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菲身体一僵,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叶于琛却走上前来,牵起她的手,“有我在,嗯?”
她疑惑地看着他。
明明对那天被人轻薄的事,自己只字未提的,但是听叶于琛此刻的语气,却又像是知道了全部一样,她有些想不明白了。
可环境却不允许她此刻求证什么,只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往餐厅走去。
步子放得极缓,可距离也是有限的,最终她不得不坐下来,面对谭美云。
对方直接对她视而不见。
却让凌菲松了一口气,她宁愿他们都当自己是透明的才好。
有谭美云在的饭局,注定是安静无声的。
老爷子和老太太上了年岁,晚饭本就吃得不多,只了了几口,便打算上楼休息,可在起身之前,却只听得叶于琛淡淡开口,“今天大家都在,我把话说清楚。”
凌菲抬头看着他,竟是发现他此刻十分严肃——比以往任何时候见到他,都要严肃得多。
然后就听得叶于琛一字一字,说得极为清晰,“凌菲是我的妻子,没有任何人有权利请她走人。”
掷地有声。
在场诸人皆是惊愕,只有谭美云眼眸中古井无波。
凌菲定定地看着他,先是吃惊,随即涌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情绪,似感动,又似感激。
谭美云扔掉手中的餐巾,看向叶于琛,“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你还要这样维护?”
叶于琛一笑,“她做了什么事,我比你更清楚,叶家的人,不是个个都向着你的。好歹,我也是在那栋房子里长大的。”
那里也有看着他长大的老佣人。
谭美云冷冷一笑,“为了个凌家的女人,你忤逆我?”
又来了。
凌家,仿佛永远是他们母子之间剑拔弩张的导火索,而现在,这个导火索被凌菲具体化了。
凌菲茫然地看着谭美云一张一合的嘴,看着高贵端庄的她脸上青筋毕露,突然想起,沈月芳发脾气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连精致的妆容,都遮不住那颜面的怒气。
“是为了我的妻子,”叶于琛冷冷地纠正她,然后拉起凌菲,拥在自己怀里,“如果你还不明确站在我旁边这位女子的身份,那我今天再跟你明确一次,她是我的妻子。”
换言之,谭美云没有任何资格对凌菲下那样的驱逐令。
对方早已气得身子发抖,脸上却是努力维持着平静,所有的力道反复都纠结在那张薄唇之间,“张家难道不比你这个妻子可信度高吗?”
叶正勋终于忍不住出口,“美云,少说两句。”
叶于琛挑眉,扫了一眼在场诸人,冷冷回击,“你说的是那个有一个傻瓜儿子的张家吗?我想你明天就会在报纸上看到张氏地产的下场了。应该会出现在你最喜欢的头条版面上。”
谭美云脸上的气色急速灰败了下去,然后跌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了,半晌,才听得她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于琛,那是你姨妈。。。。。。”
叶于琛却充耳不闻,拉过凌菲的手,迎视着她的目光,“凌菲,你听清楚了,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叶于琛的人,谁也没有资格叫你走。可听清楚了?”
凌菲愣愣点头。
“可听清楚了?”他要她的回答。
“听清楚了。”
叶于琛这才满意一笑,然后欠了欠身,“爷爷奶奶,打扰你们休息了,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然后拥着凌菲,在她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两个人刚走出大门,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碗盘破碎的声音。
凌菲小手一紧,“叶于琛,这样,好吗?”
他将她抱得更紧,却是没有回头,“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他在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家。
从今以后,谁也没有资格,叫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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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可谁知回家以后,还是被他拖去上了一堂政治课。
叶于琛坐在书房宽大的椅子上,面前是泡好茶端到他面前的凌菲。
看着她垂到胸前的头顶,他心里一软,差点就要放弃数落,却还是狠了狠心,“她叫你走,你就走,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她是你妈啊。。。。。。”她小声反抗。
“你也知道她是我妈,不是我。”他恼怒着。
天知道叶于琛听说凌菲遭遇的事以后发了多大的脾气,又克制了多久,才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因为舍不得她受的那些委屈。
他叹了一口气,“这里是你家,不是她家,你要到哪里去?”
她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常年的寄人篱下,让她那么地没有安全感,却始终无法丢弃骨子里的骄傲。
所以在谭美云“请”她走人那一刻,她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看着她泫然的模样,他到底心软了,拉着她坐进自己怀里,“难道你没有想想我吗?”
她点了点头,想是想了,可到底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那样的委屈。
他正了正她的身子,“听着,以后只有我们。我,和你。其他人的话,不重要,你明白吗?”
凌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叶于琛才放过她,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
凌菲扁了扁嘴,“那你呢?”
“什么?”
“我都承认想你了,那你有没有想我?”她嘟了嘟嘴。
“唔。。。。。,看来我昨天和今早的行动还不到位,没让你明白我到底想不想你。”
他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却被她一把拉住,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味坚持,“我要听你说。这样才公平。”
叶于琛咳嗽一声,微微出声。
“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说话不爱说第二遍。”
“你说不说?”她凶他。
“我都梦见你了。”他按上他的英雄冢。
“真的?梦见我什么?”凌菲难掩兴奋。
“梦见你洗澡。”
“。。。。。。我说正经的!”她拉下他的手。
“难道这个不是正经的?”
“。。。。。。。”
“我实话实说。如果你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他轻笑着,感受着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的那种放松与毫无顾忌。
“。。。。。”,凌菲放弃这个话题,“明天你还有空吗?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怕他赖账
两个人走进这座位于城南的教会孤儿院的时候,所有人都集中在教堂里面,听着里面神父的祈祷。
凌菲拉着他的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坐在最后一排,然后双手合十半握成拳,放在自己胸前,垂首,十分认真地跟着前排的人一起,念着祷词。
虔诚且感恩。
清晨的阳光打在她优美洁白的后颈上,整个人被一圈微光环绕,像一尊圣洁的瓷娃娃。
叶于琛鲜少看到她如此认真的模样,直到神父祈祷结束,她缓缓睁眼,他才收回自己一直盯着她的视线,正襟危坐。
“看什么?”她小声问,闭着眼都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
“没什么。”他揉了揉她的头。
神父宣布大家可以出去了,他牵起她的手,和所有人一起,鱼贯而出。
按着指示牌的指引,两个人穿过深深庭院,来到了一个小型礼堂外面,她松开他的手,然后在他面前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这里是我曾经呆过的孤儿院。”
失去妈妈之后,进入凌家之前的几年,她一直生活在这里。
叶于琛点了点头,到这里的时候,他心下就已经猜出七八分了,只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
看着他眼里的平静无波,凌菲松了一口气。
世间仗势欺辱穷女弱女的人不是没有,就连无权无势的某些人,在看到孤儿之时,也会快意践踏之。
人间清冷,她一早便知,偶尔面对羞辱之时,她只能凭借着自己的机智闪避,但不是次次运气都那般好,偶尔避之不及,便只能咬牙,忍痛牺牲。
此刻他的眼里没有轻蔑,没有不屑,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有怜惜,这对她来说,已是最大的安慰了。
“今天是院长生日,我们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的。”她轻轻解释。
叶于琛依旧十分耐心,听完之后微微颔首,然后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如果我早点认识你,该有多好。”
凌菲眼眶一酸,却不想让自己落泪,只打趣道,“早点认识我,带我去买冰淇淋吗?叶叔叔。”
“。。。。。。傻瓜。”
心疼她受的苦而已。
凌菲推了推他,“我们先进去吧。”
叶于琛这才任由她带着自己走入那间小礼堂。
里面的人均是刚才在教堂的人,年龄不一而足,其中不乏老者与幼齿,更多的却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大家在礼堂内或寒暄或吃着简单清淡的食物。
凌菲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修女,拉着叶于琛走得飞快。
“甄修女。”她有些兴奋地喊,藏不住的快乐。
走得太快了,气息都有些不稳,惹得他微微皱眉,轻轻抚拍在她的背上,为她平复着气息。
甄修女是一位五十开外的女士,一脸平和与宁静,戴着眼镜的双目有着洞察世事的智慧。
看到叶于琛的动作,大抵也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问,只看着凌菲,“还是小时候一样,做事都急匆匆的。”
凌菲嘿嘿一笑,摇着她的手,“我想你了嘛。”
一年一度的聚会还是一些年长的孤儿们要求来的,不然依得甄女士的脾性,哪里肯让他们回来,只巴望着他们个个都能开始新的生活,永永远远地忘记自己的出身或者过去才好,所以平日里就算来了,修女也是不见他们的。
甄修女难得地露出宠溺一笑,“傻孩子。”
“修女,身体还好吗?”
“还好。你这孩子,说过不要惦记我,你寄来的那些东西,我哪里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