唾沫把蜡烛也喷熄了,留下一缕青烟在空中,约瑟芳趿着拖鞋回到床上去了,她在夜里是独立无援,但天亮以后就不同了,巡逻的大不列颠皇家士兵,是不会坐视一位女士受农夫欺负的。
她却不知道夜幕可以掩遮很多事情,包括她那农夫出身的丈夫在马棚里和陌生人的交谈。
“你是谁?”乔治走到马棚里躲避他的妻子,刚点燃烟斗就发现了一个陌生人。
“你这样活着有意思吗?”陌生人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对乔治的烟斗比划了一下,乔治把烟斗递给他,陌生人老练地抽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对他说:“你的妻子是个贵族吧?嘿,我听到你们的谈话了,你想去加入十四州的军队吗?对,现在不止十三州了,是十四州了。”
“拿起你的武器,起来抗争吧,难道你愿意每天半夜,因为打开自己家的门迟一点,而挨揍吗?”陌生人有些生硬的英语,低沉的语调,却准确的击中了乔治的心理。
火光亮了一下,陌生人又吸了一口,把烟斗还给乔治,对他说:“给我一杯酒,一桶洗澡的水,一件上衣,最好能有一块面包,我会给你报酬的。”
乔治狠吸了一口烟斗,火光中他见到陌生人脚下的靴子,那是考究的小牛皮,做工精致,在英国时,乔治曾当过一段时间的鞋匠学徒,他一眼就分辨出来这对靴子起码值二十英磅,他又用力吸了几下烟,在火光里他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
约瑟芳听见楼下洗澡的水声,然后是倒酒和取面包的声音,是的,每样东西她都放在固定的位置,一丝不苟,她必须知道丈夫在做什么,什么也不要想瞒过她,她喃喃地骂道:“好吃懒做的农夫!”翻了个身她把被子卷起来,但就在这时,她的丈夫快速的走了上来,压倒声音对她说:“完了,我们完了!我给了魔鬼食物!一个黄皮肤的魔鬼,上帝作证,我之前没有分辨出他皮肤的颜色!”
约瑟芳小心的和乔治来到楼梯口向下张望,他们见到陌生人光着上身坐在餐桌旁,享用着他们的燕麦面包和劣等酒,在蜡烛的光芒下,的确可以发现陌生人有着黄皮肤和黑色的短发,这时那人朝他们的方向抬起头带着微笑,约瑟芳吓得把头缩了回来,她见了恶魔的眼睛!找出圣经,约瑟芳把十字架放在胸前,乔治在楼上找到一串大蒜,他们光着脚弯着腰下楼,倒是配合无间。
胡仁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洗了个澡让他感觉好了许多,他把那劣酒一饮而尽,这让他身上暖了一些,他从没想过皮肤在生活中会带给他什么样的问题,但他却忘记了,他接触过的人中,有见识的上流社会贵族,对于现在还不算太弱的中国,自然不会有太大的抵触,大家只关心,怎么样可以得到更大的利益,怎么样可以更有利的贸易,就算是一个黑人的部落,只要还没能征服它,贵族们一样会和长老们做生意。
他在英国的农庄,因为送给神父许多东方的艺术品,所以在神父的宣传下,自然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恶魔。
至于十四州警卫队,那些很久没有领到军饷的士兵在银币的冲击下,很快就聚集在抗英大义的旗帜下,加上广州一期给他们压倒性的武力展示,和胡仁的血腥手段,已让他们无暇去考虑这个问题,等他们有空时,胡仁已和他们同生共死拔掉许多英军哨所,根本也没有什么抵触。
但这户人家不同,一个听从老婆远渡北美的农夫,一个自以为仍是贵族却破落了很久的女人,他们就这样高唱着赞美诗,举着十字架和大蒜,向胡仁冲过来,处于敌占区内、刚刚死里逃生、高度紧张的胡仁第一反应就是被偷袭,他下意识的从腰后拔出那两条铁枝,奋力掷出,准确的插入眼眶,没有一声呻吟或惨叫,无声无息地,地上多了两具尸体。
胡仁拿走了乔治的烟斗、上衣、小刀和一把遂发短枪,因为乔治不再需要它们了,把乔治唯一的一匹马勒紧嚼头以防嘶叫,用约瑟芳衣柜里的长裙厚厚地包上马蹄,策马而去,没有人知道,他身后躺着的两具尸体,一个是亲法派,一个是亲英派。
①直到18世纪,贵妇人在洗浴时见客并不失礼。德日尼夫人在罗马召见国王派到教皇身边的大使伯尔尼主教时,她一只脚已经迈进澡盆。这种时刻去见一位夫人,不仅这位上了岁数的主教觉得很坦然,而且身边还有他年轻的侄子陪伴着。而男人更常见的是入厕时见客。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导师维尔蒙神父就是在洗澡时接见大臣和主教的。
第二卷 去国 第十章 沙锥 上
离天亮还要很久,但康华利中将却已经坐在书房里,架着老花眼镜,在记下一些东西,奥哈拉将的被劫持,让中将的心情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起码忧虑使他忘记那抽了一半的上好雪茄,以致它长时间地搁在烟灰缸上熄灭了。伯爵把眼镜取了下来,揉了一下太阳穴,摇响了桌上的铃。
门被小心的推开,进来的是跟随他好几年的待卫长,伯爵提起精神问他:“第十小队回来没有?”
“他们只回来了十一人,还有九个人没有回来。里面有四个德国的Jaeger①,还有三个从印度回来的沙锥②……”
“Snip?Sniper?”伯爵重新点起一支雪茄,抽了一口之后,抱着手打断了侍卫长的话。
“是的伯爵,那三个沙锥用的步枪,和那个去见了上帝的弗格森很相似。”
“弗洛森?”伯爵摇了摇头,他记得这个人,不过这个人死了以后,属下整支轻步兵连都投敌了:“好吧,沙锥,marksman③,我听说过,希望他们能找到可怜的奥哈拉。还有什么事吗少校?”
待卫长有点犹豫,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他没有权力去处理这个事情:“和您定下的计划一样,那个叛贼的州长跑掉了。但是,他不是按我们订定的可能逃跑的路线跑掉的……”
“噢!不!”伯爵有点失控地高叫起来,狠狠地把雪茄掐熄灭在烟灰缸里,他用把手深深的埋在那已发线严重上移的头发中,过了半晌才回头问那被吓得脸色灰青的侍卫长:“他从什么地方开始偏离了我们定下的路线?”
“牢房,从牢房……”
“少校!告诉我现在还有几个小队在跟着他?”
“他是从牢房的后墙,从峭壁……”侍卫长鼓起勇气,但没有等他说完,“啪”的一声,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摇晃了一下,他需要很用力才能保持站立,头上有液体在慢慢的淌下来,少校见到跟前的地毯上金质的烟灰缸打着转儿停了下来。
中将对侍卫长掷出烟灰缸以后,愤怒似乎平息了一些,他咳嗽了几声,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侍卫长,毕竟这名忠心的下属救过他的命,伯爵向侍卫长冲门外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少校摇摇晃晃捏着伯爵的手帕,甚至忘记给伯爵带上房门,就走出了房间,他倚着墙壁慢慢坐在地上,倒不是认为伯爵用烟灰缸教训了他一下有什么想不通的,因为他主动向伯爵请缨,去安排跟踪胡仁的小队的行动方案,伯爵也许诺了如果这次行动成功,就如他所愿,让他到下面一个步兵团当副团长,这样战争结束以后,说不定平民出身的他会捞到一个男爵的封号,谁会想到,五个小队看着一个上了手镣锁了铅球的受伤的家伙,然后会跟不上他呢?少校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次自己给伯爵带来了麻烦,他抽出里面装好了弹药的手枪,把它顶着下巴,扳开了击锤。
“上帝!你在做什么?快停下!”几个侍卫夺下了他手上的枪,少校无力的坐倒在那里任由他们摆布。伯爵听到喧嚷,走了出来。
“第十小队还没有归队的人员,派了一个人送回来的。”一名侍卫把两支弯曲的沾染着血的铁枝双手递给伯爵:“从一对农夫夫妇的眼眶里发现的。”
“少校!你去选二十个人,去支援他们。”伯爵临进门停了下来,摸了一下胡子,对他的侍卫长说:“回来以后,听着少校,提着那个见鬼的州长的人头,还有完完整整的奥哈拉将军,然后去赴任你的副团长职务。就这样,我不想再听到坏消息,起码不是由你告诉我。”
在树林里,就在苏京和丹尼尔还有其他两个连长起身走了几步以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反对这次行动。”是仍坐着没有动弹的陈甦鸿:“这绝不是一个好的作战计划,我们四名连级指挥官将有两人离开,如果出现问题,就至少有两个连无法保证百分百战斗力、马上投入作战,我只是作战参谋,或者我可以指挥警调连,但丹尼尔的连队呢?”
这让要离开的人又回来围着坐在一起,的确,不是随便找一个排长就可以当连长,指挥三个班和指挥十个班是完全不同的,否则随便找个班长或者不怕死的老兵就能当连长,一个连级指挥员,决不是只要能喝:“跟我上!”就可以胜任的,犹其他们现在这种补给弹药全部自给的队伍。
苏京的眼光有点闪烁不定,过了一会,他才问陈甦鸿:“那么你打算怎么样?你去?”
“我也不会去,如果可以不要作战参谋,那么从一开始组建时就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副手。”陈甦鸿平静的对苏京说:“按照师父订下的操典,派出特遣队,自愿者。”
“士兵们!”陈甦鸿跨立在紧急集合的警调连前面,一大群宿鸟被他吓飞:“我必须声明,这次行动有可能把你们陷于困境!但是我们英勇的、俘获了对方高级指挥官之后又亲自断后的校长……”
那些十岁左右的广州一期,发出整齐的牛皮作战靴后跟磕击的声音。
“请稍息,我们不能就看着他独自面对数千倍的敌人,当然我们深信英勇和睿智的校长……”
又是整齐的作战靴磕击后跟的声音。
“请稍息,他可以独自脱出重围,但我们对他的尊敬难道就这么空虚?足以让我们为了自己蛋黄的安全,而夹着鸡巴躲在八十英里以外,等他凯旋归来发出欢呼么?所以,我们需要派出一支特遣队去接应,按照操典,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