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比还好,比了才知道他好,比了更忘不了他。
——就算比了有比他更好的,她也只对他好,只认他好,所以就更深情的怀恨他。
眼前月下,这说话泱泱气派的汉子,就比李国花雄豪大方得多了。
这名捕的风度令她心动。
可是,这又算什么呢?只是李国花能让她痴。
痴心。
——心痴。
“你下流,偷听人家说心事!”所以她冷晒道:“你没有恶意?身为名捕,要上来毁掉“七分半楼”吧、不然,半夜三更的,当小偷不成?!”
不怕痴
——我下流?
铁手心里苦笑。
——倒是真的,他是准备盗走金梅瓶,一可省事省力,二可不必与一众绿林好汉直接冲突,三可达成任务,速助老三老四。
他脸上也只有苦笑。
“我是来助燕盟鹤盟和青花会的朋友,对付大将军的——听说你现在已投靠了大连盟,却为何还向七分半楼的人告密?”
李镜花一甩微垂的前发,冷傲的道:“这是江湖事,你管得着?这是我的事,为何要告诉你?”
铁手摊一摊,无奈的道:“你说的有理。你可以不说,咱们就各上各的山吧。”
李镜花想起刚才若不是铁手明人不作暗事,道明身份在先,自己几乎就什么都说了,顿觉得也太咄咄迫人一些了,于是忙道:“你要上山?”
铁手笑道:“不上山来这里看月色喂蚊子抓蝎子啃石头?”
“你上山,就正好;”李镜花唇角终于有了一些儿笑意。那是少女的小喜,噘着唇儿一丝丝,却易牵动青年人的轻怜蜜意,中年人的似醉情怀。“正好替我办些事儿。”
铁手好笑起来了,抱着臂问:“我为什么要替你办事?”
李镜花恼火起来,跺足道:“你办是不办?”
铁手道:“你且说来听听。”
李镜花又化恚为嗔,笑道:“你潜进七分半楼——反正你都要潜进去的嘛——李国花就守在“七分半楼”里,你告诉他,我来了,现在就在山脚下“久久饭店”等他——你告诉他,他一定要来,不能不来,就算他当是造反一次,也得要来见我。他要是在明天入夜之前还不来,就叫人来替我收尸吧。”
最后几句,她狠狠的说,说得眼圈儿都红了。
铁手沉吟道:“唔——”
李镜花急道:“哪,我都告诉你了,你要是不替我传话,我就——”
铁手故意问:“你就怎么?”
李镜花全力装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杀了你!”
“哦?”铁手慢条斯理的说:“——本来我还考虑要答应你的,但你这么凶,我便不答应。”
李镜花气得噘起了唇,气得打了个寒噤:“你——”
铁手口里虽硬,但其实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成全这小俩口子,就因为李镜花把话说得太呛,他故意逗逗她的。
他不知李镜花娇横惯了,她的师父梁癫从来只教武功,不教做人,认为“每个人做好自己就是做好人”,所以,李镜花武功好,人漂亮,年纪又轻,成功时她当作自己应份的,失败时她认为自己命蹇,因而稍不中意,即要发她的小姐脾气;换作别人,在“鹰盟”里已算受到倚重了,可是她却只觉得自己受尽排斥,故而受大将军挑唆而倒戈应合。
她这下要铁手为她传话,对她而言,已够“忍气吞声”了,而今竟遭铁手“拒绝”,简直气得发颤。
她气白了唇,颤声道:“我……我杀了你——”
铁手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正转念间,李镜花已扑了过来。
她扑来的姿势像一只猫。
出手却像一头老虎。
她五指箕张,疾抓铁手的脸。
铁手一看,心头也有点气:怎么出手恁地歹毒?
他双臂上下一腾,以“铁闸门”,闩住了李镜花那一爪。
李镜花哼了一声,像捱了一蹴的猫,但她的右足,却飞踹铁手胯下。
铁手浓眉一皱,双交剪向下一闩,又拦住了李镜花的攻势。
李镜花一阵摇幌。
铁手却未趁势反击。
但李镜花在身子似稳未稳之际,双指已疾戳铁手双目。
铁手双臂“铁闸门”往上一删,消解了李镜花的指劲。
李镜花只觉两指痛得发麻,差点没折了指骨。
但她仍发出攻袭。
一记比一记狠。
铁手沉着应付。
——对上身的攻势,他只用“铁闸门”便已消解。
——对下身的攻击,他使“金较剪”化解。
李镜花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攻得进去,反而双臂、两腕、十指给铁手内劲震得发麻。
铁手却未反攻过一招。
李镜花脸色苍白。
她的身子又开始轻颤了,恰似楼高孤身不胜寒。
这一回,她不进反退。
退时手上已亮出一物。
一朵花。
一朵桃红色的花,在月光下成了淡紫。
铁手神情凝肃,道:“好一朵花。不过,我们似无大恨深仇。”
他知道这是李镜花的绝门武器。
李镜花并没有马上出手。
她只用口,骂:“你卑鄙!”
跺了跺足。
转身就走。
在月下,她走的轻风,像月魂不意留下的痕迹。
铁手这辈子到现在是第一次被人骂“卑鄙”。
——她大概心知就算“吞吐桃花掌”出手,也未必制得住我吧?
铁手没料她竟说走就走——不说一声走也走了!
他本来是要为她带讯的。
他只是看她骄横,才逗一逗她、气一气她罢了。
——看她走的时候,气得那个样子,说不定会自杀呢。
铁手决定不再气她了。
他要告诉她,他会为她传讯的,教她放心等着,千万别想不开去。
可是他的轻功断没有内力那么好。
所以,他一直要追到久久饭店,才追上了情绪激荡中的李镜花。
久久饭店,其实是一家饭店,但也不只是一家饭店。
那同时也是整座村庄的名字。
其实,一样事物只要出了名,可能就会遮盖原来的名字。例如:有人本来叫容亮察,但笔名叫甘容,由于文名太响亮了,所以人人都知道他叫甘容,而忘了他本名;有的村子本叫堵子庄,但堵子庄里曾有个阿甲太出名了,所以就改名为阿甲庄,于是人人知道阿甲,不知堵子了。有的乡镇,因为一棵又老又大的树,干脆便叫做大树乡了。同样,有栋庄院,不见得藏宝贮玉的,但因为收集了很多的书,而人谓“书中自有黄金屋”,故而就称作“黄金屋”了,它里面其实不见得就有真金白银。有时候,人们索性简称它为“金屋”,外人不知,以为这里面是拿来藏“娇”的,殊不知只有好友和书,或者只有一个老是上京只为看美丽女子倒影而不应考的一介寒生而已。
久久饭店,也是因为它太出名了,它卖的猪仔饼、鸭腿面还有云雪鞍(一种耐用而外观华贵但价钱并不昂贵的马鞍),驰名远近,所以这小村庄干脆就改名为“久久饭店”了。
——幸好,世上有些饭店是不卖饭的。(正如世间有些酒店是不沽酒的一样),这“久久饭店”,毕竟还有饭可吃、有房出租、并且附近还有些美丽风景可逛。
——例如风火海、倒冲瀑、泪眼潭。
铁手当然不是来寻幽探胜的。
但他也不想李镜花一个想不开,一时想不开,出了意外。
于是他追上去。
偏偏是李镜花的轻功极快,铁手追到久久饭店那一带,才捎住了她。
可还是不敢接近她。
因为途人已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时已近亥,但因村里神诞,赶集的赶集,看戏的看戏,比平时热闹多了。
铁手生怕给她大骂:“卑鄙”、“下流”这等字眼——那时可是水洗难清。
他掩藏着跟去,只见李镜花仍咬着嘴儿,秀颔仍轻颤,像忍着什么,劲衣上的胸脯起伏得像小鸡。
这时,恰好经过三个庄稼汉。
三个人一见李镜花,喝八成醉的眼都发了亮,咀里自然就不干不净起来:
“哗,小娘子,美得那样令哥儿痒,你一个人走不怕狗?”
“喂,小姑娘,嫁给丑叔我可好,我一天疼八回疼你娘的。”
“嘿嘿,你缝不缝裤?补不补锅?炒不炒菜?来我家当家的,包准你十指儿净得雪儿不掉片……”
铁手心知要糟。
——这姑娘脾气这样还逗她!
——这大小姐气成这样还敢惹她哩!
果然李镜花就出了手。
劈劈啪啪。
三个庄稼汉捂住了脸,手里腰畔背上的活儿全掉了一地。他们全不知怎么捱的全都捱上了。
李镜花刮了他们几个巴掌子,叉着腰,意犹未足,等他们还手。
直至看着这三人都肿得猪头鱼脸的,才意犹未尽的悻然道:“你们不会武功?”
三人都捂声答不出,有的吞血,有的吐牙,有的给牙和血哽住了喉头。
李镜花嘿了一声,又跺跺足道:“不会武功还学人家脏咀烂话的!”
说罢,掉下一小瓶药就走。
铁手眼尖,知道那是上好金创药。
——她并没有下杀手。
(大概是因为他们不谙武功之故吧?)
铁手倒有点意外。
——该给这大姑娘送送信儿的。
转眼李镜花窈窕的背影已入了村。
她仍挺着胸,神情就像抓着的耗子给溜走的猫。
这时,一个老太婆抠着拐杖经过。
一个小小孩扶着她。
那小孩像泥泞涂的人儿,饿得己浑没了气力。
老婆婆伛偻着背儿,像背了座山,一对眼珠子全螺转着棕色的椰花,看去不是瞎了八成也没两成能见光。
她们刚好挡着李镜花的前路。
——因为未能省觉后头有人,所以一直把路挡着,这猛道路窄,直通轱辘窨子,气忿未平的李镜花一直过不去。
她又全身轻颤了。
铁手心下一落,忙长身抢近。
——他生怕这女子猝然出手,这老婆子和小坭人可经不起风吹雨打。
李镜花又顿了顿足。
然后她便出了手——
——出手扶老婆婆,还不顾泥污,拖着小小孩,就这样一直走到轱辘窨子那儿才回头。
铁手见老婆子不住的对李镜花哈腰、点头、说话——那大概都是谢她的话吧。
李镜花还掏出几块碎银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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