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要见他。”
刚才听闻消息的公仲孜墨还以为是好消息,却不知这是个掺着血泪的好消息,他后悔了,也许不该让她知道,他知道,她虽不说,但很疼这个弟弟。
“老师,既是如此,您不该让越娘将这消息告诉翾儿。”何其残忍?
“皇上打算瞒着皇后多久,如今国舅爷到扬子城就为寻姐而来,皇上就忍心不让他们姐弟相见?”
公仲孜墨知道,原是他疏忽了。
兴伯轻轻叹了一口气,所谓关心则乱,就是如此吧!他虽没有以前那样不喜欢晔謦翾,但能乱帝王心智的女人在帝王身边终是隐患,叫他不得不忧。
傍晚时分下起雪来,公仲孜墨没有坐玉辇,也不让张全打伞,步行踏着薄薄的雪往凤寰殿去,任凭雪花落在发端,落在狐狸毛领大氅上。
踏进凤寰殿的时候,晔謦翾愣愣地坐在回廊里,看着与絮园相连的院门,殷殷期盼,风雪迷了她的眼时,他踏着风雪而来。
她急急地迎上去,不慎抖落了披在身上的毛领披风,引得他更是怒火中烧,冲上去扯过她困在怀里,用他厚实的大氅牢牢裹住。
“胡闹,下着雪你怎能坐在屋外?这凤寰殿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才领了赏赐就越发的不像话了,着实该”
“子皙,思成回来了。”
她抱着他的腰,窝在他暖暖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多了一块温润的湿意。
“我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这一路赶来。
“子皙,让我见见他。”
这便是她不顾风雪坚持在屋外等着他的缘故?是怎样的心情,让她这样急切?究竟是急切?还是悲凉?她的亲人逝去的逝去,就连幸存也带着这样的此生不能挽回的伤痛。
他紧了紧手臂,“好。”
她应该知道,他不会拒绝她,更不会为了这事拒绝她。
“翾儿,我们进屋好不好?”
他搂紧她,要往屋里走,她只是抱着他,不愿移动半步。
“子皙,父亲是被二娘毒死的。”
这回,连他的脚步也被绊住了。
“然后在父亲逝去的第七天,吊死在她和父亲同住了十五年的房间里。”
她说话的语气淡淡的,淡得似乎连悲伤都感觉不到,然而正是这样的淡,那是得反复回想过多少次,痛过多少回,才能将这样的生死离仇说得这样清淡。
不是不悲伤,是悲伤到极致,到了不能再悲伤的境地,便是淡漠。
“二娘临死前留给我一封信,信中说出她的万般无奈,说出她千般苦衷,为了思成才害了父亲。她将思成托付给我,让我定要护他周全。”
信是托鼎太后身边的嬷嬷交给她的,在她逃离南翼国皇宫的那晚。她看着托孤的信,苦笑,泪水从眼中不住的往外流。死的是她的父亲,凶手却是疼爱她的二娘。
“子皙,我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恨她,她,是我的杀父仇人,却是为了救我的弟弟。”
听着这样无助的问句,他的痛不比她少半分,如若当初他在她身边,如若他不回国,如若他没有留下她,这一切他起码能陪着她,痛便一起痛。
“翾儿,对不起。”
埋在他胸口的脑袋摇了摇。
他对不起她吗?没有。从知道他真正身世开始,她就知道,从他离开北玥国的那日起,他的命就再不只是他的命,他身上背着杀母之仇,终是不得不报。他比她幸运,杀母之仇终是能报之仇,不似她,杀父的仇人只会让她更加痛心。
“你说,二娘爱过父亲吗?还是,她更爱自己的儿子?”
“二夫人深爱晔大人,只是母爱是女人的天性,她唯有如此。”
杀了自己的丈夫保全自己的儿子,然后将自己的命还给自己的丈夫,这样的兜兜转转原来也是爱?深爱?
她迷糊了,丈夫与儿子孰轻孰重?可在她心里,没人比他更重,那她是不是个恶毒的女人,因为泯灭天性。
晔謦翾再见到晔思成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在陋室。这日的陋室很安静,为了让他们姐弟重逢,府里的人都出去了,静无一人。
她走进陋室,墙上挂着的《陋室铭》前负手站着名身材单薄的男子,背对着门,她无法看清他的脸,但她知道,他就是晔思成。
脚步顿顿的朝前,如履薄冰一般,停在距离他五步之距时,停住了,声音哽在喉中,良久才发出声来,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
“弟弟”
背影略微的有些僵,转身,一张熟悉又陌生出现她眼前,没有半点犹豫和迟疑。
那张脸上一条黑色的绳绑着一块黑色的布块从那张熟悉的脸上划过,让这张曾经熟悉的脸面目全非,历尽种种,太多事情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家姐!”
这声家姐,让她想起了那些年静好的岁月
想起那年赏春宴,晔謦翾在宫中看见晔思成,他从杏花树走来,满头满身沾满娇艳的花瓣,脸上带着和煦春风般的笑容,那是的他是这样一位意气风发、俊朗不凡的少年郎,她曾经想象再大些,该有多少女孩子会为他倾倒,不曾想事情竟演变成今日的模样。
她颤抖的手抚上他风霜过后的脸,长得与父亲惊人的相似,而那张本该只有不满二十岁的脸如今显得如三十岁一般的苍老。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这几年家姐过得可好?”
晔思成只是站着,沉沉的声音再找不到当年雀跃的语调,久别重逢也听不出半点激动的音调,看来真的是长大了。
“很好。”
省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她能与子皙重聚,有生之年他们姐弟能重逢便是好。
“公仲孜墨待你可好?”
他毫不避讳直呼公仲孜墨的全名,想当年,众人尊称他为公子墨的时光,他就是爱叫他姐夫,如今没了亲密,也没了崇敬,她还听出了几分厌恶和鄙夷之气。
“他待我很好。”
“哼,他待你好是应该的,那是他欠你的。”
☆、鹦鹉前头不敢言
“哼,他待你好是应该的;那是他欠你的。”
果然;晔思成对公仲孜墨的恨不言而喻,晔謦翾却是不知从何而来。
“弟弟何出此言?这些年他一直派人四处在找寻你的下落;若”
晔思成转身看着晔謦翾,少年的脸上终是掩不住怒火。
“他找我?笑话!家姐,你可知当年晔府那场大火怎么烧起来的?就是他;若不是老家臣用命护住我,我如何能逃出生天?”
晔思成越说越激动;瞪大的眼睛冒着火光。晔謦翾看着;没了起初的诧异;倒很是淡定。她不相信公仲孜墨会那样做,实在是没有必要,且不论晔府是她的娘家,就算不是,也不过是一座丞相的府邸,皇宫他尚不曾如此,又何须对晔府如此?此处,她隐约察觉出阴谋的味道。
“你如何能确定是他所为?”
“我如何确定?那夜北玥国的士兵冲进家里,见人就杀,他们说奉了公子墨之命,不留活口。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我决计冤枉不了他。”
听到此处,晔謦翾心中有了一丝清明,看来是有人故意不让他们安生。而今她没有证据,自不能劝服晔思成,只怕现如今她说什么,他都是不愿意听的,惟有沉默。
奶奶曾说过,他们姐弟的脾性都随了父亲,那样固执。
“家姐,你可知,那一夜就是噩梦,是我这几年夜不能寐的噩梦。”
话到此处,晔思成的语调里带出几分哽咽。
晔謦翾可以想象那一夜对晔思成来说是怎样的触目惊心,怎样到底痛苦难忘,那年他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和她一样尚未从痛失双亲的痛苦中走出来,又经历这样一场磨难,换了是谁也不能不恨。
“家姐,你如何还信他?他亡了吾国,烧了晔府,他本就该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怨,你如何还能信他?如何还能安心的在他身边当什么劳什子皇后?”
晔謦翾在晔思成的质问中转身,走出几步,看着院中风雪中挺拔的那几株红梅。似乎这扬子城里,公仲孜墨常到之处都栽着红梅,他也常来这里吧!
“弟弟,他是我的丈夫,今时今日这个事实并没有改变。”
“是吗?”晔思成语气里是嗤之以鼻的不以为然,“家姐,如若我告诉你,家仇国恨我非报不可,你又当如何?”
晔謦翾心中大惊,旋身看向身后一身扈气的少年郎,她已知此话晔思成不是试探,而是决心。
“你说,他是你的丈夫,那么我是你的亲弟弟,我与他之间,你又会作何抉择?”
这是晔謦翾此生最不愿看见的局面,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两个亲人生死敌对。想起二娘的临死前写给自己的信,二娘就是为了他,晔家唯一的血脉才做了她平生最痛苦的抉择。而她,又该如何抉择?
这一次,她竟没了往昔的决断,踌躇间心底升起覆满胸腔的害怕。
“王爷,今日皇后出宫了。”
“出宫了?她这一出宫,定是去见晔思成,好,很好。可是跟到她的去处?”
“马车在城中绕了几个圈,未能跟住,属下失职。”
一声冷笑,“不是你失职,是陆风太狡猾。”
“接下来王爷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必做,高枕无忧,坐享其成,这是一盘双赢的棋。”
晔謦翾从陋室里出来,面上更是清冷了许多,喜桂不敢多问,只是服侍她上了马车。
喜桂才要将马车的帘子放下,晔謦翾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叫停了所有的动作。
“陆将军呢?”
陆风亲自送她过来,出来她整个人心不在焉,未曾留意到他。
“末将在,娘娘有何吩咐?”
原来陆风竟换上了车夫的衣服,亲自为她掌车。
“这陋室思成怕是要住上一段时间,还要劳烦陆将军尽快为步大人另寻府邸才好,总不好妨碍了你们。”
晔謦翾清清淡淡地把话说完,伸手将帘子放下,只有陆风在风雪中错愕。
她如何得知这是步风眠的宅邸?还有最后那个“你们”,她竟也知道这便是他们相聚之地?这女人实在太神了。
陆风纳闷鬼纳闷,但总觉得晔謦翾的话并不是让他搬家这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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