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将赵构的周围,从外廷到内廷,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一方面是为了监视赵构,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利用这些人影响赵构,以期巩固自己的地位,让其对自己更加亲近。
但现在赵构所表现出来的苗头却有些不太妙,秦桧不相信这是赵构自己突然醒悟了。他只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应该是有人向赵构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才令得赵构忽然改变想法。
秦桧和其子曾经将赵构身边可能出现的对自己不利的人都统统的筛选了一遍,却还是找不出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他又进一步扩大怀疑的目标,大致锁定在韦太后南归的这些天内。
这些天,有很多不该去见赵构的人,都见过赵构的面。第一个就是韩世忠,根据宫里太监传来的消息,赵构曾经和韩世忠私下交谈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其后又对其大加赏赐;第二个可疑的当然是李显忠,赵构曾经单独召见过他;万俟思当然脱不了嫌疑,他自从当上参知政事以来,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处处和秦桧过不去;还有杨沂中也不可靠,赵构已经给自己的这位殿前禁卫军统领改名为杨存忠,希望其能够只对皇帝一个人效忠。
秦桧发现,在韦太后南归的那一天,几乎每个人都有可能在赵构面前进言。
秦熺道:“爹,何必那么麻烦,只要有嫌疑的都清洗掉,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秦桧一口老血差点没被这个儿子气吐血来,心想:果然不是我的种,脑袋就是差根弦。遂耐心解释道:“我现在根基尚未完全稳固,尚且需要官家的信任,如果将这些怀疑对象全部清理,一定会引起官家更大的猜忌!对我非常的不利,所以,只有看准了再下手,才是上策!”
秦熺想了想,忽然想起来似乎赵瑗也有机会,便道:“普安郡王,那天太后归来饮宴,他喝醉了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内,官家也曾经离开过。”
秦桧道:“官家身边的太监蓝硅曾说,那日官家是因为心情烦躁,出去散心,并未前去见普安郡王。”说道这里,秦桧心中也有一丝疑虑,这个可能心虽然很小,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桧沉吟片刻,道:“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我那个义子秦山了,把他找来问一问吧!”
秦熺问道:“那是偷偷的把他找来问吗?还是”
秦桧想了想,根据普安郡王府中安插的奸细来报,似乎这些日子以来,秦山和赵瑗的关系颇为亲密,便道:“偷偷的问多没意思,你亲自去普安郡王府走一趟,把秦山叫来。”
远在普安郡王府的萧山此刻正和赵瑗扭成一团,在沙地里滚来滚去,练习擒拿格斗,赵瑗自从上次病愈,力气增加了不少,王府中的武师也肯认真教他了,进步飞速之余,就需要人练手了。
府中的侍卫没有一人敢去和赵瑗来真的,武师也是一样,他们就算是敢对赵瑗严格要求,但也绝对不敢扭皇子的胳膊,也不敢将皇子压在身下,更不用说跨坐在赵瑗身上掐他脖子了。
赵瑗的练手对象,始终只能是萧山了。
萧山发现赵瑗的技巧似乎比昨天又要提高了一点,在自己用膝盖顶住他肚子的时候,赵瑗能够扭腰避开最大的冲击。但始终是技差一筹,被萧山按在身下,动弹不得。
赵瑗脸上满是灰,头发上也沾了沙子,嘴唇却紧紧的抿着,一脸倔强,不肯服输,眼睛却盯着萧山的肩头,准备伺机反攻。
萧山道:“你刚刚横跨的动作没太标准,武师说要迈出比肩宽大半步,你却只迈了小半步,所以下盘不稳,被我扫倒了。”
赵瑗哼了一声,显然不服气,道:“再来!”
萧山却仍旧没有松手,只是笑嘻嘻的道:“下次要把腿分开一点,会稳一些。这次你输了,受罚吧!”
赵瑗的目光看向萧山的背后,他看见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了,便低声道:“放开我。”
萧山正在兴头上,昨天他一时不被赵瑗扫倒,硬是在地上躺了半个时辰才能爬起来,现在占了上风,显然不肯轻易放手。但他又不能去想赵瑗对待自己那样差点把心肝脾肺肾都踹出来,只能将赵瑗按着,打算让他在地上倒个半个时辰以报仇。
萧山摇头:“愿赌服输,别耍赖!”
赵瑗道:“有人来了,别闹了。”
萧山叹了一口气:“又来这招,不灵了!”
赵瑗对萧山怒目而视,他已经看见来的人是谁了。
但萧山却根本没有察觉背后有人,他见赵瑗瞪自己,只以为对方是恼羞成怒的表现。萧山觉得心情大好,歪着脑袋笑嘻嘻的看赵瑗。
赵瑗的额头有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将他脸上的灰冲掉两道,露出白皙的皮肤。萧山发现赵瑗的鼻子很挺拔,眼睛看起来水汪汪的,眼角有些微微上翘,很是好看。而且,这双眼睛现在正盯着自己,里面有着一丝愠怒,却没有半点肃杀之意,倒像是轻嗔。
萧山有些不敢再去和赵瑗的眼睛对视了,他将目光挪到了别处,却不经意的看见赵瑗那双殷红的唇,唇瓣非常湿润,带着光泽,上面没有一丝灰尘,很干净。
萧山猛然松开自己的手,同时将目光看向赵瑗背后的沙土。
赵瑗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朝着萧山背后的人道:“秦少监怎么今日亲临寒舍?小王也未曾准备,实在是有失远迎。”
萧山听见赵瑗的话吓了一跳,他忙回头,看见秦熺正站在离自己身后五米远的位置。
萧山心中暗暗的骂自己,刚刚是怎么了?为什么警觉性这么低,有人在背后离自己这么近居然都不能发觉。
秦熺道:“家父因病体沉疴,想要见一见小弟,故此命下官过府来请。因事出突然,不及准备,所以孟浪了。还请殿下恕罪。”
赵瑗看了萧山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复杂的神色,过了一会,赵瑗道:“秦山,既然是你义父病了,身为人子是应该前去探望的,你去吧。”
33、离间与反间
萧山走在秦熺身后,他懊恼了片刻自己的警觉性之低,便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来——秦熺怎么进入王府如入无人之境,连个前来通传的人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后,萧山便赶上两步;和秦熺并肩而行,问道:“秦少监,你就这么进来的?”
秦熺因为被其父叮嘱过,对萧山态度变得好了很多,这个时候见萧山发问,想也没想就照实说道:“不是,我进来的时候让他们别通传,主要是想看看小弟你在干些什么。”
萧山听了秦熺这句话,心中更加疑惑:普安郡王府中的人,居然会听从秦熺的话,这是不是说明,王府中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奸细?而且,他刚刚称呼自己什么?小弟!!他不是前一次见自己的时候,还非常不耻自己喊他大哥么?
萧山心中百分百肯定这次去秦桧府中;肯定是有猫腻,绝不可能像秦熺说的那样,是秦桧重病想要见自己。
想到这里;萧山便又试探着问秦熺:“秦少监位高权重,小人不敢高攀,小弟二字,实在是不敢当。”
秦熺看见萧山也觉得他很讨厌,但秦桧吩咐了要对萧山表现的亲热一点,便强忍住心中的恶心,假意笑道:“你我是一家兄弟,本来就应该兄弟友爱。何必称呼官职那么生疏,叫我大哥吧!”
萧山见秦熺前后态度变化之大,就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这次秦桧叫自己过去,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自己做!他对着秦熺拱了拱手,笑着称呼了一声:“大哥!”
秦熺恨不得将萧山一脚踹飞,但显然他不能这样做,只能忍耐,和萧山一起朝着秦府的方向行去。
自从赵构将秦桧的要求驳回;把死刑改流放;流放改贬官,贬官改罚俸之后,为了安抚秦桧,又重新给秦桧赐了一座宅院;在整个临安城最繁华热闹的望仙桥甲第一区修建了整个临安城仅次于皇宫的豪华住宅;并且亲自题词“一德格天之阁”。并且允许秦桧在旁修建自己的家庙。
萧山一出门;便有豪华的马车在等待着;驾车的马是两匹浑身纯黑,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就连赵构的马厩中,都找不出这样的上品,更不用说赵瑗府上了。
秦熺坐在车内,邀请萧山同坐,萧山谦让道:“不敢和大哥平起平坐。”秦熺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没再邀请,只让萧山骑着另外一批灰黄色的马同行。
一行人经过御街,街上百姓纷纷驻足观看,私下里指指点点,人人都晓得这是秦相公家的人出门了。萧山只觉得有人在戳自己的脊梁骨,他扭头看去,却又见不到任何人对自己露出异状。这种感觉简直是糟透了!
马车一径抵达秦桧家的大门,萧山首先跳下马,秦熺也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昂首阔步的走在前面,萧山跟在他身后从大门进府。
上一次去秦府的时候,只觉得秦桧家中精巧雅致,倒也不怎么奢华,这一次秦桧换了新家,各处陈设摆放无不是富贵华丽,奇花异石自不必说,就连侍女都要比别处的漂亮,其气势装潢之华贵,比皇宫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知道这是赵构的手笔还是秦桧自己的意思。
秦熺带着萧山一路前行,穿过廊架,绕过池塘,便抵达了秦府的内阁。此刻天热,正是午后时分,丫鬟仆从都站立在廊下,并无一人打瞌睡。
秦桧闭目躺在寝阁的凉床上,凉床上垫着蚕丝褥子,冬暖夏凉,有两个丫鬟正在给秦桧打扇,另外一个给秦桧捶腿。
秦熺走上前去,轻轻的叫了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