的地方时,一阵墨绿色的光膜忽的显现。
那美姬一愣,指甲便传来一阵疼痛,整个身子随之往后跃出了数十步远。
她趴在地上难耐的咳着,满口满口黑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溢了出来,浑身弥漫在一阵淡淡的黑雾里头,白玉无瑕的脸上突兀的显现出几道异样的纹路,衬得整个人更加的可怕。
美姬眉眼露出几丝迷惑,艰难的歪了歪脖子,低低的呻吟声从嘴角吐出,倒是有几分可怜的意外。
“主君……”艰难的了起来,走了几步又跌倒在地上,美姬这时才表现出几分焦急而又复杂的情绪,连着语气都低沉忧戚了数倍,“主君还等着……唔!”
语音没在最后的音节里,墨烟四起,身形化成了一阵浓雾朝着殿内的青铜柱内没入,没了踪迹。
殿内复有恢复了宁静,除去榻上人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外,一切都静悄悄的。
殿外月色清莹,山腰处的桃花花容艳丽,似乎不曾改变什么……
幽暗的底下,阵阵寒意。
岸边朵朵色泽艳丽的彼岸花,妖艳的花枝以极其宽容的姿态盛开着,地府唯一不是阴暗的色彩却是以另外一种极其难堪而又艳丽复杂的颜色在行者眼前绽放,带着一股窒息冰凉的残忍。
阵阵冷香将幽冥深处的血腥味熏染的十足恐怖。
奈何桥悠长,走在上面的人个个衣着单薄,面色青白,目光呆滞,却机械的维系着亡后头一次的秩序,不争不抢,不挤不涌……端得是一片透着死气的祥和……
杜少康稳稳的落在桥头的那段,直直的盯着过往魂魄呆滞而又颤抖的情态。
麻衣苍老的孟婆笑意阑珊的端着一碗碗浑浊不堪的孟婆汤动作粗俗的往那如若鱼肉的阴魂灰败的嘴里灌,灌完后还似打量货品啧啧称好。
与其说少康讨厌这些,不若说是可惜的保持距离,因为他总觉得,死了之后就应该归到这里,不论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还是立在地上的凡人。这是众人所必须历经的终点。
酒气和着花气,闻起来的滋味像是置身寒冰地狱的囚室里的囚犯身上散发出的破败而又瑰丽的错觉感。
少康启开酒盖,选了个离那杂处较远的地处静静的待着。
果然,不消片刻,要找的人便觅着酒气而来。
少康闻着身边浓烈的冷香,皱了皱眉道:“冥君,可是又熏了几重沉香?”
姗姗来迟的冥君脸色一僵,尴尬的道:“怎么了?”
少康沉思片刻道:“冥君府上的彼岸花虽多,但敢以它作为香料的,却独独你一人。”
他拈了个诀,手上瞬间出现了一朵艳丽妖花,两指轻轻一捻,细长的花便碎成了粉,带着一贯的冷香,深深一吸,额角便会产生一种状似眩晕的模糊感。
这阵模糊感让他有种回溯远古的印象,只是感觉太过虚幻,所以宁愿不要。
少康本意是想通过此举来警戒冥君,怎知侧头一看便瞧见那人毫无异样,神色冷漠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冥君轻轻一笑,抢过了少康手中的酒,饮了一口,道:“吾知道上仙所求何事……”
他刻意的顿了顿,少康便问道:“那云涧的前生今世,可通过你府的三生石看上一看吗?”
冥君一愣,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却是晦涩的笑了笑:“吾以为上仙是为了留那人性命才来本府,怎么现如今倒像是……”他刻意的盯着少康,如冰峰的眼眸通过无数个狡诈的阴魂历练的炉火纯青,可是此刻看少康的眼神,却只是读出了一种极其简单的想法,“你不会是,什么都不清楚吧?”
少康甚是肯定的点了点头,眼里依旧是一片恍惚。
冥君转身暴走,边走边说:“你连他是谁都不清楚,那你又何必耗费精力去救他?”
少康皱了皱眉,思量了一番,笑道:“吾在殿外设了结境,迄今为止,唯有他一个人,一个凡人闯闯入了那里。吾想这或许是吾与他之间的命数。”
“就只是因为这样?你就救了他?”冥君恨铁不成钢,冷笑道,“哼,若是以后因着这人遭了天劫,就休怪我冥府冷眼旁观了!”
“冥君这是何意?”少康脊背挺得笔直,“若是我少康因此堕入轮回,那便是我少康的命数,干他人何事。更何况当时情况危急,若是不救他必死无疑……”
“这次就不单单是他活不活的问题,而是你魂飞魄散的危险!你当做世人时的为何就敢手刃数条性命,此刻却不敢了呢?”
冥君到了此刻俨然是急不择言,有什么话便直直的说了出来,连着一贯视为珍宝的花酒洒在地上都不得而知。
少康难得的透出了几分释然而又轻松的快意,他笑得温和却极尽毁灭:“便是烟消云散,也未尝不是个不错的选择。”
冥君愣愣的盯着那人直直的往桥下满池的黑水边走去。
忘川水,极黑极寒,失足落水的晦魄冥君见过不少。哪一个鬼差不是敬而远之。
但是却从未见过有一个仙人蹲在那池水边,如同看着自己的恋人,饱含深情与眷念。
冥君此刻却发觉,往日里所见的那个仙人日常恍惚,或许不过是一层极其严重的虚像。
呵呵,也是了。
为君数载的少康,又怎会是个只懂酒水的迷糊上仙。唯有的不过是他自己愿意,他人强求不得罢了!
“冥君可知,吾在初次见那少年时便算不透他的命盘,呵,这倒是极其有趣的事情,比酿酒都还有趣万分!”少康盯着满池的黑水,轻轻一笑,像是白日里一样,掬了一捧黑水在手心之上,忘川水非凡物,即便是仙体触碰这水也会被侵蚀,这等举措无异于慢性折磨。
果然,少康的手被腐蚀成的血肉模糊,他本人不觉得疼痛,反而开心的举起那手,往冥君这方向行来,笑意盎然,温良如玉:“冥君可知,吾等了这一天有多久了?今日听尔等之言,倒是更加的确信了吾的念想。弱冠少年,有何能耐可以让吾魂飞湮灭,吾倒是十分的期待呢!”
冥君诧异的看着眼前气势一下转换的人,他有些不大明白,这几乎千年的恍惚,又是因为什么事情?
“你看……”冥君低着头,便看见了少康残败的手又恢复如初,颀长的手指净白,手臂上淡青色的脉络蛰伏在肉色之下,像是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