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虽然说的简短,但前因后果,二人已经听得明白,唐近楼问道:“如此说来,东方不败是以为杨莲亭还活着,因此像少林寺要人么?”
方正叹了口气,说道:“的确如此。”他眼神忽的有些暗淡,“江湖传说他为人阴狠暴戾,老衲却未曾看出这一点。他遣使来信,也只说求杨莲亭一命,至于任我行三人,皆愿放过。可叹任我行乖戾暴躁,杨莲亭在半路之上,已经被他杀死了。”
唐近楼也叹息一声,屋内烛火忽明忽暗,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闪烁不定。他轻声说道:“虽然东方不败名声狼藉,但既然他并无冒犯少林之意,方正大师为何做这么多布置,也要保住这三人。”
方正合掌念了声佛号,说道:“说来惭愧,老衲之所以这许多布置,只因为任盈盈发下誓愿,愿在少林带发修行十年,并约束江湖上三教九流,不生事端。”
他说到这里,有些黯然,正在此时,禅房门被推开,方生踏步上前,跪坐在蒲团上,大声道:“师兄,你肯倾尽全寺之力救助三人,是因为您不愿江湖再起刀兵。东方不败不论对错,终究是魔教首领,师兄要救这三人,只因为不能任其杀人。江湖之中,三教九流时时兴风作浪,但终究并非恶首,且他们人虽多,力却散,受苦之人全是江湖散人,无辜百姓。与少林有何损害?师兄以全寺为凭,换取妖女一诺,只为了江湖安宁。您一心为了苍生,怎能因恶首一时无错,乱了自己方寸!”
方正沉默良久,终究无话,他轻声念着佛号,但想必心中难以安宁了。唐近楼却隐隐知道,方正所疑虑,并非方生所说。方正禅修境界,已经极为出色。但这一件事,却让他认识到自己内心并不安定。他并非因为东方不败在此事上无错而怀疑自己不该救任我行三人。而是因为东方不败并未表现出错处,让他看到自己做事,虽然正确,出发点却有了偏差,并非是从一颗本心之中自然生发,而是从少林的声誉,江湖的疾苦,世间事物的对错出发。正如方生所说的那样。方生以为这是方正令人敬佩的地方。但修心数十年的方正,却认识到,他的“心”已经被污垢包围,尽管那污垢,叫做世间疾苦,叫正与邪,对与错……
唐近楼忽然之间,更加钦佩方正方丈,他知道此时此刻,令狐冲和方生二人,定然难以明白方正的苦……这是真正的受苦,内心难平,一念而生地狱。此时方正大师无论武功或是修为,都已经到了最低的限度。他的心已乱,无论什么武功,都难以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唐近楼心中念头一闪,突然就明白了,原来方正大师并不是因为担心少林寺挡不住东方不败,而请自己帮忙,实际上,他对自己的情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是绝难出手对付东方不败的。
因为他的心已然不静,强行出手,更是违背本心,极易走火入魔。从此被心魔所驱,成为一个披着高僧面具的江湖政客。
唐近楼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岳不群,他这二十年来,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唐近楼和令狐冲如此出色,他那心中用来衡量对错的标准,便会化为蒙尘之心的幻影,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唐近楼终于明白了方正的用意,他不能出手,也不能不出手。可即便唐近楼和令狐冲能帮他挡下这一劫,他的心魔依然还在。能否明心见性,终究只能靠他自己。但想明白了这一点,唐近楼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选择,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想知道谁对谁错,“公正”对待的想法的话,现在他已经明白,若他持心不正,他将面临和方证一样的境地。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却只在短短的数息时间里,唐近楼面露微笑,心中已有决断。
令狐冲沉默良久,说道:“方正大师,我想先见见任我行,再做决定。”
方正点头道:“甚好。方生师弟,你带令狐少侠去吧。”
方生应了声是,令狐冲看像唐近楼,唐近楼道:“我已经有了决定了。”令狐冲心想方正大师对唐近楼有大恩,此事也非恶事,唐近楼正该作此选择。因此便随方生离去。
门外浅浅的光线透进来,地面也变得光亮了一些。方正说道:“唐少侠,你作何选择?”
唐近楼轻声说道:“晚辈居于扁舟,行于江湖,来来去去,停停走走,皆不过是因风而起,因风而变。方正大师,我也要看过任我行,再做决定。”他刚刚才告诉令狐冲又有决断,此时又对方正说要先会过任我行,岂不是自相矛盾?
但方正听了他的话,却是浑身一震,良久说道:“善哉,善哉。唐少侠,当日我为你讲经,今日却是你为我讲经了。因果之事,本来如此。可叹我思来想去,终究只是贻误了自己,也拖累了别人。”
第179章 美色迷人
方正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道:“我一直将这信留下,还曾认定这是为了你好。这些日子我心神不宁,渐渐感到自己清修数十年,仍然心随境转,无甚进步。可笑我读经万卷,竟也落入人我之见的窠臼之中。”他将信递给了唐近楼,顿了一下,说道,“因果本来如此,何须心外求缘。我自以为是为了你们好,殊不知这种行径,已近于魔道了。”
唐近楼接过那封信,见上面写着“少林方正方丈亲启”,面露疑惑,说道:“此信写明是寄给大师,大师为何将信给我。”
方正微微笑着,说道:“里面所写之事,与你有关,你一看便知。”
唐近楼点了点头,静静的将信拆开。信纸只有一页,内容也不多,也无甚客套之语。薄薄一页纸间,详细地说明了一种毒药的原理,材料,工序,解毒之法,禁忌之处,已经相应解药之法,岐黄之理,解药效用以及相应限制。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方正见唐近楼静静的看着那页纸,沉默不语,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打坐。
过了许久,方生给令狐冲带完路,已经回转。到禅房中,见唐近楼手拿那封信,他也知道此事,当下叹息一声,合掌默念了佛号,静立一旁。
唐近楼脸上神色渐渐变得轻松,他清舒了一口气,说道:“她两次救我,这恩可难报了。”
方生心道:救你的是我师兄的无上禅功。担心他对这事过于执着,反而另出纰漏。当下说道:“你本应她而受伤,她费尽心力救你,说明任小姐心怀善念,但若不是她要杀你在先,又怎么会有之后救你之事。终究一切因果起源于她,唐少侠无需过于纠缠此事。”
唐近楼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大师指点。只是报恩乃是大善,报仇可循因果,报恩又何必如此。”他对着方正一礼,说道:“我想去见见她。”
方正微微点头,道:“去吧。”唐近楼随即退出禅房,方生正要出门带他过去,唐近楼欠身说道:“大师留步。”方生一怔,眼睁睁看唐近楼绕过假山,转入另一禅院,这才转过身来,疑惑的问到:“师兄,你刚刚已经告诉他三人所在之处了?”
方正笑道:“方才任小姐抚琴,他已经听到了。”
方生想起他带令狐冲过去的时候,院中的确琴音袅袅。方生释然,随即叹道:“能如此听声辩位,他的内功,着实不凡。”想了想,说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我担心他迷于美色,恐非幸事。”
方正走到禅房的门口,抬眼望去,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他轻声道:“美色可以迷人,不近女色亦可迷人。迷者自迷,非美色故。”
※※※
唐近楼走近一小院时,只听院内剑气纵横,分明是高手相斗。唐近楼心知这定是令狐冲和任我行,想不到任我行如此嚣张,他在少林寺中分明是避祸,居然也敢跟人动手,唐近楼对令狐冲的剑术自然十分有信心,但任我行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不可小视,当下三两步转过小院,就要帮忙,只是当他刚进侧门,看到二人之时,不由大吃一惊,脚步也硬生生停了下来。
任我行端坐于院中石凳之上,双掌飞舞,掌劲四出。院中飞沙走石,已经一片杂乱。任我行吸星大法运出,掌力吞吐间院中树木都被吹得东倒西歪。连禅院的木门也被掌风拆了下来。一道道掌力纵横合围,形成一张越来越大的力网。只有碰到其中任何一道掌力,这无边的力网便会排山倒海般袭来。这路武功唐近楼曾经也领教过,当时还让他真气运行过度,导致毒气缠身,差点丢了性命。但此时令狐冲却丝毫没有当时唐近楼的狼狈,他游刃有余的行走于力网的空隙之间,偶尔左手挥动剑势,将这无匹巨力轻轻卸下。出手却总是抵挡,从不进攻。
唐近楼叹息一声,看着那沉默出手的老人,终于明白以任我行的刚愎自用,甚至不自量力。他怎么肯来少林寺避祸。实在是他身不由己。就算他如何狂妄自大,也很清楚,他双目失明,已经不可能站在东方不败面前,向他挑战了。
唐近楼悄悄的退了出去,沿着小院转出,循着在两人比斗中显得若有若无的琴声,转入另一座小院。那里一个女子,端坐抚琴,她一身黑衣,甚至脸上也是黑纱蒙面。唐近楼此时再见到她,觉得两人上次见面似乎隔了许久,又似乎只在昨天。他轻轻松松的一笑,在她面前的石凳坐下。静静的听她奏起琴音。
琴音平和中正,隐隐有出尘之意。任盈盈手指拨弄间,不疾不徐,仿佛流水轻轻划过。琴音亦如水中滑石,清晰光洁,层次分明。
唐近楼正听得入神,琴音一顿,忽的停了下来。任盈盈双手按在琴上,遮着黑纱的面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唐近楼有些古怪的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还没死?”
任盈盈沉默了一下,这才开口,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近楼笑道:“你救过我,我们名门正派中人,有恩必报的。”
任盈盈眼神微微一弯,似乎有了些笑意,眼前这个人,和第一次见他时相比,也没什么变化。
“我救你,是因为你中毒受伤都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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