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些将“偷”字说出来,季小小在心底擦了擦冷汗,赶忙低头啜一口茶,来掩饰自己方才的失误。
那车夫倒是不怎么在意,两人喝了会茶,消了消暑,又开始赶路。靠在车厢的木板上,听着外头得得的马蹄声混杂在嬉笑叫卖之中,季小小的脑里忽然满是步天下的模样。
他说,既然是做贼,便要做最好的贼,要偷得名满天下。
他说,自己看上的东西,只要出手便一定要得手,无论是用去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总之决定不能放任自由。
他还说,一个真正的贼,这一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得到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季小小禁不住将头歪到一边,看着黑乎乎的车厢喃喃自语:“这天下,到底什么才是最珍贵的东西呢?”
……
整整走了十日,也不知换了多少匹马耗去了多少银子,季小小终于赶到了传说中的天止山。
天止山下碧湖,小碧湖旁碧游堡,只要是武林中人,几乎无人不晓它的名字。
随便找了一处看得过去的客栈住下,小小将包袱在自己的房间里藏好,转而下楼吃饭,刚刚跟小二要了些炒菜和米饭,便听见旁边桌上的两个男人相谈甚还。
步天下曾经说过,一个小偷除了眼睛要敏锐外,更要有一双能听八方之事的耳朵。
季小小照着从前步天下教的将头低了,假装吃饭,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朝嘴里扒菜,小巧的耳朵却开始工作,好像兔子一样竖起,试图探听那边的谈话。
……这家客栈做的豆瓣茄子味道很美……下次点来试试看好了。
……这家客栈窖藏的三十年老酒味道很纯……可惜步天下不让喝酒。
……这家客栈……
那两个男人客套来客套去,整整说了半柱香的功夫,听得季小小都有些炸毛,正准备将自己手中的筷子甩出去用以好好教导他们做人不能这样虚伪之时,他们那头终于有了动静。
大概是到了熟稔过后原型暴露的八卦时间。
只见一个男人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子朝着另外一边的男人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李兄可否听过碧游堡里闹鬼的事?”
哦哦哦!季小小一下来了兴致,闹鬼,这事实在是太玄乎了。
赶忙又向小二又要了一份小炒,美得小二是眉开眼笑,季小小随手甩出几枚铜板,摸摸自己有些发胀的肚子,继续偷听。
“闹鬼?”李小哥故作高深地顿了一顿,道:“愿闻其详。”
“事情是这样的……”先头发话的那人开始自己的演讲,说得是□迭起跌宕起伏,加之手舞足蹈唾沫四溅,季小小在心里为他对面的李小哥哀悼一把,大概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碧游堡内贵重的器件神秘失踪,碧游堡的当家却一直不让人彻查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奇,到最后甚至都变成了碧游堡堡主触犯天神,上天派小鬼下凡以示惩戒了。
步天下从来都是无神论者,从前季小小偶尔会被邻居家的小孩用那些鬼怪的故事给吓得晚上睡不着觉,他便会翻出一本老旧的蓝色封皮的线装书,点燃蜡烛给她讲里头的故事。
在里面,这些鬼怪虽然样貌丑陋,可是有的会在山林里给迷路的人带路,有人会在深夜为穷人送上救命的粮食,季小小不解地拽拽步天下的衣袖,道:“为什么这些都和我听到的不同?”
烛火照耀下的步天下表情是难得的温柔,将手中的书掩在床上,翻到季小小身边,伸手抚摸着她散在床上的长发,语气温和:“因为这些都不过是人的幻想,是善是恶,都不过是一场虚影。”
季小小迷迷糊糊地应了,虽然并没有真正弄清楚步天下话中的意思,可惜她觉得他的手心那样温暖,他的语气那样平和,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那些恐惧全部都消散在他揉进她发丝里的指尖,随着他梳理的动作,一点点地脱离了她的身体。
师父身上从来都没有任何香味,干干爽爽好像迎面而来的春风,虽然大多数情况都会忘记身为师父的自觉,尽最大的可能欺负她这些徒弟,可是每到关键时刻,他便会给人无法言说的力量,支持着她一直向前走。
硬吞下最后一口饭,小小微笑着拍拍已经有些发胀的胃,看着那边依旧在抒发着各自意见的两个男人抬步上了楼。
她相信步天下,既然他说这个世界没有鬼神,那么这暗藏在碧游堡的便只有一种东西——贼。
……
夏季的夜晚凉风习习万里无云。
一轮明月高悬,月华清冷,季小小换上一身灰色的夜行衣又将脸用布遮上,扎好裤脚准备着夜探碧游堡。
反正这一路上也用去了不少的银子,而那个冤大头游翎然一直都不让彻查此事,所以今晚再多掉些东西也不会被人发觉,她季小小又何乐而不为?
虽然作为小偷不适合动刀,不过为了防身她还是随身带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是步天下送给她十八岁生辰的礼物,听说可是削铁如泥,只可惜她一直都拿着它削削水果切切烤肉,倒也没有让它见血过。
今儿个黄历上写了,适宜出行,所以老天保佑,让她旗开得胜满意而归吧。
穿过悄无声息的小巷,季小小一路借着月光和别家留夜的灯笼摸索到天止山下的小碧湖。为了防止引人注目,她又特地挑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凭着自身了得的轻利落而起,偷偷摸摸翻身进了墙。
一路平安无事,就连夜巡的仆人也没遇见几个,季小小躲在树丛假山之后,开始打量起这深深院落。
啧啧啧,这构造,这手笔,一看便是家底雄厚的武林世家才能够舍得下血本建造的,视线沿着四周的房子打了个转,季小小将目标锁定在其中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一间小屋里,猫着身子,快速闪身飞了过去。
看起来越普通的地方,藏的越是了不得的东西,季小小在心里默念步天下的教诲,越过围栏,蹭到墙根,用耳朵紧紧贴着墙壁,开始确认里边的安全情况。
悉悉索索的声音,透过厚实的墙砖传到外头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季小小忽然觉得后背发寒,摇了摇头,继续探听。
没错,里面的确是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不是人声也不是动物,她的手心全是汗,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
这个世界没有鬼神,这个世界没有鬼神……季小小一点点将自己的身子抬高,沾了些唾液伸指在那窗户上轻轻一戳,整个人便这样慢慢地,慢慢地凑了过去。
义结金兰
纵使季小小是神偷盖世,可惜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那屋子里黑洞洞的,根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哪里瞧得清楚方才那诡异的声音是从何处发出。
季小小透过窗户上那食指粗的小洞,东瞄瞄西瞅瞅,越看越觉得胆瑟,正准备着转移目标偷往别处,忽然里头一个细微的亮光一闪,吓得季小小倒抽一口冷气。
“呀!”她这一口抽气,屋子里的东西反而惊呼出声,季小小听着这声音很是耳熟,似乎是一个女子,原本颤抖的心也安定了些,鼓足了勇气直起身子,准备着翻门入内。
只是她没有料到,屋里的那个不知名活物竟然胆大如斯,她刚刚将门闩从外头挑开,里边的灯却忽然被人点燃,小小的手劲没有把握好,那门闩被轻轻挑开之时,这大门竟然也在她面前豁然打开。
这场景着实是尴尬,小小还来不及侧身逃走便和里边的人刚巧打了个照面,她讪讪地挥挥自己的手,道:“那个……晚上好。”
站在屋子正中央的是一个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樱唇媚眼,清纯之中又不失妩媚,皮相实在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此时她正一手揽着一个同她上身差不多高大的花瓶,一手捏着刚才用来点火的火折子,盯着季小小瞠目结舌。
梁上女子!这是季小小脑里闪过的第一个词,莫非她就是传说中碧游堡内的鬼怪之说的源头?可是她又忍不住看了看那在桌子上摇曳的烛火,在心里感叹:自己还当真没有听说过偷东西还要点灯的贼。
见季小小方才同着她打了声招呼,那女子也愣了半晌,忽然将手中的花瓶放下,将自己的右手在上等绫罗制成的衣服上蹭了蹭,伸到季小小面前,道:“你好。”
“啊?”季小小傻眼,莫非这人见面还要索要见面礼?又或者是让她看手相?她今儿个也是来这里想发财来着,又怎么可能会给东西于她。
“呀,我忘记了。”那女子见季小小迟迟站在门口不动,自己反而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还在门外站着的季小小挥挥手,摆出一副主人公的模样道:“姑娘,此时说来话长,你先进来。”
季小小起初还有些迟疑,因为她的确是从未听说过做贼的还要进门作客的,只是见那漂亮女子态度很是和善,伸手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门被小心关住,只是屋子里的烛火还燃着,小小此时一身夜行衣在烛光的照耀下反而成为最好的罪证,她头疼地盯着自己衣服,却听见对面的女子道:“姑娘,既然相逢是缘。你远道而来便是客,可否请姑娘将面罩也一并摘下?”
她这才想起自己今日是全副武装,根本就瞧不出男女,这女子只一眼便能够猜透她的性别,想必也不是俗人,不觉在心里长叹:自己竟然又大意了!
当即警惕地摇摇头,闭嘴不言。
“好吧。”那女子却露出一个受伤后的可怜模样,眨着那双妖媚惑主的眼睛水盈盈地望着她,实在是我见犹怜,季小小开始尴尬讪笑,全然没有了一点抵抗力。
“好……好,我摘。”她最见不得比自己要弱小的人,只因为她往往会从这些人身上瞧见自己原来的影子,步天下虽然常常拿此事来教训她,只是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一点成效。
将面罩摘下,小小的整张脸都暴露在烛光之下,对面的女子忽然掩嘴低低抽气,惊得小小霍得从椅子上站起,满脸警惕。
“啊啊啊!你看我这性子。”那女子又自己嚷开,还用手捶着自己的脑袋,看得季小小莫名非常,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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