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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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风雨-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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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阿哥忽然问一句:“十弟,你认为皇阿玛圈禁他是为了什么?”

十四阿哥看了看他,反问道:“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为了小十八的事吗?他自作聪明地认下那桩事,皇阿玛还能不重重罚他?因着最偏宠的儿子死了,自然要好好追究一番喽!”他说得满不在乎,甚至能在其中听出一丝隐隐的快意,“他也曾是皇阿玛的疼爱的儿子呢!落得今儿这个田地,不知他会不会后悔自已的天真!”

八阿哥又问:“你的意思是皇阿玛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认为胤祄之死全是他一手造成,与旁人无关?”

十四阿哥道:“自然是信的!否则怎么会将他圈在那个地方?连太子都放出来了,对他还不闻不问的?”

八阿哥微微一笑,也不接话,从容地铺开宣纸,用纸镇压在左上角,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提笔在龙纹端砚里舔饱墨汁,又在砚边顺了顺笔锋,落笔写到:“爱之深,责之切。”

他看着那墨迹淋漓的六个大字,忽然收起笑意慢慢地说:“不,你错了!完全错了!皇阿玛心里很清楚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而他却跑出来背这个黑锅。在皇阿玛眼里,他就是为了兄弟背叛父子之情,君臣之义。皇阿玛对他素来爱重,他却这般回报,也是因为如此才会受到重罚。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十四阿哥愣住了,呐呐地道:“你的意思是,皇阿玛心里还是念着他的是不是?他这回出来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拼命十三郎?”想了想慌忙道:“八哥,万一他到皇阿玛面前说些什么可怎么办?”

八阿哥摇摇头正色道:“他当日既能自承罪责,以后也不会再旧事重提了!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十四阿哥尤自不信地嘀咕:“今时不同往日!他受了这么久的活罪,还会像之前那么傻么?”

八阿哥慢悠悠地说:“若是别人,自然不见得。若是他嘛!我却是信的!”迟疑片刻后又道:“至于皇阿玛的心思我却是捉摸不透:皇阿玛最恨别人的背叛,十三犯的正好是他的忌讳!今次看在贵母妃的面子上将他赦免,若说此后仍会一如既往地对他这个儿臣,我却觉得不太可能!”

九阿哥也道:“这样岂不是正好么?他失了圣心,随之而来的必有些不如意,若咱们好生经营一番,让他成咱们的同路人,八哥岂不是又多了一股助力?就算是他跟从前一样固执,也不虞他再跟从太子了。所以太子虽然有望翻身,届时势单力薄,只怕也再难有什么作为!”

放下心来的十四阿哥拿了镇纸在手里把玩,忽然冒出来一句:“真看不出来啊,不管事的贵母妃还有这般影响力!这佟家可比我想像得有用多了!”

九阿哥惊奇地反问道:“你以为皇阿玛对母妃的尊重来缘于她身后的佟家?”见他点头,正想解释一番却被八阿哥一言带过:“德母妃跟宜母妃署理六宫事务,若论影响力也是不惶多让!贵母妃向来不理俗事,咱们做儿子的保她一点清静就是最大的孝敬了!九弟,十弟,你们说是吗?”

十阿哥愣愣地点点头,忽想起听风阁的温暖适意,不由自主开怀一笑:“当然了!贵母妃待咱们最好了,照拂了咱们这么多年,如今哪能还去麻烦她?”想了想笑嘻嘻地说:“八哥,我想吃母妃做的鸡翅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听风阁请安啊?”

八阿哥拿起笔杆敲了敲弟弟的头,笑道:“都是做阿玛的人了,还像个馋嘴猴儿似的!最可恶的还打着请安的幌子!真是不知所谓!”清咳一声,眼里满是怀念温柔的笑意,续道:“母妃难得下厨,咱们想要吃她亲手做的菜,只怕要领着几个小的同去才行!”

九阿哥点点头说:“自然,只要几个小的跟她撒娇耍赖一回,咱们就能跟着沾光享口福了!”十阿哥说得理直气壮:“嗯,过两天就是八哥的生辰,咱们这就去跟贵母妃讨礼物!”说完三兄弟相视而笑。

十四阿哥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三兄弟像个孩子一样笑得欢畅,围在一起自成天地,自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反衬得自己像个外人,没有关系的外人!

皇帝对胤祥的处置却是出人意料。

太医奉旨诊治病情,回奏其湿寒入骨已是极为严重,八阿哥以养蜂夹道环境阴冷潮湿不利病情为由,再次恳请将胤祥开释。皇帝对此奏请置之不理,只是下旨要太医院那边尽心诊治,以示对其病情算是关注。十三阿哥寒气至深,哪里是那样好治的?再加上所处的地方仍是那样恶劣,太医院那边开了还几个方子,都成效甚微。皇帝恍若不知,反倒借机将旧年举荐八阿哥上位的臣子贬的贬杀的杀,重重地发作一番。

朝中一片腥风血雨,八阿哥一派自是噤若寒蝉人人自危。至于其余众臣,都不敢在龙颜大怒之际,再奏请开释十三阿哥一事,生怕惹火烧身——都记得率先提议的是八阿哥,若此刻再附议,落在皇帝眼里就变成私相结党。

马齐、鄂伦岱等一大批位高权重的大臣纷纷落马,朝堂上风起云涌,几番动荡之后直至进了三月里方暂时平静下来——三月初九,上谕复立皇太子胤礽,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又宣布次日将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晋封亲王,七子胤祐、十一子胤晋封郡王,九子胤禟、十二子胤祹、十四子胤禵,俱封为贝子,八阿哥胤禩在此前已复为贝勒。

大肆封赏之后,群臣朝贺,朝中一片清平之象,仿佛去年的风波已经烟消云散。皇帝龙心大悦,主动提起将已圈禁近半年的十三阿哥胤祥遣回阿哥所。

药方

四十八年五月,圣驾照例巡幸塞外,数月后在中秋节前返回京城——比往常提早了整整一个月。

悠然回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将塞外寻来的药方送去给胤祥。皇帝懒懒地靠坐在软榻上,膝上搭着毛毯子,面上很是不悦:“这么急做什么?这样做岂不是让我一片苦心付诸流水?晚几天再送去无妨!宫里有的是太医!这么久都过来了,也不急在这几日!”

悠然一愣,柔声道:“咱们好难得才求得这个药方,又急急赶回京城,无非就是想让小十三能够早些康复!他早一日用上,也能早一日免去苦楚!医里的太医多求稳妥,用药自然保守些,这么久了竟少见疗效,真让人担心!若让小十三知道,皇上费尽周折,只为他寻求良方,心里一定很欢喜!”

皇帝语气平平,浑不在意:“那方子是你千方百计求来的,那人也说是感念你爱子之心,才破了誓言献上,跟我有什么相干!”她微微一笑:“若没有皇上将他找来,又恩威并施,任我百般努力也是枉然!”想到方才他说的话,叹息道:“皇上,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是,小十三明白吗?听说他的状况不好呢!你对他说那样的重话,不知道听了会多难过!从你最偏疼的孩子,到现在这样尴尬的身份,任他心性豁达也没法泰然处之!”

皇帝淡淡地说:“他不明白有什么要紧?君臣,父子自有纲常,不过说他几句罢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这几个月,我既未训斥也未责罚,让他安安稳稳在宫里养病,让他远离纷争,这样还不够吗?以后你也少花心思在他身上,这样才能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头!”

她叹了口气轻道:“我想,他宁愿你责罚于他,也不愿若如今这样被你忽略!”她心底还有未说出口的话就是,你费尽心思保护胤祥,对其余几个皇子也是不公平的啊!见他皱眉沉思,续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不过依我见来,我若是跟你一样对他不闻不问,那才是不妥当的事!你说是不是?”

皇帝自然清楚:她对几个阿哥都是真心疼爱,如今胤祥境况惨淡,以她的性子,却坐视不管,的确惹人猜疑!可是见她甫一回宫就为他人忙碌,对自已好像也不若从前那样专注,自然心里懊恼,冷冷地说:“你这个母妃倒是称职得紧!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为了他竟会与我争执!”

悠然愣了片刻忙笑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没有与你争论之意!要喝茶吗?我去煮茶。”

他已经年过五旬,脸庞依然清峻瘦削,眼角只有浅浅的细纹,腰身挺直依旧,骑马射箭不让当年。可是,只有他自已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可是她还是那样年轻,三十几岁的人了,望之只如二十许年纪,时光在她的的身上留下的痕迹是优雅与从容,似乎可以一直这样美下去!她还那样年轻,跟几个儿女站在一起,就像一样的年纪!念及此处,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森然,眼里却燃着炙热的火焰,低声追问道:“你在想什么?告诉我!你的心里,是他们重要,还是我重要?告诉我!”

皇帝的虎口有些硬硬的茧,那是持弓射箭磨出来的,硌得她纤细的手钝钝的疼。她有些疑惑,面上却是不显,仍然含着笑意反问道:“皇上是怎么了?为何问起这个?”手指在他掌中略抽了一下,反被他握得更紧。他手一拉猛然将她抱入怀中,悠然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身上,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声。皇帝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托起她的脸又问:“你还未回答我的话!悠然!”

悠然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面暗色沉沉,眼里只有她的身影。她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在我心里,你最重要!你是我的夫君,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他的手抚在她的脸颊上,一丝丝笑意从眼角眉梢缓缓流露出来,双唇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心里只准有我!”

此时兆佳氏正前往永和宫门前求见德妃。

此次随扈的嫔妃不过四人,除了贵妃之外,就是德妃、科尔沁嫁过来的宣嫔,勤贵人——次次都有份随扈的宜妃被留在京城。这样的安排意味着什么自有别人分说,兆佳氏却未想太多。六月里是德妃的生辰,彼时她在塞外,备好的寿礼却是未能送出,她便照往年的例,见她回宫后前去请安顺便被寿礼给补上。

方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一个小太监一溜烟地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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