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打着赤缚。裆下只系着一块遮羞布的强壮大汉绕着那口巨大的熔炉忙碌着,添火的添火,鼓风的鼓风,另一群人吆喝着号子把不远处的土窑打开,将完成预热的范具拉了出来。
地上铺着粗细相当两端匀称的细木,那口巨大地宝鼎模具便从这原始的滚轴通道上被小心地一下下移动了过来,直到熔炉下方,然后力士们小心地进行校正,将模具地注入口与熔炉的铜液释放口对正。
这口“母范”是用陶制成的,上边有细密精致的花纹。里边的内芯上也有精美的花纹,花纹都是反向的。当铜水浇灌成形后,它们才能让人一睹庐山真面。
这口陶范从选泥、晾晒、破碎、分筛、混匀,和泥、摔打、揉搓、浸润,直至翻范,整个准备工作就已进行了一个多月,铸国之宝器,这样重大地事情即便匠人们不知道东夷内部地权力之争。也同样万分重视。如此盛举,对他们这些匠人来说。何尝不是荣耀千古的大事。
匠师们哄开徒弟,自己上前。小心地除去糊在陶制范具外面地草灰泥,一切准备就绪后,怀着激动的心情,资历最老地匠师紧张地揪着胡须一声吆喝,徒弟们打开熔炉,赤红的铜水倾泻而出,喷溅着眩目的火花,沿着范模预留的口子徐徐注模具是倒扣着的,这样铜液浇入后,气孔和铜液中的杂质因为比较轻会浮上来,等宝鼎铸成再翻过来,那么宝鼎上部才会质地细密,铜质光滑,花纹清晰。此时已到了铸鼎最关键的时候,一旦无法承受温度的剧变致使范具爆裂或者由于铜水的沉重压力而使范具裂开,那便前功尽弃了。
成碧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一双粉拳攥得紧紧的,她的模样本就极美,穿起一身东夷服装,更是凭添几分娇丽,她的俏美姿容看起来比玄鸟也大不了两岁,可那妩媚的风情韵致却是玄鸟的青涩所不能比拟的。此时,两扇长长的眼睫毛紧张地眨动着,一双秋水似的眸子便像荡起层层涟漪,各部族长老中有些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哪怕在这样关键时刻,看向她的次数仍比看那宝鼎还要多些。
许久许久,玄鸟姑娘欢呼一声,一把扯住她父亲的手臂,雀跃道:“成功了,成功了!”
与此同时,对面的匠人们也发出一阵阵狂喜的欢呼声,成碧长长地吁了口气,俏丽的容颜上微微绽起一丝迷人的笑意,欣然说道:“天佑东夷!”
四下站立的各部长老们不管心中是否失望,连忙都随声附和。
接下来,冷化铜液,拆去外范、内范,一口巨大的铜鼎出现在他们面前。匠人们清去杂物,立即又开始准备各种工具,要用锤击、锯挫、錾凿等手段对宝鼎进行打磨,消去多余的铜块、毛刺、飞边,务必保证在东夷立国之际将这口镇国铜鼎打造的宝光闪闪,无比壮观。
“诸位族长,请随嬴蝉儿近前一观我东夷宝鼎!”
成碧说罢,娉娉婷婷向楼梯走去,众位族长急忙尾随于香裙之后。玄鸟好象挂在父亲臂上似的,但走起路来偏要蹦蹦跳跳,走了两阶,便不耐慢行,放开父亲急赶两步,追到女王嬴蝉儿身边去了。
其他诸部长老亦步亦趋。追随其后,神色迥异不同。
这些部落长老们有地没有什么野心,如今已臣服于嬴蝉儿女王麾下。有些对她却颇为不服,倚仗自己本族势力强大,并不将这当初只是用来利用蛊惑东夷各族共抗齐国的过气女王放在眼里,可是他们近来被展跖旧部古君海派人又抢又杀。以致损失惨重,而对嬴蝉儿最为拥戴的嬴氏、风氏部落因为已聚居一起,且住进了已经初具规模的於余丘城,古君海惧其武力,并不曾派人来袭,实力已在诸部族之上,他们纵然心中不愿,却也不得不忍气吞声,暂时应允合并各族建立东夷国之事。
那只镇国宝鼎还没有经过打磨,显得比较粗糙。可是那恢宏的气势,便已让人一见而心生敬意,油然生起膜拜之意。开国宝鼎高七尺,三足鼎立,两耳高耸,腹略鼓,底浑圆,以饕餮纹饰,兽面辟邪,云纹填底。
宝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正中央铸的却是龙飞凤舞图。东夷民族与楚人相似。崇拜神鸟凤凰。而庆忌所设计地神鸟凤凰,瑰丽高贵。较之传统的那种线条简约的凤凰图案要瑰丽华美的多,因此现在南方崇拜神鸟图腾的国家和部落都已开始纷纷采用吴国凤凰为图腾标准款式,具体下来,便是贵妇们穿着的衣服、金银玉饰上的图案,都已开始采用这种一看便觉无比尊贵的新款凤凰图案。
东夷是在吴国扶助下立国的,立国大策中早已明确了东夷今后的归属:依附于吴,做吴国附庸。是以女王下令。便干脆把吴国地旗帜图案照搬过来。铸于开国宝鼎之上。在反对建国的东夷各部看来,这自然是嬴蝉儿为了获得吴国支持。对吴国有意讨好献媚的举动。
成碧等人围着还未打磨略显粗糙的宝鼎转来转去,只觉这口宝鼎古朴凝重。气势宏大,不禁啧啧称赞。便是不赞同建国的东夷人,看着这属于自己民族的巨鼎,心情也有些激动起来。
站在宝鼎前,成碧仔细打量许久,才微笑道:“宝鼎铸成,上合天意,我们便按原定时间举行开国大典。丹乌!”
“小人在!”
背插箭壶、彪悍威武的东夷武士丹乌急步上前,双目一碰上成碧那双柔媚如水的眸子,英俊的脸庞上顿时微起红晕,连忙单膝点地,俯下身去恭声道:“丹乌请……请女王陛下吩咐!”
成碧艳色之美,确已达到了“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其人”的无上境界,东夷部族中不知多少杰出地武士对这位女王暗暗倾慕。虽然最近在东夷诸部间有些风声说女王并非完璧之身,她早就有过男人,甚至还生了一个儿子,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些热血男儿对她的迷恋。
光是嬴蝉儿那艳光四射无可抵御地容色,已经足以抵消这些负面影响了。何况,东夷部落很大程度上还保持着上古年间的古朴之风,男人对于女子成为自己妻子之前的情爱纠葛并不怎么在意,没有中原诸国经过周礼熏陶对女子贞操的极端重视。
只是这位嬴蝉儿女王向来不对男人假以辞色,又兼身娇肉贵,地位尊崇,所以谁也不敢对她表达爱意,便连丹乌这样在东夷诸部中有名的神箭手、第一流的东夷武士在她面前也自惭形秽,空有满腔爱意,却也表达的想法都不敢有。这丹乌视嬴蝉儿如天上神祗,既敬且畏,一到了她近前,难免心跳气短。
成碧此时身穿东夷女子地罗裙,裙裾较短,下边露出两段线条纤美地小腿,丹乌一跪下去,便瞧见了那粉光致致的两截小腿,心里不由一跳,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忙把目光垂下去,可目光再低,便瞧见了她地双脚,天气炎热,成碧脚上是一双柔软舒适的草脚,仿佛晶莹剔透水晶一般地肌肤,十根卧蚕宝宝般可爱的脚趾,秀气纤美的脚掌,一一落在他的眼中,丹乌只觉便是让他跪下去亲吻那脚趾,都是得了无上恩物的幸福,不由一阵口干舌燥。
成碧在鲁国曲阜时,公卿大夫中不知多少见惯了美人的大人物一见了她还要神魂颠倒。这年轻人因何局促她自然心中有数。成碧浅浅一笑,佯做不知地道:“上次出使吴国十分成功,我心中十分欢喜,这次还要劳烦你一趟……”
玄鸟一听立即跳出来道:“女王偏心,怎地只夸他不夸我,我可是正使啊。女王又要派他去吴国吗?那我也要去。”
成碧笑道:“这一次不是去吴国。是去秦国。你也要去吗?”
玄鸟一听吐吐舌头道:“那么远啊,那我不去了。若去秦国,怕是要错过女王登基地大日子了。”
成碧莞尔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封漆好封口的帛书,丹乌一见,连忙双手接过,只听成碧道:“你即刻启程,往秦国一行,将此书信面呈秦公。”
“是!”丹乌重重地一顿首:“小人一定完成女王陛下的使命。”
成碧在众部族长老的护拥下刚刚离开铸鼎之地,便见前方一队甲胄鲜明的武士迎面走来。当先一人龙行虎步,身材魁梧如雄狮,只是一只大袖飘拂,竟是一个独臂将军。
成碧站住脚步,那人快步上前,向她笑道:“本将听说女王陛下铸鼎成功了,可见东夷立国上合天意,此大吉之兆。梁虎子特来贺喜。”
“多承梁将军吉言。”成碧谈笑宴宴,说道:“铸鼎成功,我东夷各部皆欢喜难禁。蝉儿正要使人去邀请梁将军前来,与我东夷诸部族长畅饮一番。将军来的正好。这便同去吧。”
“哈哈哈,恭敬不如从命。女王请。”
“梁将军请!”
二人只相互谦让一句,成碧便微微一笑,当仁不让地走到了前面。梁虎子微微一怔,脸上便露出不豫之色。平素,嬴蝉儿对吴王派来为她撑腰地这位上将军极其恭敬,在他面前从不以女王自居。如今这般托大。显然是让这位吴国上将有些不满了。
人群中,有几个心怀叵测的部落族长们将两人的言谈神色都看在眼里。他们面上不动声色,却趁人不备悄悄地交流了一下眼神。
是夜。成氏部落族长成智午的住处,阳氏、介氏、薛氏、郭氏陆续赶来。
“哈哈哈,来来来,阳兄、介兄,你们可来晚了,快快进来,咱们平时各自待在自己部落难得一聚,今儿为观铸鼎得以相会,哈哈,今夜要畅饮一番。请进请进……”
成智午迎出门外,与阳氏、介氏亲热拥抱,把臂进入房中,房中空旷,好大一个厅堂,但是席上空空,并无一人。一进了厅堂,成碧午脸上笑容便消失了,他向两人使个眼色,当先向内室走去。
阳氏与介氏互相看了一眼,略一犹豫便随之而去,介氏眉心紧蹙,不住叹气摇头。
进了内室,是一间小一些的厅堂,里边已坐了两人,案上有酒有肉,香味扑鼻,那两人满腹心事,却不曾动过筷子。
一见三人进来,那两人连忙起身相迎,阳氏和介氏族长忙也还迎,寒喧道:“薛兄,郭兄,请坐请坐,兄弟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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