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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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追命-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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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穿花衣。

花得像生命都在她衣衫上开透了。

女子很美。

美得像把生命一时间都盛开出去了,明朝谢了也不管。

女子很香。

搽很多粉。

——乡间里突然出现这等女子,把人都看直了眼。

铁手也不例外。

他只觉蹊蹊。

接着下来,却更不可思议了。

另一个女子进来,抱了琴。

再一个女子进来,捧了数十画卷。

又一个女子进来,在桌上独自下子。

然后进来的女子,正在诵诗。

女子都美。

都扑粉。

很香。

一下子,这乡野路店里,有诗,有画,有音乐,还有许多美女。

和酒。



铁手先看到酒坛子,再看到那人进来的。

因为那人一面走进来,一面捧着一埕酒痛饮。

——好酒量!

那人喝完了这一埕,随手一抛,咣啷一声,他又拍开泥封,再饮一坛。

——铁手马上想起追命。

但追命没有这人那么大的排场。

绝对没有。

那人进来之前、之后、身左、身右,都围绕着花衣女子,有的撒花遍地,有的载歌载舞,有的撒娇不已,有的相互调笑,都很欢悦,很开心,很香,很美。

那人熊背虎腰,粗眉大眼,满络胡髭,身长八尺,浓眉虎目,进退生风,且听他一面喝酒一面狂歌当哭:

衣希——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唏嘘

歌声豪。

歌意壮。

歌动听而人悲豪。

然后他们看见了外面秋收的大火。

于是那些女子欢呼,狂舞,有的拨剑,有的拔刀,有的拂琴,有的沏茶,有的吟诗,有的飞天,一起也一齐的在大车店之外,在近黄昏无限好的暮日下,庆舞欢歌了起来,跟火焰烧在干秆上一般热烈,手足交击一样劈拍的响,跟火光冲天而起一般狂烈,她们的双眼里都狂烧着生命的亮光。

那豪壮悲歌的人手一挥,脚一蹬,酒坛子也一路载歌载舞的滚入火海焰涛里。

酒洒的地方火光烘地一亮,像炸了什么。

她们全都欢悦的畅呼起来。

她们围绕着他跳舞,一面痛饮狂歌。

火烧得像爱的狂欢。

她们像经历一种极过瘾的自杀。

铁手看得出来:

她们崇拜那人。

——那个悲歌慷慨高大豪壮的汉子。

他心里默数:

一、二,三、四、……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他知道来的是谁了!

他偷偷的自后绕了出去。

翻身上马。

在那些人狂欢狂舞中悄悄的打马而去。

“……念天地之悠悠……”的悲怆歌声犹隐隐传来,渐渐远去。

他必须要赶在这些人之前抵达“七分半楼”。

——三十一个女子!

他一定要避过他和她们。

——因为那汉子一定是他。

他是谁?

“(神手)大劈棺”:

燕赵

——还有他那三十一位死士。

他的“红粉知己”。

燕赵来了。

——唐仇还会远吗?

铁手的原则是:他赶归赶,但决不鞭马。

——人为了赶路常打死了马,跑坏了马匹,累毙了坐骑,那是件自私而残忍的事。

他不愿这么做。

——畜牲也是“人”,它们也有生命,它们只是不像人那么聪明,懂得驾御它们,而它们也只是不懂得反抗罢了。

欺负畜牲的人本身就是畜牲。

他策骑赶至越色镇,太阳已经下山了,入暮时家家户户点起了白色带灰的灶烟,铁手看在眼里,心中像那渐暗的窗边点上了一盏灯:

——不知何时我流浪的岁月才告终结……

——我何时才有个温馨的家……

——家里会有我所爱的女子,正为我点上一盏灯,照向我归来的梦程……

哎。

纵是江湖浪子、武林汉子,也难免偶尔有这般醉人的遐思。

所以他停了下来。

住了下来。

睡了下来。

夜凉如水。

月如狗。

一只白狗。

因为有云,也有雾,由于靠近泪眼山的飞瀑之故,已开始有水气空懞,一街迷雾,小镇如梦,月给打湿了,像趴在苍穹的一只白毛绒绒的狗。

铁手正在榻上,未眠。

他想起燕赵出没时的香味和美女——看来,这好汉是爱女人和喜欢香味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街外有钉凿声。

——这么晚了,谁在打铁?

月光下,上身赤裸,黑背朝天。

背上纵横着几个大疤痢。

光头,顶上又有一个大疤痢。

腰畔横掖了一把铜销藏刀。

在月亮下的影子很愤怒。

上前看他的脸容很慈和,在笑,但右脚足踝上绑拖着一块大石。

笑的时候血盆大口,牙龈有血。

他用锤凿打在石板上,砰砰崩崩,碎石飞溅,发出老大的星花,有蓝红青绿紫,然后一个黄色的,像地缝里闪上来的电。

他在刻字。

刻。

咱嘛呢叭咪哞

他在墙上刻。

树干也刻。

茅厕上亦刻。

现在他正在青石板地上刻。

——月亮照着他的背,近处一看,原来那几个疤痢正是刻了咱呢叭咪哞之字。

碎石片打在他手上。

星火溅到他额上。

他毫不在乎。

他咀里哼着歌。

歌低幽。

歌声怪异。

村民都来看他。

而且都向他吐口水,男女老幼都一样。

铁手不禁骇问:

“为什么?”

“吐口水是尊敬他。”

“为什么不用别的方式?”

“他只许人用这种方式膜拜他。”

“那么,他是谁呢?”

“你不是本地人?”那村民不屑的看着他,“连“疯圣”都不知道?”

“蔡狂?!”

铁手惊动之余,只见老村长俯首向正在“越色镇”的石碑上刻上咱呢叭咪哞六字的汉子恭敬的问:

“圣主,你为什么来?”

“我还没来。”

“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过了。”

“你在唱什么歌。”

“驱鬼歌。”

“我们村里的人能帮你什么?”

“你们帮帮自己吧。”

“你刻的是什么字?”

“咱呢叭咪哞。”

“那是什么意思?”

“万佛之本,六字真言。”

“我们有人看见狂僧在前三村赶来。”

“吓?”

“他是赶来和你会合的吧?”

“他是他,我是我。”

“那么,他背后为何背着间房子呢?”

“你背后也背着东西,你没看见吗?”

“什么?”

“我倒看见了,人人都背着,你背的是人命,他背的是钱,这厮背的是名,那厮背的是田……只不过,梁癫背的是一间自栖栖人的房子,而我……”

他仰首望月。

月在中天明。

但不甚亮。

他的眼光像在月华上镌字:

“而我……只是渡人……救人……救人……渡人……”

这时,铁手已静悄悄的离开了客店,溜了出来。

他决定不骑马。

因马已太累。

他把马偷偷送给了向他探询的村民。

他决定要在蔡狂刻完字之前动身。

他决意要夜上泪眼山。

上山容易下山难。

——水行不避蚊龙者,渔夫之勇也;陆行不避凶虎者,猎夫之勇也。

(明知“狂僧”梁癫和“疯圣”蔡狂还有“大劈棺”燕赵及其三十一死士都来了,我还是得上七分半楼泪眼山——我算是什么?侠者之勇?还是愚者之勇?)

铁手苦笑。

他仍逆风而行。

逆山势而上。

自行闯过

他以激越胸襟逆走。

这时候,他自然想起冷血。

——一个喜欢以激烈迎风的少年。

谁不曾少年过。

真正的少年岁月少年事,应该要自行闯过自行路。

——就像少林弟子闯下少林。

他夤夜上山,却发现月夜里,还有一条影子,像一抹梦色,飞上了山头。

铁手很有点奇。

——这是谁呢?怎么像一道梦影?

他追上前去。

可是那影子的轻功甚好。

这时候,他念起了追命。

——要是他在,向来与流水行云同渡,跟落霞孤骛齐飞。

铁手轻功虽然并不如何,但他元气雄长,奔到半山,那影子已慢了下来,他已越追越近。

月下,分明是个窈窕女子。

也不知怎的,许是因为太瘦,还是因为太秀,她穿起劲装,也令人觉得衣袂飘飘。

她的前身和后身,微微发亮,似她的心就是明月一般。

——她是谁呢?

——难道也是要夤夜潜上七分半楼?

这女子突然停步。

回身。

铁手一闪身,躲入一丛黄麻黑影后。

月光映在那女子脸靥上,特别亮。

原来她颊上有泪。

泪数行。

她的样子有一种出尘的倦意,揉合了出奇的柔弱,还掺和了出神的秀气。

就像一颗无色而发亮的宝石。

——这时他忆起了无情:无情也有这般气质。

“你是谁?”

她问,然后幽幽的说:

“是你吗?”

语音里只有柔弱,而没有敌意。

铁手一怔,寻思:敢情她错以为了。

“怎么你老是躲开我?”那女子悠悠的说,“你一早要是跟我朝了面,事情不是不会落到这地步了吗?”

她在月下真像一缕幽魂。

连魂魄也这般无力。

幸好还带着一点晶亮。

她虽吹弹得散,但却有点通体透明。

“你出来也好,不出来也好:你无情,我不能无义。”女子悠幽的说,“我来是告密的——”

铁手觉得自己不能也不该再听下去了。

他马上站了出来。

拱手,抱拳,一揖,唱喏:“在下铁游夏,无意冒犯冒充,惊扰之处,尚祈恕罪。”

那女子的双耳突然通红。

透红直转面颊。

她的皮肤像很薄。

她连害臊都那未无力。

但她胸脯之间却似有什么事物亮了那未一下。

铁手一下子报出了姓名来历,实在令她一惊再惊,可是,对方不待她道出心里头的秘密,就大大方方的亮相,又让她连忿恨都失去了由来。

当这男于一朝相的时候,在月下像是猛从黄麻地里猛然长出来似的,那一股气派,像已吸尽了日月精华,昂然立于天地之间。

不过,当她听到来人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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