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百熊怡然不惧,忽的伸手一指端端正正坐在桌旁的觉行,觉非二僧,说道:“你们两个,也一起上吧。就凭你们那点修为,也想在我眼皮底下截人么。”
觉非觉行二僧对视一眼,站起身来,齐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不再说话,但众人都知道这两个僧人也要动手救人。
童百熊哈哈笑道:“这两个青城派的小子,武功低微,人品也低下,只因为有个名门正派的名头,就让你们这些家伙动手救他们,真是可悲可笑。”
贾布道:“无非是找个借口动手罢了。”他顿了一顿,笑道,“我们何尝不是想动手呢。”
这时候忽然响起一声叹息,众人听到这声叹息,只觉忽然间升起一种悲伤的情绪。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叹息那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一张长凳之上,两眼直直的盯着前方,却没有什么神采。却是那盲僧。岳不群,童百熊,觉非等人,无不心惊……只因为他们一直十分注意着老僧的一举一动,但之前他们剑拔弩张之时,却不知为何,将这老僧忘得一干二净,甚至童百熊准备动手时,也没有注意到他。若不是他突然叹息一声,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想起他来。
老僧仿佛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他站起身来,又叹息了一声。这一叹,一种浓浓的岁月沧桑之感,向众人袭来。童百熊本来运气于身,真气外放,正是真气最盛之时,听到这声叹息,全身的气息仿佛一软,那阳刚的内功片刻间,仿佛变得柔弱无比,护体的气功在一霎那间消散开来。
童百熊大吃一惊,立刻连肌肉都崩了起来,虽然一招未出,但他整个人已经如同一头将要出击的猎豹,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引发他的全力一击。他眼角瞟了瞟贾布,便立刻又紧盯着老僧,生怕一刻的疏忽,便会铸成大错。贾布双手持着铁笔,与他一样,死死地盯着老僧。他们身后那十余个劲装汉子,却是毫无所觉,拿着兵器跟在两位堂主身后,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不动手。
最早反应过来的却是岳不群,他忽然收了内功,长剑入鞘,叹息了一声,对老僧说道:“大师好深厚的修为,少林有大师出手,必然逢凶化吉。”
老僧转头“看”了岳不群一眼,苍老的说道:“是么?”
觉非在一旁,心悦诚服的说道:“尊者修为精深,贫僧敬服。”
老僧却转过头,看也不看他一眼,慢慢向门口走去。他抬起头,一双盲眼,对着天上的太阳,甚至还用手遮了遮眼睛,仿佛他真的能够看清阳光。
“时候快到了。”他轻声说道,然后向门口迈了一步,缓慢的走了几步,仿佛他内心中正有着极大的疑惑。岳不群和莫大以及觉非觉行等人,都是惊疑不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那老僧走了艰难的走着,即使是他这样的高人,也有这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良久,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声叹息声一出,一直谨守内心的岳不群莫大等人,只觉得自己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样,柔弱不堪。觉非觉行闷哼一声,各退了一步,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那些武功地位劲装汉子全都坐倒在地,而他们的头领,贾布和童百熊,听到这声叹息之时,不约而同,几乎是一瞬间,各自使出杀招,袭向了老僧。贾布双笔齐出,两臂连展间,右手已经刺出一十八下,招招不离胸腹死穴,左手却是上下左右,随意指点,似乎随时都要点在空气中。
岳不群等人眼睛一睁,看到这精妙的杀招袭向老僧,而那盲眼僧人却是一动不动,不闪不避。即使他们对这老僧有十分信心,此刻也不由得紧张的难以自已,担心他虽然内功高深,但毕竟双目失明,不能视物。觉非不禁高声叫道:“当心。”
片刻之后,贾布脸色一喜,他右手的铁笔已经刺入了老僧的皮肤,他丝毫不敢大意,左手化虚为实,铁笔顷刻之间,便刺向了老僧的咽喉。盲眼老僧仿佛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抬头,用一双盲眼看了一眼贾布,然后伸出一指点在左手的铁笔上,贾布如遭雷殛,左手顿时拿捏不住,铁笔顷刻间飞出数丈。他闷哼一声,右手上想要用劲,却感觉双手绵绵,无处用力。莫说用力刺入老僧的胸腹,甚至连拿回来也不可能。
这时候只听童百熊一声喝:“让开。”贾布当机立断,右手一松,往一旁闪开。只是片刻,之前无处着力的感觉便烟消云散,而他的铁笔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也根本没有刺到盲眼老僧。
童百熊面对着对手,他是那种遇强不退的铁汉,虽然眼前这僧人让他心惊肉跳,但他也绝不会有片刻的迟疑。童百熊两只长臂舒展,任意弯曲,也没有任何花巧,一招双峰贯耳,足以开山裂石的两只拳头顿时轰在了老僧双眼两边的太阳穴上。岳不群虽然养气多年,见此场景,也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然而片刻之后,只听童百熊一声闷哼,便向后退去,退了几步,他忽的伸手一掌,一张木桌应声而碎,借着这反冲之力,童百熊稳稳站住。贾布惊道:“童长老……”
童百熊一伸手,阻止了他说话,他调息了片刻,忽然脸色一变,“噗”地一声,喷出一口血剑。岳不群和莫大震惊的对视一眼,几乎是看呆了。
贾布闪身过来,一只手捏住了童百熊的手腕,急道:“有无大碍?”然后捏了片刻后,贾布神色大变:“这,这,怎么会……”
童百熊咳着,艰难说道:“走火入魔之象,这老和尚的武功真是邪门,贾长老,你一定也中了招,千万小心。”贾布心胆皆裂,转头看着老僧,骇然道:“这是什么武功?”
老僧摇了摇头,对童百熊说道:“你要好生休养,否则会有大患。”
童百熊道:“我全身经脉皆伤,已经时日无多了,前辈的至柔之术,真是出神入化,我童百熊死得不冤。”老僧怔了一下,说道:“我眼睛瞎了,不是一样能够看到么,经脉皆伤,为何便不能活?”他伸手一指被捆成粽子的两个青城派弟子,道:“还望两位放了他们二人,莫要多造杀孽。”他说完这话,也不管怔住的童百熊,终于踱着步子,慢慢的向某个方向离开。
岳不群等四人,连忙跟着出了客栈,至于引起冲突的于人豪洪人雄,此时却被四人抛在了脑后。刚出了门口,却见那老僧,明明落步极慢,却在这短短的片刻间,已经走到了街口。四人都吃了一惊,知道老僧运起了身法。四人也不避讳,各施步法,便向老僧追了过去。
第185章 散功
镇外,小树林。
盛夏的风,带着燥热的气息吹过,经过这片林荫,却变得凉爽下来。凉风吹拂中,树叶摇摆间发出沙沙的响声,小草也随着风舞动。夏日的风一阵一阵,很快就停了下来。小草站直了身子,树叶响动的声音也渐渐停息。这时候,在一棵很大很大的榕树边上,显出了老僧的身影。
他静静的站在树边,面朝着大路的方向,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一动不动,仿佛心静如水。
过了盏茶时间,岳不群等人才追了上来,他们已经上江湖上有数的高手,但老僧那似慢实快的身法仍然让他们望尘莫及,此时堪堪赶到这里,见到了老和尚,也知道他是有事停留,不敢打扰,四人都远远站定。
老僧转头“看”了四人一眼,便继续转过来,面对着马路的方向。既不赶他们走,也不说什么。
他静静的感受着阳光的变化,心中暗暗的叹息了一声,想起那一年,也是这个日子,也是这个时辰。连地方也是一样的,只是那时候,他的武功真是难说有多高明。
那女孩的眼神就像他的妹妹,因此当时他出手时,即使知道必死,也无怨无悔。
那年他四十岁了,在那一战中,他失去了眼睛。
老僧定定的对着远方。时间一点点过去,树木留在地上的影子一点点变化。老僧知道,时间过了,她没有来。
他叹了口气,却如释重负。
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受到情爱之苦,但当他闯过罗汉阵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地方。他以为他一定不会来,但他还是来了。
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那女孩便没有出现,那时候他也如现在一般,仿佛放下了一副无形的负担,心中却有着难以言说的憾意。从此以后,他每年都来,他知道那女孩骗了他,她永远都不会赴约,或许她忘了,或许她只是随口说说,但每次来到这里,他的内心并不会受到情爱的煎熬,反而因为这一份并不真切的感情而更加的宁静。
但这一次不同,老僧转过身去,把已经有些苍老的手放在榕树的树干上,轻轻的抚摸着。这棵树极老,树干上的纹路跟老人的双手似乎同根而生。老人感受着这棵树的沧桑,心中想到,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
所以,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希望这一次,她能出现。
但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一样,她依然没有出现。
天色渐渐暗了,过了很久,老僧将手从树身上移开,知道是时候说再见了。但这个时候,却想起了一阵马蹄声。
老僧耳朵一动,转头看了过去。岳不群等人也循声望了过去,他们都猜到老僧是在等人,因此十分好奇能让他如此耐心等待的,究竟是什么人物。那人驾着马,在路边停了下来,将马随意的栓在路边的树上,便往这边走了过来。众人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来的是个少年,鲜衣怒马,手提宝剑,但却脚步虚浮,是个纨绔人物。那少年走过来,看着老僧站在树旁一动不动,也十分疑惑,他愣了几秒,叫了一声:“大师?”
老僧点了点头,道:“施主有礼。”
少年挠了挠头,说道:“麻烦您让让,你站这里,不吉利。”
老僧笑了笑,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吉利,说了一声:“好。”然后慢步往大路的方向走去,这段因缘已了,他要离开了。
少年奇怪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心道:“怪人。”蹲下身子,将随身带着的包袱打开。老僧听到声音,心中一动,停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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