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冷笑道:“好个光明磊落,竟躲在将军府如斯之久,看来,要硬栽我凌某入罪,也早有足够罪状了吧?”
“早就够了。但如果你仍肯自首,我便成全你。”追命又仰脖子喝了几口酒,叹道:
“唉,多月来,为了要不使你置疑,有酒不能喝,连酒壶也不敢挂在身畔,那像今天痛快!”
“人说追命酒喝越多,武功越高,”大将军道,“你已喝了酒,要动手了吧?”
追命哂然道:“那就要看你是不是要动手了。”
他虽是凛然无惧的行了出来,但其实实力仍十分单薄。
冷血身受重伤。
大将军这边有讳莫如深的尚大师,还有那红头巾的书生,行藏怪异,另外,唐小鸟、雷大弓、狗道人也是棘手人物,远处还有个“大道如天”的于一鞭,而且不管红灯笼还是白灯笼,总是他麾下的兵丁。
而自己这边,光靠阿里、二转子和寇梁、马尔,仍嫌势孤力单。
最能起死回生、反败为胜的一着子力,是仍留在大将军身边卧底的杨奸。
——自己坦然亮出身份,是够痛快了,但杨奸更须独留于大将军身侧,才能做到里应外合,才能相互呼应。这点,列能见出杨奸的沉着,顾全大局。
他当然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与大将军交手。
因为他没有胜机。
他也考虑过:他也不知道像张判、小刀、小骨(还是应该叫做‘小欺’?)、宋红男等应该怎么办?会怎么办?
——帮大将军?
——还是帮冷血?
“不”,大将军断然、决然、绝然的说:“我不跟你们动手。至少,不是现在,不是今晚。”
然后他说:“退。”白灯笼一一熄灭。
此际,大将军已明显占了优势。
他可以一举杀光这些心头大敌。
他却没有这样做。
反而撤军。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他真的痛悟前非了?
“我给你时间,三天,”大将军向冷血说,“就当我以前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的想想,你要还是与我为敌,我就绝对不会再对你客气。”
“还有你,”他仍神威凛凛的指着追命,“你成功的在我这儿卧底了那么久,我居然没有识破……当日冷血明明负了重伤,被困于养月庵,如果不是你,他哪有理由逃生?我居没瞧出来,嘿。”
他这番话倒是令追命想起:当时杨奸也在围捕,要不是这杨门主配合得当,诈作不知,领队他去,自己也不一定能把冷务护得住。
“不过,你骗了我那么久,也知道了我不少事,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大将军挥手道:
“我们走。”
大将军蓦然撤退,追命心里惊疑,冷血却道:“他要留下。”
——“他”是指屠晚。
“这个人我不认识。”大将军矢口道:“他所做的事我也不知道。”
梁取我怒吼一声、急掠而起,直扑瘫在地上的屠晚。
一一他好不容易才与阿里妈妈重逢,然而就在重叙当晚,阿里妈妈就丧在这人手里,他已仇深似海、悲恨难填,巴不得把此人碎尸二百八十段,是以一出手就是重手。
他下的是重手,但出手却轻。
轻若片纸。
他使的正是纸刀。
一…纸刀出招愈轻,伤人愈重。
就在这时,那显札红中的书生,突然出了手。
其实谁都在防他会出手救屠晚。
冷血尤其慎防:
——就是因为他,所以自己才一失神间为唐小鸟所制。
这入当时尚未出手,就有如此妖异的诡力,冷血对此人不免十分顾忌。
梁取我一动,那人就动了。
那人甫动,冷血就出剑。
——梁取我是“太平门”梁家的好手,身法自然奇速无比,可是他快,那红巾书生却是更快。
快不要紧,而且还怪。
怪不出奇,而且还诡。
他不先杀屠晚,不截梁取我,却杀地迎向冷血之剑。
而同在此时,他发出了一声尖啸。
那像是女人的尖叫。
很尖,很锐,像一把冰刀刺入了耳孔里。
他伸出了手。
右手。
———只少女般的手。
———只青葱般玉琢般的玉掌。
一手夺过了冷血的剑。
只一招。
只一招就攫下冷血的剑。
可是他万未料到,冷血没了剑,仍有剑。
掌剑。
——以掌为剑。
他一向与人交手,只进不退,愈挫愈强。
——断了剑他用断剑。
——失了剑他就用掌剑。
书生疾退。
他没料到冷血仍有力量反击,比冷血失剑后以掌作剑更感诧异。
连追命也意料不到。
其实,冷血跟屠晚交手过三次:一次是在“迎送客栈”前,两人正在对峙,后因小刀出现,屠晚不欲投鼠忌器,误伤大将军之女,所以收椎而去;当晚虽未动手,但冷血气势尽为椎风鼓声所慑。第二次是在“水月轩”,冷血行刺失败,猝然遇袭。
冷血身受重伤,屠晚亦不好过。其实,屠晚暗算在先,仍然落得个两败俱伤,可见冷血若全力一战,略占上风,而今三分半台交手一战,亦是都挂了彩,可是,冷血仍能强持,屠晚却已倒地。他一次比一次强,屠晚却一次比一次伤得更重。两人高下乃见。
不过,冷血居然还可以面对心情剧变,作出明智坦荡且磊落欲奇的决定,又能面对强敌突袭,弃剑创招,实在令追命对这个师弟更感惊奇,更增敬意。
他奇归奇,反应可全不闲着,正向冷血那儿掠去,却更没料那书生已转攻向他。
迎面就是一拳。
左拳。
这一拳一伸,瘦骨粼粼,皮皱茧厚,像一只炒了六千年炙热铁砂的手!
——好老好老的一只手。
——很丑很丑的一只拳头。
追命一见,则大叫了一声。
“‘老拳少掌’”!”
他一脚飞去,叱问:
“你是‘小心眼’赵好!?”
忧伤是好
“砰”的一声,拳脚相击,各自一幌。
这时,梁取我已攻到屠晚处。
赵好借力飞退,梁取我一刀砍下,他一手抱起了屠晚,一面还咕哝着说:“他是我的,你不能杀他……”
一面说着,一面用手一格。
他用的手,不是他自己的“手”。
而是屠晚的手。
左手。
屠晚已伤重不能动弹,任由赵好摆布。
一一这用“手”一格,连梁取我都没有料到。
他一刀斫下。
血光暴现。
手断。
屠晚惨嚎:“你……”
赵好顺势封了屠晚的穴道,也顺便替他点穴止血,一面咕哝着:“没关系啦,大方点,你已杀了人家全家,还他一条胳臂又如何、你还是赚了。”
梁取我还待再攻。
但眼前一红。
他忙闭眼,横刀,急退。
待再睁眼时,赵好已然不见。
屠晚也当然同时消失了。
冷月下,巨岩上,再无二人踪影。
——他们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幸好阿里已及时扶着他,否则可能还摔跌上一大跤。
他还没弄清楚眼前蓦然的一片血红的是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并没有淌血。
——奇怪,那是什么?
他没有看清楚。
追命却瞧得仔细。
——是冷血已开始支持不住——屠晚伤重,他也重伤,口鼻淌血从未止歇过,加上刚才跟赵好虽只交手一招,但已大耗体力,以致内伤加剧。
要不是冷血,任谁都早已无法支撑到现在。
二是赵好在闪身时以头大巾急摆,恰好蒙在梁取我眼前,而赵好就在这一刹间抱着屠晚离去。
在场中众人中,如果追命要追,也许可以追得着。
——可是面对赵好,他也没有把握能取胜。
何况这局面他决不能离开。
他不能离开冷血。
——冷血这时候最需要他。
不过,赵好遽以“老拳”、“少掌”和“满眼红”连挫自己等三人,此人武功,确是倏忽莫测。
冷血此际也是想到这一点。
他还想起刚才屠晚在倒下之际,这书生自岩洞步出之时,曾央求……“……千万……千万不要让我落在他手里……”
——冷血目睹赵好以屠晚之臂挡了一刀,看来,这个“他”,正是此人!
可是,他不是跟屠晚一伙的吗?
——三师兄既已揭破那人就是赵好,赵好不就是“四大凶徒”:“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赵的歌舞”中的“小心眼”赵好吗?
(他怎么会对自己人下此毒手?)
(对自己战友尚且如此,对敌人岂不——!?)
赵好乍然出手,救走屠晚,大将军却不加理会,他只向宋红男等吆喝了一句:
“跟我回去!”
然后就率众如潮水般撤退。
连对面的红灯笼也一一熄去。
——显然于一鞭也命人撤退。
追命没有阻拦大将军的去路。
他自知在实力上,今晚是难有胜算。
他奇的是:以大将军为人,为何今晚不把他们一网打尽?
宋红男自是跟大将军回去了。
张判依然护送着她。
只不过,追命目光锐利,眼观八方,瞥见张判在怀里摸出一只信鸽,放空而去,只不过刹间,在清月苍穹间,那劲鸽已化作一个点,遂远去不见。
——他为何要放信鸽?
——信鸽带去的是什么消息?
——他的信鸽是放给谁的?
若不是追命仍防着鬼神难测的大将军倏然回袭,以及不能拾离负伤甚重的冷血,他真想就此追踪那只信鸽,看个究竟!
小刀很忧愁。
小骨也很忧伤。
她走近冷血:“我……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弟弟……”她饮泣着,忧伤的脸在月下更清更美,“我……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我要去看看娘……我怕爹……爹他会……”
冷血明白她的意思。
他自己也伤痛难持,更心痛如绞。
——小刀小刀,竟是我的亲姊!
——我的姊姊!
可是在这重要关头上,小刀确应马上随她母亲而去——因为宋红男瞒着大将军,做了这件事,回去以后,大将军会怎么对付宋红男,那是殊为难说的。
不过,以今晚的情势来看,大将军并没有对冷血、追命等赶尽杀绝,这也可视为一个好徽兆:或许,大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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