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烧越大,叫宫女抱着衣裳,气势汹汹地朝内务府去了!
良妃苦笑望着尾随而至的宜妃,干涩地说:“让姐姐见笑了!原是我没用。”宜妃拉着她寻了椅子坐了柔声劝慰道:“你性子好我知道,但也不能好得太过!你越忍让越让那起子奴才蹬鼻子上脸!如今你也是一宫主位,八阿哥又这样争气不说,媳妇的身份也贵重,你也该拿出些主子架势才是!”良妃凄然道:“知易行难!自家人知自家事,晋了妃又如何?瞧不上的倒底是瞧不上!咱们大清都是子以母贵,我这出身门第,到底会拖累他,我每日里战战兢兢,唯恐行差踏错给他惹来闲话,又哪里敢拿大做势?胤禩百般努力,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又怎么敢放任自己给他带来麻烦?规矩摆在那,也不会有太多为难,忍一忍也就罢了!”
宜妃揽着她嗔怪道:“你多想了!八阿哥是个孝顺的孩子,若是知你为了他忍气吞声,你说让他怎么安心?”
良妃点点头,想起方才郭络罗氏难看的脸色,担忧地问:“她这样去不会有什么事吧?”宜妃笑道:“你放心!那丫头是出了名的不肯吃亏!身份又高贵,你瞧着吧,定会让内务府那帮奴才灰头土脸讨不了好去!”见她脸色郁郁又说:“好啦!你就打醒精神来吧!今儿可是你的大生日,别让个奴才败了兴致!”
良妃勉强笑了笑同她一起往里走,发现胤禩站在花厅门口不知听了多久。她脸色一变待要说些什么,胤禩却像什么也没听见,开口道:“雅母妃到了。”宜妃在错身而过间瞥见他垂着的衣袖微微颤抖,心下恻然,只捡了旁的话来说:“你们几个倒也奇怪,如今她是贵妃啦!怎么还称她为雅母妃?应该叫贵母妃才对!”他朝着外头急匆匆的脚步顿了顿,说:“习惯了!有些东西不可改变,不过,也有些东西是可以改变的!”
郭络罗氏来到内务府劈头就问:“凌普呢!让他来见我!”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她着的是皇子福晋服饰,一溜烟地跑进去通传。片刻间广储司的管事许太监哈着腰出来了,见到她一脸怒色,陪着笑脸道:“奴才给八福晋请安!”郭络罗氏昂着头看也不看他,冷冷说道:“让凌普来见我!”许太监半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恭声回道:“回主子的话,凌总管今儿出去了还没回呢!您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办就是了!”
郭络罗氏哼了一声说:“好个不知天高地厚地奴才!就凭你?!你也配!我最后说一次:叫凌普出来见我!”许太监把身子趴得更低,只道:“回福晋的话,是奴才逾越了!只是凌总管确实不在,奴才这就派人去请?”
她踩着花盆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哂笑道:“哦?这会子可是他该当值的时候,他却不在?真是好大的胆子!”许太监这才想起连忙道:“凌总管说是去给太子爷办差,想是很快就回了!”
郭络罗氏满腔怒火没处发,忍不住扯过那件衣裳扔到许太监面前恨声说:“好个凌总管!好个内务府!眼里就没有别的主子了吗?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呈给良主子寿辰上的新衣!”
许太监一看那件衣裳就知事情不好,心里又是惶急又是恼怒,暗想:都说这位高贵的八福晋瞧不上良妃的出身,与这位婆母并不亲近,怎么今儿会为她出头跑来内务府兴师问罪?莫非是特地做给别人看的?也是,好歹也是正经婆婆,面上还是要做做功夫的。念及此处,自以为了摸清她的心思,小心直起身子假装不明情由,陪笑问道:“这衣裳可有什么不妥当?奴才遣人送去之前还特地瞧过呢!”
郭络罗氏见他一脸无辜,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你还问有什么不妥当?!这衣裳是按谁的尺寸做的?你拿了谁的旧衣裳来充数?良主子的衣裳呢?你说!你敢说你不知道!好个刁钻的奴才!眼里还有没有主子?”许太监见她气得不轻,捡起衣裳看了看待要巧言辩解,抬头就见凌普急步走了过来。
凌普早就得了小太监传话,却不知来由,只知八福晋怒气冲冲地跑来内务府。他向郭络罗氏行过礼后,不待她发作,拉起许太监就是一耳光将他打倒在地,喝骂道:“真是不长眼的东西!福晋主子大驾光临,非但不请进厅内奉茶,反倒在此出言冲撞主子,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又堆笑道:“主子,底下的奴才不懂规矩,差事办得不好,您派个人来唤奴才过去交待一声就是了,眼看着就是午膳时分了,还累得您大热天的跑来!”
郭络罗氏正在气头上,也不觉得时辰,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午膳时要和八阿哥一起行大礼贺寿的,只好忍气道:“你来得正好!这衣裳尺寸不对,还不快去重新拿过良主子生辰用的妆缎衣裳来!”
凌普暗自冷笑,心道,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就为了件衣裳罢了!想是寻个由头为自家婆母出气来了,便呵斥许太监道:“可是送去的奴才把衣裳弄混了?怎么当差的?还不赶紧去拿合适的取来?”
许太监大呼不妙,连忙砌辞推脱:“回总管的话,这五月里就只做了良主子这一件妆缎衣裳!若是尺寸不对,定是针线上的人取错了主子的尺寸,裁错了衣裳!这会子也没处拿的呀!”
凌普心里已是将这许太监骂得狗血淋头,面上却不得不为难地低下头说:“福晋主子,您看这如何是好”郭络罗氏正要怒骂,身后却传来胤禩的声音淡淡说道:“既是针线上的人弄错了,倒也怪不得凌总管。”然后招呼她:“事已至此,已是没有法子可想,咱们先回吧!”她见他一张俊脸阴沉得滴得出水来,眼里却全是隐忍的怒火,只得顺从地跟着他走了。
许太监得意地高呼:“多谢八贝勒体谅!”
凌普看着两人渐渐远去,回头问:“这是怎么回事?”许太监答道:“上个月太子妃生辰时,内务府怕手工做得不好,就一气儿做了两件。到了这个月,大家伙儿都不记得有良主子生辰这回事,临到今儿早上惠主子宫里的人无意中提起我才记起来,现做哪里来得及?我就想着不过是件应景儿的衣裳,大小差些也无妨,就把剩下的那件给送去了。”得意地笑了笑,说“总比没有的好不是?”
凌普气得抬腿就是一脚,把这个自鸣得意的许太监踹倒在地,恨声说:“你还得意了你!你还以为是从前那个时候由着你放肆?今时不同往日啊!”许太监痛得缩在一边,嘴里犹自不服地嘀咕:“哪里不同?也不见他们把咱们怎么样!”凌普阴森森盯着他,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行礼时,良妃坐在上首,含着笑看着八阿哥夫妇恭敬拜倒,眼里满是欣慰满足。胤禩神色庄重肃然叩首,脑海却全是她身上穿着的那件九成新的妆缎衣裳,耳边回响地全是她的低诉,眉目之间不由自主带出些锋锐之气来。
过了几日,广储司管事许太监犯了事被罚杖责五十,结果没能熬过,当夜就死了。
风雪
四十六年的腊月二十一,前夜下了整晚的大雪,清早起来积雪已近尺厚。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谁也不愿意顶着刺骨的寒风踩着积雪出门。眼看着将近年关,四九城各处都开始筹备着过个好年。顺天府衙门已开始核帐册,清案卷,按照往年惯例,过了二十三,各处衙门就封印年休了。
王二喜双手笼在袖子里不站在衙门口,随身大刀倒放在门边的角落里。天上又下起了雪,北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割得人生疼。他一边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肚子里暗骂道:今儿真是走了背时运了,咋就轮到我当值呢!要不然窝在屋里烤着火盆嚼几粒花生米,再喝两盅烫得暖呼呼的小酒,哪会站在这儿喝一肚子冷风雪气!眼睛瞅着面前空荡荡的街道,又不耐烦的搓手跳脚,自语道:“这鬼天气!谁会吃饱了撑的出来受这份儿活罪!我守在这儿也是白搭,不如进去暖暖手也好。”
这会子已过了申时中,天色已昏暗得很了,他方钻进门房,夹了几块木炭加了火,手还没有拢热,便听到门口的鸣冤大鼓响了!王二喜吓得一激灵急急窜了出来喝问道:“何人击鼓?”
大雪里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互相搀扶着慢慢地挪了过来。王二喜定睛一看,竟是衣衫单薄的祖孙二人,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那孩子瞧着不过七八岁,已是冻得面色青白。连忙扶了两个进门房,又倒了两盅先前偷藏的黄酒递过去。
那老人家哆嗦着道了谢抿了一口,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让孙子给王二喜磕头。王二喜最见不得这般模样,把那孩子拖起来,粗声粗气地说:“我就是个看门的小卒,受不了这些礼,也帮不了你什么!大人们都在交割公事呢!大节下的,有什么事非得要击鼓鸣冤的?”
靠着火盆,那老人家方一一道来:原来他是昌平县小汤山下的大柳树庄村民,姓张,经世代经营也算小有薄产。哪知天降横祸,有人看重他家的院子,丢了一百两银子就要连房带地买下,连勒令他一家老小几十口人三天后搬离。那一点子银钱哪是买?根本就是明抢!而且这寒冬腊月的一时之间又能搬到哪里去?两个儿子气不过冲上去和他理论,没想到儿子被痛打一顿不说,那帮人还说要把闺女留下给他们糟蹋!否则就要一家大小无处容身!
后来老人家气不过,携了一家大小前往昌平县告状,没想到儿子媳妇被羁押,自已被痛打一顿赶出县衙,闺女被那帮强盗绑了回去至今生死不明!
王二喜听到此处气得一拳重重捶在桌上,恨声说:“还有没有王法了!竟有这等奸恶之徒!”回头对张老汉说:“你且在这里等着,我替你把状纸递给府尹大人!”
他拿着状纸急匆匆地跑进衙门,也不等人通报就闯到书房嚷道:“姐夫,有人击鼓鸣冤!是大案子!”顺天府尹施世纶冲着陪同师爷苦笑道:“真是莽撞!竟是礼数都不懂了吗?”师爷对这个直率的王二喜颇为赞赏,笑道:“王侍卫赤子之心,大人就不必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