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机会:如果是上大师施苦肉计,要诬栽你的话,而你仍是忠于我的话,就不会放过小相公,可是你还是做了,你放了她,她可不放过你。”
大笑姑婆喘息着说(她的喘息声是自百会穴之上发出来的):“我……居然还以为你……领队去收拾燕鹤二盟……”
说着,她就咳嗽,这回声音是自口腔里发出来了,可是,一咳,就吐出了一片血肉,看去依稀可辨:是肝胰的一小部份。
“我不是说过‘大出血’和‘小心眼’已经进城了吗?我可没骗你的。对付凤姑娘和长孙光明的事,由他们这种第一等杀手料理不就得了,何必劳烦到我?”大将军居然眨眨眼睛,“俏皮”的说,“你看,我是特别看得起你,才亲自出手来收拾你。”
大笑姑婆艰辛的说:“……我……真光荣……但毕竟我在大连盟己卧底了不少日子…………也干下不少事了…………”
“你忒也利害——不过,你利用我,我何尝不是在利用你?”大将军平心静气的道,“就像今天,你以为自己是为公询职,可是,我会替你传开去,是你杀了鹰盟的张猛禽的。
你大概还不知道:张猛禽和欧阳、司徒已投靠朝廷,成了帮、会、盟中的卧底内应了。情形跟你也有点相近。他们辈份官职可比你更大,你这是争功弑上,同僚内讧,死也死得不光采——我就看你还能怎么个不朽”
大笑姑婆几乎完全瘫痪掉了。
“你们这些斗士、志士、死士,便是可怕在这里:可以为完成一个任务而不惜死,并视死如归,当牺牲性命为通往不朽的大道”。“大将军用一种猫哭老鼠的惋惜语音说,“可惜,你遇上了我,连不朽也只变成了一场梦。”
然后说:“你想死得好一些,舒服一些,告诉我:谁是你的同党?”
他又温和的补充道:“上大师听见你和同谋在对话,可惜那人蒙上了面,上大师当时伤重,分辨不出到底是谁——所以,只有你来告诉我了。”
几分伤心几分痴,一场游戏一场梦。
大笑姑婆的梦碎了。
她的计划破灭了。
——就算她不追求快乐,不追求幸福,只追求不朽,可是不朽那么远,纵是最真实的时候,也如一场梦。
最理想的死,是要亲自上演的。
她的戏是悲剧收场。
而且已经演完了。
现在,她要努力演到最后一刹。
这一刹是从她知道梦省计败之际,唤出杨奸撤退那一句话的开始,已经在演了…………
她咕咕咕咕的笑了起来。
她全身胀得像只牯牛,只有她自己(还有大将军)知道:她全身上下内外,无一不离了位。
她说:“……我已经快死了,还会告诉你这些吗?”
大将军脸色倏变。
他有一张巫师的脸。
——谁也难以看出他真正的表情。
不过他变脸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他自己的一个错误:
他以为大笑姑婆如果不说,得要活着受苦——
可是大笑姑婆还是可以死的。
他虽然已震散了的心脉、真元,但她要死,还是可以死的。
她一阵咀嚼。
然后就流出白色的血。
毒
她咀里有毒。
——毒大概就藏在牙齿缝隙里,只要咬破了,毒汁流入咀里,便可以立即毙命。
大将军跺着脚,横了上大师一眼。
上大师立即扳开了大笑姑婆的口,她的舌头已变成了紫色。
没有生死病痛能瞒得过上大师的眼睛。
“死了;”他向大将军沉重的摇头,“她牙缝里藏了‘老字号’的‘见灾化水’,一遇唾液即毙命。”
大笑姑婆的咀边掉下了一颗金牙。
金光灿烂。
——它横在主人横硕的面颊上,也像它主人在生时一般嚣悍,像它的掉落也只因暴食而打断”
大将军眼尖。
他瞥见金牙内里像镂有几个小字。
他即吩咐上大师拾起来,念:
“杨”“副”“使”三个字。
上大师每念一个字,杨奸的脸肌就牵一牵、颤一颤、搐一搐。
念完这三个字后,场中每一个人,目光都从大笑姑婆的尸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
连大将军的语气也比平时沉重多了:“杨副使,原来是你。我平时待你不薄,你在‘天朝门’我也没委屈你……”
他显得有点痛心,所以越发看得出来,他的秃顶显然已到了寸发必争的地步了“……原来你跟大笑姑婆勾结,出卖我这样一个信重你,提携你,有恩于你,而且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国家民族,尽一切所能以施惠大众,只偶逼不得已时才用暴力解决以除暴扶弱的人!”
他恨恨的说:“你们真令我这个脸冷心慈、行善不遗余力的人感到失望、难过和痛心!”
他说。
败为成功动武
人在得志的时侯,必须要沉得住气——傲气。
人在失意的时侯,必须要忍得住气——火气。
正是你
大笑姑婆死的时候,追命就在她身边不到七尺之遥。
大将军乍然出现,一出手就向大笑姑婆下了杀手,那一刹实在太快,连一向反应奇速的追命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化委实太大、太多、太厉、太烈:
首先,变化发生在“小相公”身上。
大笑姑婆与之交手,以乎是跟她说了一些话。
追命一面跟欧阳线和司徒黍交手,一面仍是目观四面,耳听八方。
他以为大笑姑婆是要暗中放走“小相公”李镜花。
不料,遽变陡生。
“小相公”非但不走,还猝然出手暗算自己盟里的总统领张猛禽,以致“阴司”杨奸得以一举格杀“独步天下”张猛禽。
张猛禽一死,追命愕然,大笑姑婆愕然,司徒黍与欧阳线也大是愕然。
大笑姑婆恢复得最快。
她即向杨奸示警:撤退。
这下追命可更弄胡涂了。
——因为他才是大笑姑婆的“同路人”,而决非杨奸:上一刻,大笑姑婆还与自己处心积虑要杀死杨奸呢!
他虽一惊再惊,但反应仍比他的两个对手快:司徒与欧阳正震惊于李祭酒倒戈、张统领身殁,追命即以一轮急攻,把二人踢飞——其实也是想把二人踢走。
——这种变局还留下来的,恐怕便活不下来了!
万未料到司徒黍和欧阳线人未离“六分半亭”,已给支解了。
追命这才知道:“大连盟”的五大分盟盟主:“斑门五虎”和大将军身边的三大杀手:
唐小鸟、雷大弓、狗道人都到了。
大将军的倏然出现,致使大笑姑婆全面崩败。接着,据说去攻打“燕鹤二盟”的尚大师,还有死而复活的上太师,全都一一出现了。
至此,大笑姑婆混入“大连盟”组织里作卧底的计划,可以说是完全给粉碎了。
大笑姑婆也死了。
她只留下了一个线索。
杨奸才是她的“同当”:
这其间的变化,追命已来不及,不可能,也没有办法插手和出手。
李镜花猝然倒戈,张猛禽便死了。大将军乍然现身,大笑姑婆就倒了,司徒、欧阳一下子变成了身首四肢各异处,而大笑姑婆在死前却仍“反”了一个“间”,让大将军和杨奸誓难两立!
这其间,追命完全不能有任何举动——他的任何举措,都可能使自己死无葬身之地,都可能让大笑姑婆死得全无意义。
——反应快捷固然重要,但在于一些大变大动中,不变不动有时却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可是,如果要追命眼看着自己的同僚战死,而自己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可以做,什么也做不来,他心里感受会怎样?
冷血就曾经目睹友好一一惨遭杀戮、心爱女子屡屡惨受凌辱,那时候,他也什么都不能做,那段过程相当长,冷血热心的他,受的影响也相当的大,受的煎熬也十分的残酷可怕!
追命此际所遇上的过程却兔起鹬落,非常短。
当他知道自己要忍,要等,要对得起大笑姑婆以付出性命为代价的牺牲,要对付像大将军如此阴险可怕且神出鬼没莫测高深的人物,第一件事便是不能自乱阵脚,不能冲动任事!
他目睹大笑姑婆的死,极其惋惜、怅恨。
但他立即改去想别的事,例如:在望江楼前有一座泥菩萨,他日得要在菩萨脐眼上题一首诗。
然后又想:大笑姑婆肚子那么大,可不知是不是也只有一个肚脐眼?还是一双?三个?
这样想着,痛苦和紧张,就减灭了许多。
他决定至少要使自己还能活得下去、才能望有一日为大笑姑婆报仇,那时候,才能深刻的怀念与追忆这位师姐的种种种种、一切一切。
——而不是现在。
现在是对敌。
敌人不是人。
——而你像一座神棰般的狂魔!
那座“狂魔”现在以一种悲悯的神情,向杨奸惋惜的道:“杨兄弟,没想到你也会出卖我。”
杨奸神色变,只说:“我没有出卖你。”
大将军缓缓的举起了手。
他五指骈伸,就像一面令牌。
又像一座碑。
他举起了他的手,也正似是下了一道命令。
——将军令。
杨奸看着大将军的手,目不转睛,不移不动。
大将军把手掌慢慢移近杨奸的头顶。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什么都没做过。”
“如果是你做的,你最好能承认,或许,我会顾念多年情谊,放你一条生路。”
“我没有对不起你,我承认什么?”
掌已离杨奸“百会穴”不到三寸。
掌如令。
硬胜碑。
令一下,杨奸就得肝脑涂地。
“诸葛老儿包藏祸心,老奸巨滑,在我身边至少伏下了两个内奸;饶是他精似鬼,我可也不笨,我在他身边已早伏下了卒子,所以我一样得悉对方奸计,你不承认,我一样查得出来——何况,我一向都是有杀错,无放过;没杀错,也一样不放过的人。”
“我知道。”杨奸一动也不动,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如果你杀我,那就是杀错了;杀错了朋友,就是便宜了敌人。”
这时,大将军的“将军令”已紧贴杨奸的头顶,只要一使力,杨奸的笑容、五官、声音和一切表情,都得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