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虎怔了怔,见自己的手还向前伸着,似有触及摇光小姐酥胸的意味,连忙缩回手来,就势抱拳一礼:“原来是叔孙小姐,在下有礼。”
叔孙摇光把瑶鼻微微抬高。然后用气音儿哼了一声,举步出房,擦着他的肩膀便向外走,阳虎忙侧退了一步。给她让出道路,无奈地一笑,举步入内,然后顺手掩上了门。
“阳虎大人。请入内室!”
阳虎一进屋,庆忌便肃然拱手,然后抢先前行,掀开了门帘,阳虎也不客气。与他前后脚地进了屋,看也不看榻上高卧的替身一眼,肃然道:“公子何时自……自齐国回来的?”
庆忌微微一笑:“就在方才。”
“公子的事情……”
庆忌又是一笑:“虎兄,你是第二个这样问我的人了。”方才在外面,庆忌称他阳虎大人,此刻到了内室,这称呼就亲切了许多。
庆忌笑道:“虎兄,大事若未成,庆忌还会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吗?此刻早已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
阳虎脸色一连数变。半晌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八日之内,往返齐鲁,又做下如此大事,天下间……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公子庆忌办不到的?”
庆忌淡淡一笑:“还有一个消息要奉告虎兄,吴国正副使节,业已全部毙命。身死崆澜谷中。”
阳虎脸色一冷:“公子。阳虎正为此事而来。吴国使者好端端地到了漆城,遣信使赴曲阜。言及路上遇袭,指斥鲁国非礼,我家主公正为此事焦燥不安,叔孙、孟孙氏却在大力鼓噪,要派遣大军去迎接。”
“什么?”庆忌吃了一惊:“吴国使节还活着?”
阳虎重重地一颌首:“不错,吴国大夫郁平然,素有机智,善谋权变,他在路上使护军将领,也就是他的从弟冒名乘车,自己驱马为后援,原本是想着以防万一,从弟武艺高强,可以应付,谁料却枉送了从弟的性命。郁平然侥幸不死,到了漆城,愤慨莫名,送往曲阜的书信,言辞激烈、很不恭逊。”
庆忌遽然起身,绕室疾走,行了片刻忽地停住脚步哈哈一笑:“郁大夫死不死又算什么?自从知道叔孙、孟孙氏欲从齐国接回鲁君,这郁平然的作用便已甚微了,何况如今这样时刻?”
他冷冷一笑,转首望向阳虎:“虎兄,这一番庆忌又要麻烦你了……”
阳虎一听,便是一机灵,忙不迭摆手道:“庆忌公子休要害我,自从知道吴国使者赴鲁,又知道叔孙、孟孙氏要从齐国接回国君,我家主公大为颓丧,如今他口中虽未说出责怪我地话来,可是心中实已恨我出此下策,害他如此困窘,以致现在对阳虎颇为冷落。今番阳虎来见公子,便不曾奉有主公令谕,回去后还不知主公要怎样责问我,庆忌公子你可不要……”
阳虎向他大吐苦水,嘴里滔滔不绝,庆忌微笑听着,听至此处,截口道:“方才虎兄进来,门口向你施礼问候的那人是谁?”
阳虎一怔,脱口道:“公子不识得他吗?那是叔孙氏府上的管事休俦。”
庆忌问道:“虎兄可是欲步休俦后尘,做人门下犬,打恭作揖、迎来送往吗?”
阳虎又一怔,眼中突地泛起一片杀气:“庆忌公子自来鲁国,阳虎竭尽心力,虽说也有一己私心,但是对公子,阳虎可说是仁至义尽,公子何以如此欺我?”
应忌不理,慢悠悠地道:“虎兄半生辛苦,只为脱却家奴身份,也能晋位公卿,封妻荫子。其实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三日之后,就是五月端午,虎兄只要在这三天中,拖慢吴使到曲阜的速度,免得他横生枝节。再为庆忌略做斡旋,容我龙舟赛后离鲁,你想要地。便唾手可得。”
阳虎变色,失声道:“你……你又要杀甚么人了?”
庆忌摊摊双手,无奈地问道:“你看庆忌,可象是双手血腥的杀人魔王吗?”
阳虎冷冷睨他,默然不语。
庆忌无奈地道:“好吧,庆忌在此向天地鬼神盟誓,庆忌与阳虎所议之事,行事时不杀一人、不伤一人,若违此誓,吴国永不能复。庆忌肠穿肚烂、必遭横死!”
那时少有人不敬天地鬼神,阳虎听他发下如此毒誓,颜色这才缓和,他沉吟半晌。抬头问道:“公子除吴使,斩……,所行目的,阳虎了然。然而。庆忌公子到底准备如何达到这目地?阳虎心中惴惴,还望公子能为阳虎解惑。”
庆忌默然片刻,淡淡笑道:“虎兄何必着急,三日后便可一切大白。”
阳虎目光一凝,问道:“公子有几分把握?”
庆忌悠然摇头:“一分把握都没有。”
阳虎脸色一变。庆忌又道:“若大事不济,庆忌唯死而已,至于虎兄你么,一腔雄心化为泡影,从此安心做个季氏家奴,如那休俦一般,嘿!平安是福啊……”
阳虎把牙根一咬:“罢了,阳虎既已上了你地贼船,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阳虎不能久耽,谁知那叔孙、孟孙两家这一会儿功夫又会搞出什么鬼来。我要马上回去,拼得一切,保你三天无恙便是了!”
庆忌微笑起身,拱手一揖:“多谢虎兄。”
阳虎闷哼一声:“只消听你唤一声虎兄,阳虎便觉心惊肉跳,这个称谓。实实的不敢当了。”
庆忌哈哈笑道:“虎兄何必如此作态。如今形势已然如此,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三日之后。庆忌若计成,虎兄坐享其成,庆忌若失败……来年坟茔上面,虎兄只消记得来帮庆忌除一除杂草、洒一杯清酒,足矣。”
阳虎为之动容,他正视庆忌良久,双手拱起,深深一揖,沉声道:“是阳虎畏怯了,也罢,阳虎便陪公子,走这一程!”
庆忌正容裣袖,慢慢地拱手还揖下去,当他再抬起头来时,阳虎已悄然出屋,房中寂寂,除了那沉睡的替身悠悠的呼吸,再无一点声音。
望着那微微摆动的门帘,庆忌心中感慨不已,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和阳虎是一样地人。阳虎并不满足于现在的权势、地位,为了摆脱家奴的低贱身份,尊严、荣耀地活着,不惜以现在的荣华富贵为赌注,竭尽所能地想要图一个出身,一个堂堂正正地出身。而他呢,要复国、要打败吴王阖闾,要回复他堂堂正正的吴国公子身份,甚或登上吴国大王之位,从此不再寄人篱下、东奔西走。他们彼此心中,除了互相的利用,是有一种同病相怜、英雄困厄的惺惺相惜地。
说起来,其实阳虎比他更勇敢、更有追求,他是被迫推上这个位子的,不进则死,没有退路,而阳虎则不然。可是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就只有一往无前,不惜一切地走下去,不止为了他自己,还为了追随于他地那些血性汉子,他的肩上,担着许多人地希望,责任,重逾泰山。
庆忌走到外间房中,“吱呀”一声,叔孙大小姐又闪了进来,嘟着小嘴道:“公子,阳虎跑到这儿来,又对你聒噪了些什么呀?”
庆忌看着她,突兀一笑,忽道:“摇光,你说……三日之后,沥波湖上,公子庆忌向叔孙大人爱女求婚,老大人会不会应下?”
“什么?你要向谁家女儿求婚!叔孙……啊!”叔孙摇光先惊后醒,一声尖叫。
第105章 暗潮涌动
五月端午,沥波湖。
平日寂静冷清的沥波湖上,今日一派热闹景象,一叶叶两端飞翘如弦月的狭长小舟静静地停在湖泊一头的环形湾滩上。这些小舟与吴越一带的龙舟相比,足足小了一半,吴越一带的龙舟,一般至少也要乘坐十八个赛手,而这里的赛舟却只有八人。同时,吴越一带祭龙神更为隆重,那龙舟首尾,都以木料精心雕刻,上漆涂色,固定在龙舟上,而这里的龙舟,龙首是可以取下的,随时还可以再安上。
岸滩上停着大约二十艘小舟,再往后鳞次搭列着数十座高台,那是参赛的世家和前来观赏赛舟的权势地位较高的公卿们家族搭建的。最中央,是一个最高最大的祭台,上披红绸,张灯结彩,木柱上都绑扎着松枝等物。在这高大的祭台正后方三座望台,便是鲁国三桓家族的台子,三座台子呈品字形,把这祭台拱卫在了中间。
今年的龙舟赛事同往年截然不同,往年的祭龙神、赛龙舟,是鲁国群臣与民同乐的日子、也是公卿大夫踏青游玩的日子、更是三桓世家乃至所有公卿联络感情的一种手段。然而,今年的端午祭龙神赛龙舟,却透着那么一股子紧张,除了许多追来看热闹地升斗小民谈笑风生。喧嚣热闹,许多大家族的高台上都静悄悄的,那一个个公卿大夫脸色凝重,倒象前方这沥波湖中正有千军万马迎面冲来。
季氏门下各派系为了龙舟夺冠。得以独家经营三年海盐生意而摩拳擦掌,但是这件事只是季氏内部的事。并不足以引得整个鲁国地公卿大夫们紧张,他们紧张的是叔孙、孟孙两家与季氏之间日益激烈地摩擦,深恐城门失火,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随着吴国使节在崆澜谷遇袭,假正使、真副使相继毙命,三桓之间的矛盾冲突迅速公开化,三大权臣在朝堂上,当着所有有资格上朝议事的公卿大夫,撕破往昔表面的友谊和温情。唇枪舌剑、针锋相对,他们之间的斗争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众多大夫。
然而,要他们表态,难啊。官场上站错队,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现如今看起来叔孙、孟孙咄咄逼人,季氏已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吴国庆忌也已声言尽快离鲁。季氏专权的局面马上就要被打破了。然而季氏任执政两年,党羽重多。而且在此之前多年,季氏的力量在三桓之中就是最强大地,这一次。他到底会败到什么程度?如果仍是三桓之首,那么……
“唉,那些庶民看着我等坐在这高台上风光,想必是艳羡的很,殊不知,这高台也不好坐,风大呀……”扭头看去。品字形拱卫着祭神高台的三桓世家。每一家的台下,都有足足四卫兵马。衣甲鲜明,剑戟森然,这在往年可是从不曾有过的事,许多大夫不禁暗暗叹气。
季氏坐在高台上,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左侧山上望去,那青山丛中,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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