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斯拼命地跑过去,伸出细瘦的胳膊把钩在加斯拉熊身上的野兽就往下拉。
“乐斯?”加斯拉熊愣了下,突然咆哮起来,“你怎么在这?”
乐斯没有说话,占半边脸的眼睛早已涌上泪水,加斯拉熊的腰上、背上、四肢上都是深深的伤口,肩部有一道抓痕更是可以看见里面惨白的骨节。
“回去!”加斯拉熊的鼻子皱起来,一口锐牙咬到扭头想扑向乐斯的野兽身上,整张熊脸显得狰狞异常,它嘶吼将那只野兽甩到半空,一掌拍下去,那只野兽顿时奄奄一息。
“回去!”它大喊。
乐斯一顿,不仅没离开,两只胳膊反而更加卖力地拉扯起韦尔奇身上的野兽来。只是虽然乐斯兽身时的力气很大,化成人形时反而会因身体受制而无法发挥臂力,一眨眼的功夫,乐斯身上的兽皮就被野兽的爪子刮裂了好几条缝。
加斯拉熊的眼睛顿时红了,左臂狠狠挥起,将正吊在上面的两只野兽脑浆迸裂地砸在地上,熊掌使劲一推,将乐斯送到了十多米外。
“快回去!你跑来干什么!”
乐斯动了好几下才爬起来。
他咳嗽了几声,死死地盯住韦尔奇,起身。
阿帕契赶到他身后,一个猛扑将他扑倒,“乐斯,快停下,你现在是人形。”
“放开!”乐斯大喊道,“韦尔奇有危险!”
阿帕契抬头看了下,趴在加斯拉熊身上的一只野兽正将长牙刺向韦尔奇的脖颈,其他野兽则像水蛭一样用牙紧紧贴在加斯拉熊的四肢上。
“快放开我!他有危险!”乐斯大力挣扎起来。
“有危险的是你!”阿帕契气喘吁吁地喊道,拖着乐斯的腰躲过旁边飞过来的尸体,“放开也行,但你必须变成兽身,不然你会受伤的。”
乐斯的挣扎突然就停止了,一动不动,任阿帕契把他拖到了旁边离战场稍微远点的岩石边,占了大半张脸的眼睛,看着嘶吼咆哮着的加斯拉熊,瞳孔又黑,又苍凉。
阿帕契警惕地看着周围,手里握紧骨刃。
乐斯说,“放开我。我要去帮他。”
阿帕契摇摇头,“你只有变成兽身才不会受伤,才能帮韦尔奇。乐斯哥哥。”
咬向韦尔奇脖颈的野兽被加斯拉熊扯到了半空,两只熊掌各抓住野兽的后腿,猛力一扯,野兽凄长的“哇——”叫响起,戛然一止,鲜血像盆泼洒了下来,断掉的两截尸体被直接甩到血地上,加斯拉熊又伸起熊掌去拍附在后肢上的敌兽。
空气中的血腥味异发浓重,阿帕契只觉得鼻子骤然间像被浸了血的纱布紧紧裹住。
他看了眼依旧在地上僵直着身体的乐斯,“乐斯,你为什么不愿意变出兽身?”
从科塞峡谷回来后的乐斯,除去那次无意间被阿帕契瞧见了残缺的身体后,就再也没有变成兽身过。
“你为什么一直不愿意,乐斯,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加斯拉熊夹杂着焦灼愤怒的吼声不时响起,混合着野兽涉死时的惨叫,不停地击打着阿帕契的耳膜。
乐斯的声音在一片混乱里微弱地响起,“为什么不愿意?”
“对啊,为什么不愿意?”阿帕契连忙追问,现在他们俩上去根本帮不了韦尔奇什么忙,还不如乖乖呆在这里别给任何兽人添麻烦,而且,虽然有些太异想天开,这时却也是解开乐斯心结的一个好机会。
“为什么不愿意?因为,因为太丑了。”
乐斯轻轻地吐出了这一句,一阵风迅速地刮过来,将他末尾的哽咽卷起来,夹着天下飘下来的雪粒,一股脑地抛向了战场。
“太丑了太丑了,”乐斯躺在雪地上说,“只剩下一只触角,只剩下了五条腿,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下会更不喜欢。”
说着,眼泪大朵大朵地在眼角里盛开,顺两颊流下去。
阿帕契一愣,心里嘀咕,不就是少了只触角少了条腿吗,地球上这样的残疾人多了去了。
乐斯偏了下头,双眼无神地看着阿帕契,口中无力道,“我已经残缺了。”
风猛地凌厉起来,刮得乐斯萎缩了一下。
“所以你就想死么?”阿帕契忽然恶狠狠地回头问。
乐斯愣住。
“你明明知道自己的人身没有兽身来的力量大,如果是兽身,根本就不用担心那些野兽能伤到你,你也可以帮到韦尔奇。可是你却不想变成兽身,其实是想直接这样死掉吧,带着因为救他而残缺的身体再一次救他而死掉,这样韦尔奇就会心里怀着内疚,永远记得你了!”
乐斯张了张嘴。
不是的。
阿帕契抢在他前面开口,“不是吗,不是的话,你为什么不变成兽身?”
因为……
“你一定是想这样做!”阿帕契转回头,嘴里嚷道,“你就是想让韦尔奇一直心怀内疚,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雌兽!”
不是!
不是!
是因为,因为……
“因为韦乐奇不要我!”乐斯叫出声来,他的身体颤抖着,“阿帕契,是韦尔奇不要我。”
远处的加斯拉熊身体一顿,继而扯踩身上野兽的速度愈快!
“韦尔奇哥哥和你结为了伴侣。”阿帕契松了口气,放开手,乐斯颤巍巍坐直。
“那是他答应凯勒曼的。”乐斯捂住自己的脸。
阿帕契头疼了,该死的脑袋短路的韦尔奇,为什么要说出“答应哥哥”那样的话来……
被围在野兽群里迈不开脚的加斯拉熊忽然凄嚎起来,阿帕契一抬头,一道灰斑点闪电般蹿了过来,迎面扑上。
“躲开——”阿帕契将正在伤神的乐斯推倒一边,只感觉自己后背一凉一热,一个粗锐的东西从背上深深陷进肉里,“刺啦”一声连停顿都没有,就直接向肩上划开,身体麻了一下,顿时像被剖开一样疼。
他抬了抬胳膊,想爬起来,却发现手脚都在颤抖,自己的脸贴在被雪融化的土地上居然一点冷的感觉也没有。
这是怎么啦?
“阿帕契!”
乐斯一声大叫让阿帕契回过神来,他的头顶上,一只“哇哇”叫的野兽继续扬起爪子,再一次深深刺下。
恐惧!
真实的恐惧!
阿帕契的瞳孔瞬间放大,手脚根本无法动弹。
在面对这种完全没有可比处的压倒性力量下,他的整个身体僵硬在地上,只能勉强侧过头,睁大眼睛,将即将杀死自己的野兽深深印进脑海里。
到战场上来,也许是个极大的错误。
阿帕契想。
他做好了这个世界极其残酷的心理准备,做好了如果凯勒曼和韦尔奇不幸在这场战争中死亡,那么他们兄弟死也要埋在一起的决定,但却没想到死亡的过程如此惨烈,如此逼近自己。
如果他先于哥哥们死去,他们又将如何?
42
42、我的眼睛 。。。
“阿帕契!”
乐斯冲上去;用手里的石头将野兽逼到一边;他慌乱地抱起阿帕契;发现小雌兽的牙齿紧紧咬在下唇上;苍白着小脸对他摇摇头,作着口形,“没事!”
“没什么事!”乐斯哑着嗓子叫道;捂住阿帕契后背手指间,黏糊的血液不停滴落。
那只灰斑点的野兽又扑了过来;乐斯抱着阿帕契滚到一边,险险避开野兽爪尖。
“乐斯哥哥;你快变成兽形,韦尔奇哥哥不会介意的。”阿帕契痛得脸都变形了。
乐斯没有回话;紧紧地抱着阿帕契左躲西藏。
“乐斯哥哥?”阿帕契虚弱地叫了声。
“乐斯哥哥;快变成兽形。”
“别叫了!”肩上很快被自己鲜血浸湿的乐斯吼了声,“你什么都不懂。”
“不懂什么?”阿帕契抽了口冷气,刚才闪避时被野兽划到的伤口抽搐了几下,疼得他的眼睛都眯起来。
【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的。】
“不懂什么?乐斯?”阿帕契追问。
不懂已经残缺了的兽形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乐斯痛苦地想。
蚁族是个非常苛刻的兽族,所有兽人都为一位蚁后服务,贡献一切。相应的,作为一族代表的蚁后,也必须拥有相对应的完美,比如,气味的绝对控制,完美对称的兽形,后者是蚁后生/育与繁/衍力强盛的象征,也是蚁后存在的最重要价值。
乐斯残缺了这一象征。
“不懂什么?乐斯你快说——啊——”
“阿帕契——”
乐斯一个趔趄,栽倒在地,阿帕契被甩到远处,扯到背上的伤,鼻子嘴巴顿时挤在一起。
断牙野兽跃到半空,“哇哇”乱叫着直直向阿帕契扑去,黑色长爪直取脖颈咽喉。
“阿帕契阿帕契!”乐斯连声嘶叫,已是不及。眼看野兽就要落向阿帕契,乐斯棕红色的前肢忽然伸了出来,一个大撩,将逼到阿帕契身前的野兽甩到山岩上,尖趾细刺猛力一刺,野兽就被钉在了山岩上,蹬了几下腿,不动了,一股鲜血从岩石上淋沥沥流下来。
“喂,阿帕契,喂?”乐斯着急地用前肢去推倒在地上不动的人。
阿帕契努力地仰起头,微笑,“这不是变成兽形了吗?乐斯哥哥,你看,没有人觉得你奇怪,大家都没有吃惊。受伤失去脚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是很正常的事,你没必要这么在意。韦尔奇哥哥也不会在意的。”
蚂蚁呆了好一会,转过脑袋,看到那个正拼命挪过来的加斯拉熊明显地愣在那里,身上挂着的野兽只剩下了四五只,所以看着它残缺的身体,瞪大着的眼睛流露出来的震惊表情是那样的明显,明显到乐斯五只细腿全部抖了起来。
别看,别看。
韦尔奇。
就像地球上一心爱慕的人回过头,那一眼自己却是被毁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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