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乌桓骑士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一股冰凉的气息笼罩了他们全身。
不是因为前面袍泽的阵亡——打仗会死人,冲在前面的死亡率更高,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不足以让骁勇善战的乌桓人紧张,甚至不足让他们转移注意力。
让他们紧张的是对阵冲来的敌人,像一团火的敌人。
近千枝箭准确的射入了这伙敌人之中,可是却没有出现应有的场面,对方不仅没有一匹战马倒地,没有一个骑士落马,甚至……没有一点反应。
密集的箭雨射入奔驰的人群,然后……不见。
敌人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在急速冲锋。
眨眼睛,双方相距数十步,他们才发现对方的战马身上披着火红的马铠,这些马铠将战马的身躯全部保护起来,只落出四条马腿,箭射不中马腿,只能射中马身,以及马背上的骑士,可是马和骑士身上的铠甲让这些箭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在空中跳着无力的舞蹈,随风飘落。
杀伤力几乎为零。
这才是让乌桓人惊骇莫名的。有人想起了传说中的重甲士,眼前这些人马都披甲的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重甲士,他们手中挥舞的就是传说中杀人斩马,无所不破的长刀?
没等乌桓人回过神来,双方已经接触。王双怒喝一声,长铩电然而至,将一名目瞪口呆的乌桓人挑于马下。他策马狂奔,势不可挡的杀入了乌桓人的队列。
鲜血冲天而起,血腥的战斗拉开序幕。乌桓人顾不上紧张,双腿死死的夹住马腹,双手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将迎面冲来的敌人刺去、砍去,以纯熟的骑术控制着战马,尽量避免和对方正面相撞,力求在双马交错而过的瞬间,用长矛刺破对方的铠甲或者身体,用战刀劈开对方的咽喉或者手臂。
战刀和长铩相斫,丁丁当当,清脆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战刀砍在战甲上,火星四溅,此起彼伏的火花旋起旋灭,照亮了双方的面容。
十数息之间,双方脱离接触,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五十多具尸体,全是身穿札甲的乌桓人,没有一个红色的身影。
乌桓人头皮发麻,他们知道自己的战刀有多少次砍中了敌人或者他们的战马,长矛有多少次刺中了对方的身体,可是他们却没有看到一个敌人落马,甚至没有看到一个敌人受伤。更让他们恐惧的是,敌人根本无视他们的攻击,他们甚至不做大幅度的避让,只是一心一意的挥舞手中的长刀,连续的击刺,割杀。
他们不是在战斗,他们是在屠杀。
两百多乌桓人,还有一大半坐在马背上,可是他们之中有一大半人身上带伤,几乎人人受到了惊吓。
没错,他们久经沙场,不知道经历过多次惨烈的厮杀,可是他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
两百人对五六十人,本当是摧枯拉朽般的胜利,现在的局面却有些诡异,诡异得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留给乌桓人恐惧的时间非常有限,王双等人冲过去之后不久,魏霸带领着六十余名由魏家武卒组成的骑士冲到了乌桓人的面前。
阳光下没什么新鲜事,先用手弩密集射击,再用手中的长铩刺杀。利用坡度将速度提到极致的魏霸等人如同一阵风,卷进了乌桓人的队伍。
乌桓人长途奔袭而来,早已是强弩之末,又刚刚经过了一次匪夷所思的战斗,惊魂未定,面对从山坡上冲下来的敌人,他们连加速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迫投入了战斗。
以逸待劳,以有备待无备,这一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有悬念。
魏霸纵马奔驰,端平了手中的长铩,却没有亲手斩杀一个敌人的机会。一是双方一擦而过,接触的时间非常短,二是敦武等几个武卒护在他的前面,将所有有可能伤及他的敌人一律斩于马下,根本不让他有和敌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冲锋过后,他手中的长铩依然灿烂如新,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法邈紧跟在他的身后,手中却没有长铩,他是文士,平时可以舞两下剑,上了马却不敢松开马缰,只能伏在马背上,死死的抱住马脖子,以免从颠簸的战马上摔下去。一低头一抬首之间,他们已经从乌桓人的阵地上冲了过去。
法邈伏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乌桓人的队伍稀稀拉拉,粗粗估计一下,最多还剩下五十骑。相比于王双冲锋时追求速度,以穿透为先,魏霸率领的第二波攻击速度并不快,他们对受挫在先的乌桓人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屠戮。
“加速,加速。”魏霸高举长铩,大声呼喝,猛踢战马,加速向前狂奔。
武卒们齐声应喝,加速奔驰,在奔跑中重组阵型。
在他们的前面,王双率领六十名骑士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杀向了刚刚赶到的毋丘俭。
毋丘俭率领两百余骑士作为主力,和前面的两个螯足原本相距五里,在目力所及之处,就是为了防止魏霸向两侧逃窜,奔到山坡下的时候,发现魏霸还在山坡上,他已经收缩了阵型。相隔也就是三四里的样子,对于相向全速奔跑的战马来说,三四里也就是二三十次呼吸的距离。
可是毋丘俭没有二三十次呼吸。当他看到一片火红从那两百乌桓骑士身后出现,又汇成一团火,向他冲来的时候,他就屏住了呼吸。
从对方的阵型大小上,他能大致估计出对方的人数,肯定不会超过一百,以之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些人应该在五六十之间,和两百乌桓骑士相比,他们处于绝对的劣势,按道理说,双方对冲,就算不全军覆没,他们也剩下不少几个。这一团火应该黯淡了很多才对,就像将要熄灭的火苗。可是他看到的情景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团火根本没有减弱的迹象。也就是说,他们的损失非常小,根本就是皮毛。
这不合常理,不符合他的预期。如果五六十人面对两百人还能保持如此明显的优势,那一百多人就有可能完全碾压两百人,就有可能和四百人相抗衡,就有可能从六百人面前轻松脱围。
毋丘俭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他惊讶的发现,那个前来告密的汉军斥候已经不见了。刹那间,毋丘俭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白狼山就是一个陷阱,不过猎人不是他而是魏霸,他不过是魏霸要捕捉的猎物
第897章 擒贼先擒王
不足千人的骑战对攻,就像两个高手较技,根本不会出现大战三百回合之类的事,互相之间的攻击也就是那么一两下,谁能把握住机会,谁就能一击毙命。
瞬息之间,胜负已定。
没等毋丘俭想明白前因后果,王双已经率领六十骑冲了过来,目标直奔毋丘俭。
“杀!”这次王双没有射箭,手弩里装的箭已经射空了,根本没有时间再补,他挥舞着长铩,冒着魏军骑士射出的箭雨,势不可挡的杀向了毋丘俭。长铩左右一荡,将两名骑士拍离马鞍,接着轻易的洞穿了一个舞刀劈来的魏军骑士。
他大展神威,片刻之间连杀五人,冲到了毋丘俭面前,怒喝一声,向毋丘俭刺出了势猛力沉的一击。
毋丘俭看到王双魁梧身形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样的对手。他咬紧了牙关,左手握紧了盾牌,用力往外一推,同时转过身子,顺着旋转的力量,劈出了手中的环刀。
“呯”长铩击中了盾牌,一滑而过,锋利的刃尖在盾牌上割出了一个深深的裂口。两马交错的时候,毋丘俭的长刀准确的劈在了王双的肩上。“吱啦”一声响,环刀在铁甲上擦出一溜火星,却没能砍伤王双。王双理都没理他,手中的长铩甚至没有晃动一下,顺势扎进了迎面杀来的魏军咽喉。
那名骑士从马背上飞了起来,被长铩割开一半的喉咙鲜血泉涌。
毋丘俭连不及惋惜,又一个身披重甲的骑士冲到了他的面前,这一次,他没有机会再用盾牌护住自己的胸膛,只能极尽所能的侧过身了,避开了要害。长铩的旁刃割破了他的胸甲,将他顶得身体一侧,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毋丘俭是皇帝的亲信,身上穿的是从蜀汉高价购买来的精甲,足够坚固,能够保护他从锋利的长铩下逃过一劫。可是他身边的那些骑士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普通的札甲根本不足以抵挡长铩的刺杀,他们接二连三的被刺伤,发出凄厉的惨叫,不少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旋即被纷至沓来的马蹄踩中,臂断腿折,当场毙命的也不乏其人。
一场激烈的冲杀过后,两方再次分离,毋丘俭回头看了一眼战场,心沉到了谷底。放眼看去,倒在地上的几乎都是他的手下,根本没有几个红色的身影。他现在已经明白左前方那队人马的结局了,因为他现在的结局也是如此。
两百骑与五六十骑对冲,结果却是两百余骑惨败,这不合常理,可是想想对方连人带马都被重甲保护,刀砍不惧,箭射不伤,就能明白这是最正常不过的结果了。当初在豫州战场,赵统率领的重甲士面对魏军骑士时,就曾经创造过奇迹,现在魏霸将这些重甲士变成了重甲骑士,复制奇迹自然是情理之中。
毋丘俭很悲哀,他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仅没有机会斩杀魏霸,能不能活着逃出去都是一个问题。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幽州的安危。他是幽州刺史,他死了,幽州还有谁来抵挡魏霸?
整个幽州,就是他对魏霸最熟悉啊。
当然,他现在才知道,这所谓的最熟悉也只是相对而言,事实上,他对魏霸也不怎么熟悉,否则他就不会狂奔八十里,送到这里来让魏霸虐。
继夏侯懋、司马懿父子、陆逊之后,他将再一次成为魏霸战功簿上的一个名字。
不知道这算是荣幸还是耻辱。
毋丘俭没有多少时间自怜自艾,王双刚刚冲杀过去,魏霸又冲了过来。双方都没什么时间调整战术,更没有时间寒喧,只是尽一切可能的将战马加速到极致,然后举起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