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儿啊。当然是您的那位好夫人婧儿啊”钱幕周知道沈初白今夜是插翅难飞了,便有心羞辱这位曾高高在上的阁主,不由得炫耀起他和文婧的丑事来,“婧儿真不愧是江南第一美女呢!啊,婧儿浑身那个香啊”
“来人啊!”沈初白再也听不下去了,怒喝道,“把这逆贼拿下!”
然而,他这一声怒喝却是石沉大海,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钱幕周的笑声更难听了:“阁主,您还是省省力气吧!他们都自身难保了,还有谁替您捉拿我这个逆贼?”钱幕周笑够了,便向部下吩咐道:“你们都打起精神,好好伺候伺候咱们的阁主,以后只怕就没这样好的机会了!放箭!”
钱幕周的话还没说完,箭矢铺天盖地破空而来的声音就已将他的话音淹没。
沈初白心知今夜难免一场恶战,迅速将依旧昏迷不醒的林晴岚缚在背上,擎出宝剑奋力格挡住射进屋来的箭矢。忽然,屋外火光滔天——原来钱幕周竟然残忍至极,见箭矢很难伤到沈初白便令人点火烧了这座屋子!
眼看着火光越来越明亮,而火舌已经开始向屋内蔓延,沈初白心知若再不冲出去只怕是要被活活烧死——就算冲出去也绝难活命,总是不离一个死字,沈初白决意一搏,便破窗而出。他的身子刚刚飞出去,便有无数箭矢像长了眼睛一样朝他射来,熊熊火光映得那漫天乱箭宛若暴雨,任是再胆大也要不由得心惊胆寒了。但沈初白一身功夫得其父真传,也不是泛泛之辈,一时间竟还挡得住如此猛烈的箭雨。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对方的箭雨依旧强劲如初,但沈初白已是筋疲力尽,再加上又带着林晴岚,身法不由得更加不灵活了,心知不出一刻钟他便再也无力抵挡那漫天箭雨,现在心中所剩下的只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与恐惧
正当沈初白心灰意冷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却突然看见一道红光从自己脑后飞出,只一瞬间便传来了那些围攻之人接二连三的惨叫,箭雨突然散去——那些围攻之人竟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沈初白不由得看呆了,竟然忘记了逃跑!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快快走这只能阻挡他们半个时辰”
“晴岚?”沈初白知道是林晴岚替自己解了围,心中大喜,趁着乱,再也没有犹豫,只不顾一切地冲出重围消失在茫茫雪夜里
林晴岚的眼前再也没有了火光,耳中再也没有了箭鸣,她知道现在沈初白已经安全了,左手再也无力抵住胸前装着护花蛊的神盒,终于虚弱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顿时从她纤细的手腕涌出,再沿着那异常苍白的手指一滴滴跌落在雪地里
原来林晴岚刚刚竟然是用自己的鲜血唤醒了护花蛊!上次在红石峡林晴岚只是用特制的玉簪花粉首次唤醒她豢养数月的护花蛊,才勉强制住了沈初白众人让白骃有机会逃出去。护花蛊极其娇贵,一年才能用特制花粉唤醒一两次,而这次林晴岚情急之下竟是冒死动用了“血誓”,用自己腕脉中的鲜血唤醒了护花蛊,这样护花蛊勉强醒来只大半个时辰就会死去,而唤蛊之人也会随之而逝
雪终于停了,大地终于宁静下来了。
一轮火红的太阳从东边的雪峰下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顿时染红了朝云,也映衬得白茫茫的雪地一片金碧辉煌。
终于守得雪霁见日出了!站在碧海楼精美的栏杆旁看着这一冬以来最为耀眼的日出,文婧不由得这样欣喜万分地在心中感叹着。那一刻,文婧的笑容如初生的朝阳一样鲜亮,一样灿烂!
站在云海阁最高楼正在欣赏自己数日来的成功,文婧的脸色却突然变得很难看:楼下,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吃力地抱着一盆玉簪花匆匆忙忙奔跑着。奇怪的是此时正值严冬,而那盆玉簪花的叶子竟还是碧油油的没有枯萎的迹象,岂止是叶子没有枯萎,碧叶丛中还开着两枝洁白的玉簪花呢!
“碧儿!”文婧埋怨自己如此大意,竟如同忘掉了这盆玉簪花一般忘掉了碧儿——贱妾小玉的女儿!从楼上一跃而下站在碧儿面前,怒喝道,“把这盆花扔了!”
“娘——”不到六岁的碧儿着实被文婧的凶恶神情吓呆了,怯生生地望着文婧,却仍旧不把怀里的那盆玉簪花放下。
“叫你把它扔了,听见没有!”见碧儿那执拗的神情文婧更生气了,怒不可遏地逼近了碧儿。
碧儿见文婧凶神恶煞地向自己逼近,心中害怕极了,枝眼泪汪汪地望着文婧,但怀抱着花盆的小手却丝毫不放松,反而不由自主地抱得更紧了。
文婧着实被碧儿激怒了,看着碧儿以及她怀中的玉簪花,文婧不由得想起了小玉,心中已然愤怒到了极点,失去理智地一剑直刺向碧儿的胸口。
碧儿当然躲不过文婧那愤怒的一剑,顿时跌倒在地上,只一瞬间胸口就涌出大量的鲜血,鲜红的血液沾上了她怀里的玉簪花瓣,说不出的刺目惊心。
也许是害怕到了极点碧儿竟不知道害怕了,她只茫然地望着宛如恶魔的文婧,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雪地上往前爬着,只希望能够远离那个可怕的魔鬼
文婧当然不会放碧儿爬出这个院子,更何况碧儿怀里还死命地抱着玉簪花——文婧今生今世都不会放过的玉簪花!望着眼前的一切,文婧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她只尽其平生所学地挥剑向碧儿刺去
碧儿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只一瞬间她的眼神就变得更加恐惧了:文婧手中的剑突然掉在了雪地里,她的身子也随之轰然下,继而便是神经质地、不由自主地抽搐不一会儿,文婧的身体停止了蠕动,嘴角只流着乌黑的脓血,那浓浓的污血只把那片干净的雪地染得污浊不堪
碧儿只呆呆地望着文婧,却没看见她怀里的玉簪花竟然像活了一般在蠕动
北方的天空依旧阴霾,灰沉沉的天幕下依旧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大地一片苍白,像极了一颗快要枯萎看的心。
沈初白依旧背着林晴岚在雪地里狂奔着,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苍白雪色,沈初白的心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还有多远才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呢?一路上他都在不停地呼唤着林晴岚,然而这一路上林晴岚都没有丝毫反应,就连呼吸都慢慢变弱了沈初白相信林晴岚还活着——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他一直用后背所感知的林晴岚心窝的那一点点温暖安慰着自己,鼓励着自己
林晴岚的身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然而林晴岚一点也感觉不到雪花带来的透彻心扉的寒冷。不知过了多久,林晴岚缓缓睁开了眼睛,然而她的眼神里一点光彩都没有,只泛起与那苍茫的雪地一样的灰白,没有一丝生气就算只有那最后的最微弱的知觉,林晴岚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前沈初白心中的温暖——那是一颗多么温暖的心啊!就算是千年寒冰将她包裹,亦不会感觉到寒冷!此刻,与如此温暖的一颗心相依偎着,林晴岚觉得十几年来的痴怨竟一瞬间烟消云散化□恋
依偎那颗梦想多年的心,林晴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恍惚之中她似乎听到了沈初白那深情的呼唤,似乎是在焦急万分地寻觅着她,她想要应一声,两片苍白无力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蠕动着,但却没能发出任何一丝声音忽然,她仿佛看见,看见玉簪花开了——那样漫无边际的一大片玉簪花海,雪后的一大片玉簪花海。而沈初白就在花丛中对着她温柔地微笑她高兴极了,朝沈初白飞奔着跑过去,跑着跑着,她的身子突然变得轻飘飘的,缓缓往上飘、往上飘眼看着沈初白就在前面的花丛中,她急忙伸手去拉沈初白,然而她的身子已经飘高了,也飘远了,沈初白不见了,那一片洁白的玉簪花海也在隐去——玉簪花梦里的人也睡去了,永远地睡去了
沈初白已经累的快要失去知觉了,但他还是咬着牙使出最后的力气向前跑去。突然,他笑了起来,他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城楼——不再是那一片苍白的如同死亡一般的雪地,而是城楼,古铜色的城墙,朱漆的城门,行走着的人群
持续下了二十多天的暴风雪终于停了,天空开始晴朗,空气开始温润,心情开始鲜亮然而,那一片苍白如死的雪地却是一动不动地沉寂着,就连那厚厚的积雪也没有融化丝毫——似乎永远也不会融化
玉簪结
秋风起,碧云长,漫卷衰草,卿可流殇?
北方的秋天是一如往常的秋高气爽,碧落万里无云,似那些无忧少年的心。那秋风,是那么的柔和,像是母亲温柔的抚慰
康王府后花园里开满了白玉簪花,那洁白的花朵似一个个不染尘世的孩子,那碧油油的心形叶子又似是一片宁静的海洋,给人以安详。
逸儿已经十六岁了,已然一个小小少年,大约是因着林晴岚昔日的教诲,很是好学,自三年前和萍儿一起拜康王白骃做了义父,来到这康王府,便更加勤奋好读了。秋日里,玉簪花开,丹枫城的枫叶也红了,正是登临眺望的好时节,可他还在花园里读着晦涩难懂的《尚书》。他一直记得,昔日他的岚姨教导他的,做为男子汉不可以胸无点墨的,一定要多多读书,十三经是必须熟读的
有时候,他会很想念岚姨。是她把自己从家破人亡的痛苦中解救了出来,并且教导自己忘记过去,好好珍惜人生,好好读书,做一个有用之才。他一直记得岚姨教他被古诗的情形:那要在岚姨身子舒服且心情很好的时候,岚姨总是搬出雕花矮凳,在花韵楼外的花园里找一个疏朗的花树,让自己倚在她的膝头,一句一句耐心地教着。当他很快能熟背一首诗的时候,岚姨总会慈爱地摸摸他的头,高兴地夸奖他他也记得岚姨教他习字——他出身贫寒,长到十岁了却不认得一个字,岚姨请的教他识字的先生总是骂他笨,每每当他苦着一张脸不理人时,岚姨总是会耐心地开导他,然后再摆出笔墨纸砚,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
可是,岚姨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