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赵瑗的到来,一场抢粮食的冲突很快就平息了下去,两位将领也各回各处,赵瑗给萧山使了个眼色,萧山便朝着周宏走去,跟他一同回营,顺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周宏走了一路,便跟萧山抱怨了一路:萧老弟你现在圣宠正浓,又驻守天子脚下,自然没人敢卡你的粮草,但哥哥这个常年不受待见的就倒霉了。朝廷说好的三万担粮食,各处盘剥,到手的只有一万担不说,遇到友军还要被抢走。你是我们镇江府出来的人,这事儿上可要帮着老队伍说话。
萧山安慰了周宏几句,忽然问道:“一万担粮食也够吃了,也不至于跑来弄得出人命吧?”
周宏朝着萧山炸了眨眼,意味深长的道:“够那些当兵的吃倒是不错,可是不够我们吃啊!”
萧山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准备将这些克扣下来的粮草拿去市面上卖掉好赚钱,平常这些将领发财的机会不多,但是到了战时,克扣粮草的,克扣俸禄的,克扣朝廷激赏的,累积下来能够发一笔不小的财,李显忠此举显然是挡了周宏的财路。
萧山试探道:“是邵统制派你来抢的?”
周宏嘿嘿一笑,拍着萧山的肩膀:“兄弟你不是明知故问吗?邵统制不开口,我这个六品武将,怎么敢去惹李相公?”
萧山点了点头,了然于胸,和周宏又说了两句后便借口告辞,径直朝着赵瑗所在的建康府衙走去。
其余官员尚在处理粮草殴斗等善后事宜,赵瑗处并没旁人,仅有两名太监在侧。赵瑗见萧山来了,便将两名太监赶了出去,问道:“你觉得,今天这事儿怎么处理比较好?”
萧山道:“陛下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是么?不然刚刚不会让臣前去问周宏。”
赵瑗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心里的确已经有了想法,但下不定决心。”
萧山道:“不论陛下怎么决定,臣都支持。”
赵瑗坐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心中一直在权衡利弊。这次大战,引发的以前不怎么突出的问题,渐渐浮上了水面。文臣百官就不用说了,军中粮饷的贪污亏空,则是重中之重。平时无事的时候,将领吃空饷,贪粮草虽也有害,但并不如战时害处这样大,现在打量军队抵达长江沿线驻防,这个问题就日益的凸显了出来。特别是在这种军士人数日益增多,国库空虚,粮食奇缺的时候,大部分将领依旧按照惯例贪污军饷,借此发财。
此次李显忠和邵宏渊两部因为粮草的事情发生矛盾,处理起来可大可小,往小了去,双方安抚平息了就行,往大了去,可以借题发挥,肃查军中空饷贪污现象。
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全国上下的这种事情,但趁机发难,查明各处军部人数,吃空饷的情况倒是能够一举消除。
只不过这种现象存在多年,牵涉人数众多,如果真要彻查,势必会引起大批将领不满,完颜亮就在对岸,如果他趁机挑拨拉拢的话,会很麻烦。但如果放过这个机会,完颜亮也在对岸,这样的军队很难在战时拼死用命,更多的士兵选择的是逃溃。
萧山所部作战勇猛,不单单是他平时训练有素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从不克扣士兵粮饷,朝廷的赏赐能够完全到位的原因。
不论怎么做,都会有一定的风险,赵瑗有些难以抉择。
萧山见赵瑗半晌都不说话,忽然道:“陛下,你相信一支军队缺吃少穿却能够远征万里却不溃散么?”
赵瑗想也不想就摇头:“不相信。”
萧山道:“那支军队因为某些原因,必须远征万里,翻过夹金山,走过荒无人烟的草地,前面有敌人围堵,后面有敌人追缴,每个人只有口粮,没有俸禄,但作战从来勇猛,决没有人怕死胆怯。”
赵瑗笑道:“编故事编个靠谱点的。”
萧山道:“臣从不妄言。坚定的信念是支持这支军队的一个原因,现在完颜亮南侵,我军为了保卫国土,夺回旧疆,这就是一个极好的信念。而其不至溃散且越战越勇的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军中财务透明,官兵一致,没吃的大家一起没吃的,士兵对长官绝无怨言,觉得是为了自己的信念在奋斗,所以甘愿饿肚子也要达成信念。如今完颜亮来势虽然凶猛,但大多不过是签军,真正的精锐不过八千人,若是我军过江交战或许会有些困难,但依凭长江天险,一定可以与之相抗。不必担心某些手段过于激烈而丢掉长江。这次的事情是个好机会,哪怕有些损失,也会将内部整顿一翻,风气清明。若是陛下只想守住长江,大可不必动干戈。但若是想要北伐成功,却来不得半点侥幸和冒险,清肃内部的事情迟早都要做,晚不如早。”
赵瑗沉吟不语,他心中也在权衡。
萧山也不再多说话,静静的站在他身边。
殿中的蜡烛一点点的变短,最后终于燃尽,赵瑗就坐在黑暗之中。
等到第一缕光线通过厅堂中的窗户射入房中时,赵瑗豁然起身:“朕不甘偏安一隅,誓必北伐,夺回旧疆!”
120、整肃
等到第一缕光线通过厅堂中的窗户射入房中时,赵瑗豁然起身:“朕不甘偏安一隅;誓必北伐;夺回旧疆!”
萧山便知道赵瑗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具体操作的事情不用再多说;赵瑗自会派人去办。
萧山躬身行礼:“既如此;那臣先行告退。”
赵瑗点头:“好;你下去吧!”
第二天的朝会萧山没有参加,他一夜没睡,身上又被张浚打的厉害,上午的时候就在自己房中补眠。
然而当天朝会上发生的事情;晚上的时候就传到了萧山的耳朵中。
赵瑗先是召集宰相枢密议事;大殿门关着;没人知道赵瑗说了些什么;只是听到殿中争吵不断,从清晨一直吵到下午,殿门才开。随即圣旨便下来了,赵瑗挑选了十名御史,五人一组,前去李显忠和邵宏渊部调查粮草一事。而建康城的兵丁,兵饷和粮草一事,则以陈俊卿为首,宰执亲自过问。
依旧是甘昪前来偷偷把这个消息送给萧山的,并且还对萧山道:“萧统制,你是不知道,今天朝议正好是奴婢当差在一旁侍奉,陛下说要查军饷的时候,张相公矛头直指你呢!”
萧山道:“我不怕他来查。”
甘昪神秘兮兮的靠近萧山的耳朵:“他哪里是说你吃空饷?是说你昨日整天和陛下在一起,妄进谗言,媚上惑主,要动摇我宋军根本,是个奸佞之徒,要驱除朝中永不录用。”
萧山也知道自己昨天晚上一整夜都和赵瑗呆在殿中的事情肯定会被人知道,别的不说,起居郎就不会忘记记录。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张浚竟然会这样攻击自己。
萧山道:“不怕他说。”
甘昪笑了笑,道:“当时的情况精彩极了,张相公说,他不能和此等奸佞同朝共事,若陛下不将你驱除朝廷,他就要辞官归田。”
萧山心中腹诽:这帮文官怎么整天就会这一套?都没有些新鲜的花样,只是不知道赵瑗什么反应。
甘昪笑道:“陛下当即勃然大怒,将张相公狠狠的骂了一顿!”萧山愕然:“那他一定走了可不能让他走!”
甘昪对着萧山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陛下说,如今国难当头,身为朝廷命官,被骂两句就要辞官威胁,根本不是什么有骨气的忠直之臣,简直就是金贼帮凶,和汉奸卖国贼无异,从此往后,任何人除非遭御史弹劾,不得提出辞官,引咎辞职也不行,当由陛下着众臣商议,论罪处罚,自己只能认错,等待上面处理结果,不能够稍不顺心就丢帽子不干。”
萧山这才放下心来,张浚本就是以辞官为威胁,赵瑗强硬根本不吃这一套,非但不吃这一套,还严令以后不准再来这一套,张浚自然是不肯走的。
看来赵瑗想了一夜,是决心雷霆手段了。
只不过,萧山上下打量了一翻甘昪,这消息不是他一个太监能够四处传播的吧?这个太监似乎有些不太遵守做太监的本分,看样子有点想往童贯刘瑾之类的方向靠啊。
甘昪却不知道萧山在想什么,只是笑道:“奴婢跟了陛下十几年,从未见过陛下今日这样严厉过,萧将军功不可没啊。”
萧山知道甘昪在想什么,很显然对方是想跟自己拉近关系,才过来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本来对方给自己送了消息,应该重礼感谢的,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对甘昪笑道:“多谢甘大人相告,本该重谢,只不过现在我也正处风头浪尖,不太方便,只有日后重谢了。”
甘昪笑道:“萧将军说哪里话来着,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将军在陛下面前帮着说两句好话,就已经感激将军不尽了。你我内外相援,才能更好的伺候陛下不是?”
萧山笑着答应了,将甘昪送出房中,眉头却渐渐的拧到了一起,最后微微的叹了口气:自己要被奸佞拉入伙了么?
第二天的时候赵瑗前来探望萧山,谈话之间,那天朝议的事情也从赵瑗口中知道了,不过两个人说出来的重点略有不同,甘昪侧重赵瑗如何痛斥张浚,张浚最后又怎么灰头土脸的向皇帝认错。而赵瑗则侧重的是朝中几位众臣,竟有一半反对此事,自己如何费口舌去说动他们。
萧山道:“陛下这些事情,臣早就知道了。”
赵瑗略微吃惊:“你如何得知的?”
萧山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是甘昪当天过来告诉我的。”他想以此来探测赵瑗的态度,本以为赵瑗听了这话后会警觉,但不料赵瑗只是笑着道:“他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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