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说笑:“这回可有福了,皇祖母做月老菩萨啦!出色的宗室子弟倒是不少的。孙儿最看好几个,二哥家的两个自不必说,雅尔江阿办事沉稳,舒穆禄家的佳珲,富察家的谷杭都是好的,骑射武艺一等一,算得用之人。只是缺了军功,如今袭了轻车都尉。老一辈的都来求了要指个好的呢!”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问:“富察家的?太祖那会儿多么显赫,如今这一辈儿却没有什么出众的人物。”
皇帝称是,续道:“皇祖母说的是,不过这谷杭确是了得。孙儿是见过的,有见识有胆色,又熟知兵法谋略,孙儿正想着明年征葛尔丹时要大用的。”
接着又说些别样话题,皇帝见祖母对这谷杭这般留心,又提及指婚,想有已有合适人选,心中便有了计较。
五月初一,悠然正式搬进佟府,成为佟府二小姐,当今贵妃之妹。
七月二十四,选秀结束,宫内又添新人:纽祜禄家的文婉留了牌子,数日之后封贵人,号“文”,住延禧宫。
郭络罗家的明月封贵人,号“如”,住长春宫。一同进学的同窗共有四人参选秀女,除文婉、明月封贵人之外,伊尔根觉罗家的芳华指婚给大阿哥为嫡福晋。瓜尔佳氏明玉指给太子为嫡福晋。一时之间,原为同窗,今已有上下分际,更有伦理辈份之分。
另有数位宗室子弟奉旨完婚。有风声传太皇太后有意指悠然格格给富察家的谷杭。说待明年立了军功之后就完婚。待要追究根底时,却又不知这消息从何处得来。
悠然倒是在佟府安然住下,偶尔奉贵妃旨意入宫,同往常一样陪着太皇太后,一切纷扰全不留心。佟贵妃却是有些有苦说不出:这消息分明是慈宁宫中传来,却未过明路,无法追究。这样一来,自己原先的打算全落空了,没有人知道皇帝是否也在关注此事——据说这富察谷杭颇得圣心。
正当佟贵妃纠结之时,佟国维却另有心思:这富察氏可是开国功臣,祖上更是显赫无比。如今虽是声势大不如前,却是根基深厚,族人众多。现下又出个得圣宠的小子,待得明年立了军功,那还不青云直上?如今上头有这样的意思,不如顺水推舟,既如了太皇太后的意,又拢了富察家的心。这便宜女儿好歹现在是佟家的,待得明年,太皇太后一指婚,岂不又多一臂助?不若静等着就是了。
念及此处,遂命人送了口信进宫,要佟贵妃切不可提及其他,顺其自然即可。佟贵妃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仍是竭力相待,不露声色,心下却是疑惑:太皇太后何等精明,为何偏指了一个没落的家族子弟给悠然?那人千般万般好,又哪里比得过皇上?
不提疑惑意外,繁琐的六宫琐事足以让她焦头烂额——太皇太后终是没有分了她的权力去给温僖贵妃。如今却恨不得万事不理,只因着宫中添了新宠,皇帝各色赏赐要记档,人手调拨,衣裳裁制,首饰分派,月钱发放都不能循了常例,样样都有计较。在转念之间似是寻得了太皇太后不把悠然给皇上的真意。
太皇太后此刻正舒舒服服的靠着大迎枕饮着冰碗子。悠然陪在一边读诗给她听:“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她读得不紧不慢,听得她柔和的声音,竟觉得时间都变得慢了,一切都安静下来,外头的蝉鸣似乎也隔得远了。
太皇太后心里头有些骄傲:我可以护佑得到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值得我用心护佑。见她一如既往的安然,仍是笑道:“小悠然,你是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
悠然摇摇头:“皇外祖母说过,无论做何决定都是为我好。”
太皇太后笑道:“自然如此。那佟家的心思岂能瞒得过我!我偏不如他们的意。这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先不论这个。你若进宫,必要封个妃号方能配你,她又是贵妃,这宫里头还能容得其他人?哪有这样的道理?另一头,我却要佟家做你的根基,这根基虽未必可靠,这名义却能让你多些倚仗。现在你还小,到时候你就懂啦!”
待悠然走后,才跟苏茉尔说:“帮她指一家没落的世家,就是保她的尊贵地位。无论今后怎样显赫,她都是不同的,佟家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拉拢人心的机会。我只希望小悠然永远不要懂这些就好。”
苏茉尔笑道:“有格格帮着筹谋,小格格只管好好过日子,这些也没机会懂呢!”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想想又皱眉:“可是一点也不懂的话,万一被人的哄了可如何是好?嗯,还是要教她一些才是——”
苏茉尔知她只是说说,也不答话,并起了话头:“小格格还不知道您要给她指婚的事儿吧?要不寻个机会让咱们瞧瞧那个叫谷杭的新贵?”
“现下只是说道说道,立了军功,升了爵位方能配得。还有一年半载的,不急。趁着这功夫,再看多几个好的。若是没有,做咱们皇家的儿媳妇也是做得的。反倒要担心阿哥们给她委屈受呢——”语声渐低,合上双眼,苏茉尔帮着摘了头饰,服侍她睡下,轻道:“皇家的媳妇又是哪里好做的,格格又怎会不清楚呢?那些个贵女却是想着法子要做,真不知为了什么。”
太皇太后似呓语一般轻道:“为了什么?为了家族,为了尊荣。遏必隆家的还想着做太子妃呢?哼!母仪天下呀!一门出两代皇后,多荣耀!想着咱们好糊弄呢!”
苏茉尔再未说话,只是轻轻放了幔子,退了。
朝中添了新宠,也添了新的血脉:十三阿哥胤祥和七公主惠如相继诞生。
时间就在这些或纠结或平静的琐碎中过去,一晃就到了二十六年。
束缚
彼时,大多贵戚王公皆住于什刹海旁,佟府却位于戌府街东夹道之西,往上东走百余步就是东华街。
紫墨本想着,既到了宫外,与绿砚往来当属易事,哪知佟府门禁森严,出入管束更是重重,竟比在宫中更不得自由,只得暂且歇了心思。
悠然自入佟府,吃穿用度均与宫中无异。即使是四季衣裳,仍是由宫中内务府造办处依着尺寸做了送来的。佟国维对这个养女也是宠爱有加,安排的住处就是佟贵妃先前未进宫时住的院子,又以人手不足为由,选了十数伶俐的侍女在旁服侍。太皇太后听得如此安排,心下了然:这是放了眼线在小悠然身边呢,又想到随同的紫晶红袖都是得力的,心中略松了些。
名义上毕竟是佟府的小姐,除了开头几日依照规矩向佟国维夫妇问安,之后的日子都以体恤为名免了这番礼节,悠然不喜这陌生之处,这样一来,一行人的活动范围局促于所住的院子。
出宫的随员不过八人:自王府来的紫墨、乌恩、阡陌、碧落、宫中的紫晶、红袖,负责穿戴的舒眉、展颜。紫晶把佟府家的侍女都安排在外院儿,自已八人则贴身服侍。
三月,皇帝御太和门视朝,谕大学士等详议政务阙失,有所见闻,应入陈无隐。佟国维正得圣眷,每日早出晚归,忙于政务。佟夫人得了宿疾,久不理事,家中事务交长媳乌拉氏料理。悠然前去探望佟夫人时,提出要去法源寺上香,为太皇太后和额娘祁福。
佟夫人靠着香色软垫,笑道:“悠然这般孝顺,额娘真是开心。拣个天气好的日子,多带几个人跟着,让你嫂子陪着一道儿去吧!”
悠然坐在一旁,小心帮着调整了垫子,让她靠得更舒坦些,道:“嫂子管着府上大小事,恐怕是不得空。”
佟夫人犹豫了一下,道:“嗯,倒也是。坐我的马车去吧!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此时乌拉氏进来回话,悠然知机的告退了。
回到所住的院子,方才一直端庄严肃的红袖长吁了口气,低声说:“总算得了机会出去了,这佟府的规矩竟能比得宫里了!”悠然淡淡一笑,说:“之前不是出了几次门?怎地这样说?”
紫晶服侍她换了外裳,轻轻说:“前几次都是出了府就进了宫,左右都是数十双眼睛看着,半分差错都出不得,被人盯着不得自由,实在难过!”
乌恩端了温水拧了帕子,委屈的嘀咕:“每个人都别扭得慌,走到哪都有人亦步亦趋跟着。出门要太太批准,要侍卫看着,把咱们当成什么了?一个个客气得要命!真是憋闷!”
紫墨瞪她了一眼,说:“胡说些什么?人家礼遇着咱们倒是错了,莫非要冷言冷语不理不睬才好?”
乌恩有些不服气,闷闷的低下头,却也不再说话。
悠然沉默片刻,说:“你们下去挑个出门的日子吧,只得一日时间,想好要做些什么才好。另外:此番境遇切不可在太皇太后面前提起,免得她老人家忧心。”
紫晶和红袖对看了眼,点头应下。
待悠然睡下,四人悄悄掩了门来到外间。红袖把佟夫人的话说了一遍,末了恨恨地说:“出门上香还要叫人贴身守着,莫非怕我们逃了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紫墨咬着嘴唇,小声说:“格格喜静,一直都在院子里,不爱四下走动,兴许察觉不到这些厌烦的人事。如今咱们这一说,岂不是给她白白添堵吗?若是暗地里伤心,那可怎么好?”
乌恩眼泪直打转儿,忍住不哭,后悔的说:“都是我不好。不该提的。”
紫晶最是沉稳,待三人都说完了,缓缓分析:“格格看似不谙世事,心思却清明通透,我想,在佟大人放眼线进院子之时,格格就知道了。所以她才只在内院行走,避开那些人。佟府把眼光放在格格身上,可以肯定并无恶意,只是从旁观察留心着,少不得会有些防范——毕竟格格背后可是咱们的太皇太后啊!”
红袖边听边点头:“格格不让禀报太皇太后,那咱们——啊—”想到这,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紫晶看了她一眼,说:“你终于想到了。格格应早就知道咱们私下会跟太皇太后回话的了。格格既是如此说,咱们就先观望一阵子吧!看这佟家还会如何,是变本加厉还是有所收敛。”
三月十二一大早,悠然几人乘了佟府的马车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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