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怒气突生,她连忙劝道:“你又在说气话了!自己孩子的心性还不了解么?太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话音方落,便了解他的言外之意,叹息道,“是啊!他是身不由已!”虽然想得明白,面上仍忍不住带出伤感。
皇帝怜惜的抱紧她,轻拍她的肩。
五十五年九月,热河行宫。
“你说什么?八阿哥病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悠然吓得站了起来,手边的杯子“咣”的一声掉在地上。紫墨连忙捡起来嗔怪道:“九阿哥,你吓着格格了!格格这些日子也病着呢!八阿哥病了请太医就是了!宫中有德主子,外有三阿哥,还用得着大老远跑来么!”
悠然摆摆手追问道:“紫墨莫要怪他!定是有不得已的情由。”回头追问九阿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罢!”
九阿哥见她脸色苍白,唇色淡淡,确有几分憔悴,连忙道:“是我冒失了!母妃好好保重!只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八哥病了好些日子了!八嫂亲自进宫请旨,延请太医过去诊治,德妃娘娘说后宫不管外头地事,叫她去寻宗人府,宗人府那边说干系重大,又推回内务府,推来推去,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请到太医。医术好的几个都随扈了,剩下的多是碌碌无为的,个个怕担干系,竟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好不容易请到的人又不敢下方子。就这么拖了两天,眼看着八哥越来越不好,八嫂又命人送了请医折子给皇阿玛,可是都过了两日了还不见动静!所以,只好来求母妃!看能不能想想法子,差个医术好些的太医先回去!”
悠然听得恼怒,不由得肃了颜色冷冷道:“皇上再不看重他,他也是皇上的儿子,御封的多罗贝勒,没有食俸,身上的爵位也还在!谁敢怠慢于他?内务府呢?皇子病重,就不打算拿出一点章程来?那些太医不敢下方子,那是什么病症总诊出来了吧?”说到最后已是咳嗽连连。
紫墨急急斟了热水给她,轻劝道:“好格格,莫要生气啊!身子要紧!”
九阿哥眼圈一红,带着点泣音低声道:“母妃,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八哥没有额娘护持,如今处境又不好,除了母妃真心对他,还有谁把他放在心上呢!”
悠然听他说得凄凉,鼻子微酸强笑道:“尽说孩子话!有你们哥几个帮衬着,还有他的福晋尽心照料周全,弘旺俩个也是乖巧孝顺的,还有皇上!这些人都是手足至亲,怎就不关心他了?他是有福气的人,相信我!他会没事的!”
九阿哥听她温声细语,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好母妃,我自然是信你的话!可是皇阿玛偏心!他不理八哥,不理我们!八哥病了,他连问都不问一声!”
悠然连忙道:“小九是个傻瓜!皇上怎会不理你们?他日理万机,漏看了那封折子也未可知。许多事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只要记得:天下没有不疼爱孩子的阿玛!知道吗?”见九阿哥抹把泪勉强点头应下,又问:“到底什么病症?我也好挑擅长的太医啊!”
九阿哥打起精神说:“说是伤寒。”
悠然想了想,匆匆提笔写了张手谕交给他,叮嘱道:“你去寻李问草,他资历不深,在治伤寒上却有独道之处,再加上年纪不大,可随你骑马回去!路上也少耽搁些功夫!”
九阿哥欢喜接过,方走到门口又犹豫回头:“母妃,皇阿玛那头?”
她微微一笑,眉宇间隐有凛然之气:“我自会跟他交待!”
看着他狂奔出去,紫墨叹了口气劝道:“格格,你如今不掌宫务,贸然插手只怕不妥当!”悠然摇摇头冷冷一笑:“孩子病了,做阿玛额娘没有不理不睬的道理!我身为六宫之中位份最尊者,皇额娘曾委我署理,此谕从未收回。事情紧急之下便宜行事,有何不妥?”
紫墨小心问:“皇上,是真的不知道么?”
悠然沉吟半晌方道:“他,也许知道罢!只是,做久了严父,忘记了什么是父子温情!又或者,不愿意提及那些失望的痛惜的过往。那些人打着慎而重之的幌子,相互推脱,自以为手段高明,或者,以为是摸准了皇上的心思,以为他放弃了这个孩子,哼!真是可笑之极!”
紫墨看她脸色极坏,也不好规劝,只好转了话头道:“好格格,先吃药吧!等会儿皇上来了,若是瞧见格格还未好转,不知会有多担心呢!”
悠然面色稍霁,又咳了数声,低低地说:“他的眼界太大,心却太小!他担心我,我很欢喜,可是——”她到底没有说完,看着满眼的断叶残荷怔怔的出神。
光阴
九月二十五日,胤禩卧病处在圣驾帝回京所必经之路,帝降旨将伊移回家中。胤禩强支着病体接了旨,眼里一片哀凉!八福晋看着他形销骨立的身形,已是泪如雨下,咬牙切齿:“皇阿玛好狠的心!我们爷也是他的儿子啊!爷都病成这样,还让他坐四五个时辰的马车回府!这是想要爷的命啊!”
内侍前来传旨时九阿哥正在哥哥跟前探病。他连忙低喝道:“八嫂慎言!传旨的人还在外头呢!”
八福晋抹了把眼泪,恨声道:“那又如何?我恨不得当面把话说给他听!”说虽如此,声音却不由自主放得低了。怜惜的望了望丈夫灰败的脸,犹豫道:“要不,再去求求贵母妃?爷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呀!”
九阿哥还未说话,胤禩已是哑声开口:“不许去!那太医怎么来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他病得已是起不了身,但头脑却是从所未有的清楚,“听说皇太后身子不豫,所以才有大部份太医随侍。贵母妃擅自调了太医来这儿,得担多大的风险!你们想过么?”说到此处又是气若游丝。
八福晋又是内疚又是担心,轻抚他的胸口柔声说:“爷莫要生气!咱们也是一时情急——”胤禩咳了一阵打断她的话,板着脸续道:“若是皇太后在这个时候不好了,那母妃就要担大干系了!”九阿哥忙接口道:“天有怜见!太后娘娘已是大安,我提起的心也放下来了!”
胤禩点点头,长叹一声,无力的靠在榻上。沉默良久后道:“小九,皇阿玛是彻底放弃我啦!其实,自额娘去了以后,我就想通了!争什么呢?好好的做个闲人,像五哥七哥那样的,安安稳稳关起门来过日子,多好!还让你们几个也受我之累,不得圣心!是八哥对不住你们!”
九阿哥听出他言语间的意味萧索,心里一酸,忙道:“是咱们甘愿的!都是皇阿玛的儿子,谁不比谁更尊贵,既然八哥有那份雄心壮志,又有那个能力,为何不争一争呢?等回了京,咱们打起精神,再筹划一番!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忽然想起悠然说过的话,忙道:“贵母妃也说,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阿玛!说不定是皇阿玛借机考验您呢!”
胤禩缓缓摇头,说得有些意兴阑珊:“母妃不过是安慰的话!就此作罢吧!如果我侥幸能熬过这一回,争斗之事再不必提!我只想,”回头望着瘦了一大圈儿的妻子,笑了笑,“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安生日子!有空时跟贵母妃宜母妃说说话,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算看透啦!不管如何谋划,都看在皇阿玛眼里呢!他就是西天佛祖,任咱们如何折腾,都是在他的手心里牢牢攥着呢!”
九阿哥对这个兄长最是信服,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忙笑道:“八哥怎么说,弟弟就怎么做!等哥哥回府后,约几个弟弟一起聚聚!”胤禩微微一笑,满是了然道:“十弟十五弟倒还好,至于十四,就不必啦!他的心,大着呢!咱几个约束不到他啦!”
胤禩原来病得命悬一线,自那日传旨后,身体竟一日一日好将起来。十月初五大朝时,他已病愈。皇帝命将其所停之俸银米仍照前支给,但并未委派差事给他。跟十三阿哥一样赋闲在家。
他却不若十三那样消沉。每日里亲自教导弘旺的功课,做画填词。
有一日弘旺作了文章,悠然大加赞赏,取笑他如果不是皇子,去做个教书先生倒是极好。皇帝恰好来了,心情竟是极好,便顺着她的话说,不如让老四家的几个孩子跟着学文。他与胤禛本是比邻而居,四阿哥虽然严肃,但素来有兄长风范,胤禩本是玲珑之人,与人相处皆如沐春风,加之对这个兄长确实尊重,这一来二去兄弟俩竟变得亲近起来。
两家三不五时进宫陪宜妃并悠然说些闲话。众人都说老八大病一场后行事越发剑走偏锋,竟一改平日作风,把功夫下在后宫两位宠妃上去了!
一晃,就到了五十七年。
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要对青海用兵。朝中可以领兵的几个阿哥中,可以领兵的不过廖廖。大阿哥被圈,七阿哥有腿疾,十三阿哥被闲置。原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十四阿哥,开始渐渐张狂起来。他对军事也确实有几分天份,皇帝对这个骄傲的孩子似乎颇为喜欢。
朝中又是起暗潮。谁不知道八阿哥失势之后,老十四就自立门户,接手了他手里的人脉?他年纪虽轻,实力却不容小觑,这储位无非是立长,立嫡,立贤,立爱。这最长的大阿哥,元后嫡子二阿哥,名贤王八阿哥都折了,那就剩个立爱了!
皇帝看起来最喜欢两个皇子,一个是德妃所出的胤禵,另一个是汉妃密贵人所出的小十六胤禄。子以母贵,胤禵自然更胜一筹。
就在这暗流汹涌之时,皇帝忽然下了旨意,命十四子胤禵为抚远大将军,进军青海。同时命七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分理正黄、正白、正蓝满蒙汉三旗事务。这道旨意下来,朝堂上又是一番景象。
胤禵原来署理兵部,如今得委重任,自然想趁势而起,若是得建大功,离目标近得可不只一步两步。他很清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没有财力支撑,他行事定然倍受制肘。
当他使出浑身解数想往户部安插人手时,蜇伏的八阿哥动了。几个暗藏在深处的几个朝臣,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齐齐反对。他到底没能如愿。这倒为署理户部的雍亲王解了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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