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这样子,唐成心底悄然一笑,如今的李隆基虽然因风华正茂而显得锐气逼人,但同样因为年龄的缘故,他的阅历及心性都还远远没有修炼到家,在听到赞扬的好话时,越是想极力掩饰反倒越发了形迹。
“让张县令称赏不已的便是郡王殿下”。唐成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说好话夸一个人也是需要技巧的,而此刻的唐成就在实践这个技巧,“这是我第一次听闻殿下之名,但因此话是出自于我有大恩地张县令之口。是以记忆实深,此后又听说了郡王殿下八岁时怒斥武氏弄臣的壮举,先皇后亲口赞许为吾家千里驹的佳话等等。我虽未曾见过殿下其人。但实已是闻名神交已久。由是,在扬州时。在面临张亮与薛东地抉择时,我便自然地找上了张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之后,唐成顿了顿看着李隆基微微一笑道:“今日亲眼见过郡王殿下后,我愈发确信当日扬州的选择,没有错!”。言至最后时,沉稳收了笑容地唐成脸色端肃。“没有错”三字直被他说的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被唐成变化的语气所激,李隆基的脸色也显得郑重起来,听完之后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紧盯着唐成。
在李隆基灼灼的子中,唐成地脸色乃至眼神都没有丝毫的变化,良久之后,身子后仰过去地李隆基哈哈一笑,抚掌赞道:“好,天生我材必有用的唐成果然没让我失望”。
笑过之后。李隆基起身亲自斟出了两盏茶水。递给唐成的同时蓦然道:“适才正房中会议之事你以为如何?”。
闻言,正接着茶水的唐成手上抖了抖。这一刻,他知道李隆基是真正的从心里接纳了他。
此时书房独对,唐成看着眼前的李隆基,只觉他再也没有了适才初见时的那股光芒。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就在这短短的个多时辰里,看待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也许是因为明了了李隆基底细的缘故,也许是因为经过这一个多时辰地相处后,使他印象中地李隆基终于从泛黄的历史书中走出来变成了一个大活人地缘故?具体是什么原因唐成自己也不清楚。
他唯一明白的就是,当他放下手中轻呷了一口的茶盏时,对面的李隆基在他眼里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光芒,这也不过就是个身份尊贵些的普通人而已。
李隆基没有问他“张县令”是谁,这一点颇让唐成欣赏,跟一个不计较于细枝末节的人交谈的确是一件很快意的事情。
因为李隆基的直接,也因为心态的变化,放下茶盏的唐成再没了初见时的心理震动,心态恢复正常的他说起话来也尽然是往日的直接,“我完全赞同刘幽求大人所言,韦后动手之日定然拖不过明年。殿下所言应变,但恕某愚笨,实在想不出除了发动另一场宫变之外,殿下还有什么别的应变方法”。
刚才刘幽求等人在正房中会议了个多时辰,说来说去的都是应变,虽然他们早有了宫变的觉悟和心理准备,却没有一个人直接的说出这两个字来。宫变等同谋反,而谋反可是《大唐律疏》中写的明明白白的“十大逆”之罪,对于那些从小接受着忠君教育的读书人来说,这样直接的话还真是说不出口。
因此,当李隆基听到唐成口中毫无掩饰的蹦出这两个字时,身子猛然一震,“宫变!”。
“是,宫变。对于敌人,你若不打,她就永远也不会倒”,言至此处,唐成抬头看了看墙壁上悬着的那张牛角硬弓,“殿下若想有为于朝政,有为于天下,再现先太宗皇帝的世伟业,则这应变之法就唯有宫变一途”。
唐成的话慷慨有力,听来甚是蛊惑人心,静静而听的李隆基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睛已于无声之中同样的转向了墙壁上的那张牛角硬弓。
见状,唐成嘴角悄然出了一丝笑容,“将帅不明则三军不稳,殿下确立了应变的根本法门之后,其余种种准备但往宫变处使力就是。先太宗皇帝有言:读史可以鉴今。纵观史书,任何成功的宫变都离不得三样支持。大臣,兵马,宦官”。
“兵马的作用自不用说;宦官却是知晓宫中细故必不可少之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于这一节上也不用多说;至于文臣,宫变初起时或者无用,但宫变之后若要迅速平定局势并达成目标,却是少他们不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唐成收住了话头,停了片刻后轻声道:“却不知这三样殿下具备哪些?”。
“本王自成年之后便长住临淄封地”,转过头来只说了这半句后,李隆基便废然一叹:“尔之所言三物某一样也无”。
李隆基废然而叹,唐成也不说话,书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李隆基眼中神采蓦然一亮,“唐成你既然想的这般通透,必定也已有了解决之法”。
“殿下经营的时间太短,而今宫城局势又是时不我待,当下再做水磨功夫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我却可以给殿下推荐一个人,若是能与之结盟,则此三样便可瞬间兼而备之”。
李隆基的问话短促而有力,“谁?”。
“就是殿下的姑母,太平公主”,仅此一句之后唐成便没有再说,也无需再说。自先皇后朝便开始着意经营,并在前次张柬之兵变后孤身说服则天皇后亲颁诏旨传位于当今,太平公主的潜势力之大,及对朝局的影响力之大实已如其封号一般,足可“镇国”,若说当今天下还有谁能与布置将成的韦后相抗的话,除了太平公主之外实不做第二人想。
以此时李隆基的微弱实力,若想宫变成事,除与太平公主结盟之外,也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话说到这里时,李隆基终于坐不住了,“姑母!”,起身负手绕室而行的他将这两个字喃喃自语了好几遍后,定住身子突然张口问道:“以姑母势力之大,又何需与本王结盟?便是要结盟,你怎知姑母便会选择本
“殿下是关心则乱,此次宫变是为针对韦后,同为女身,宫变之中公主殿下还能亲身上阵不成?便是公主能做得出来,又如何令天下人心服?这就少不得需要一个宗室子弟以为配合。至于说到为什么会选择郡王殿下”,唐成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后,微微一笑道:“宫变若是成了自然是好,但若是不成可就是逃不掉的十大逆之罪,经过去岁前太子宫变失败之事,又是在当今韦后气焰高张之时,以郡王殿下看来,方今宗室子弟中可还有谁能有殿下一般的胆识与心志?”。
“势大难制”。
李隆基刚说了个开头,唐成已闻弦歌而知雅意,径直接过话头道:“公主殿下势力越大,便于一件事上越是执迷,而此事足以一解殿下之担忧”。
“什么事?”。
“天下大势!”,唐成幽幽一叹,“以先皇后之天纵奇才,经三十年准备登基为帝之后尤要临老遭变,遑论她人?而经由先皇后之事,我大唐实已容不得第二个女皇帝了,公主殿下执迷看不透的就是这个大势”。
闻言,久久无语的李隆基停住了脚下原本越走越快的踱步,比之刚才的废然而叹,此刻的他脸上重又显现出那特有的神采来。
见他如此,唐成也出了一个笑容,他知道他这番话说进了李隆基的心里。是啊,他所说的本就是历史中李隆基所做的,又怎能不满意?而让他自己满意的是,只要两家顺利结盟,今天表现如此完美的他再经由李隆基向太平公主要一个进士科额度,还会难吗?
不可直中取,便于曲中求。公私兼顾,正当如此!
第一百八十五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唐成从安国相王府里出来时,李隆基将其亲自送到了门
安国相王府门前一角,李隆基背负着双手静静的看着唐成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张亮轻轻的走到了他身边。
“殿下”。
李隆基伸手轻轻摇了摇,“有事回去再说”。
重回李隆基所居的跨院儿后,不等张亮开口,一路上都在沉思着什么的李隆基已先开口问道:“唐成是什么时候到京的?”。
“这个属下不知”,张亮没料到李隆基会有此问,楞了一下后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嗯,此事务必要查清楚”,背负着双手的李隆基缓步而行,既像是对张亮,又像是自言自语般道:“而今朝廷局势乱象纷杂,要想在如此乱象中看破大势找到一条最适合本王的路子,便是久居长安坐看风云的人也难办到,这唐成却是他若是早就到了长安倒还好想,若是刚刚才到,仅凭适才会议中听闻的消息便做出这样的判断,那”。
说起来,唐成加入李隆基阵营毕竟是张亮居中牵线搭桥的结果,虽然在此前唐成的表现都堪称完美,但这次毕竟是主子第一次见他,作为介绍人的张亮在唐成走后少不得就要来问问李隆基对唐成的观感与评价,他适才在大门口时想问的就是这个。
此时听李隆基话中的意思是对唐成的才智甚为称许,偏就在话到关键时停住了,本感觉着与有荣焉的介绍人张亮遂跟着问道:“那什么?”。
“那就是多智近乎妖了!朝局变化,回京日短,本王原还不甚明白从何处措手才好,因以就有了此次会议。然则会议中虽无定见,倒是与唐成一番私相谈论后却茅塞顿开”,李隆基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惊喜有之,自嘲有之。“莫非这么多人的才智还比不过一个唐成?”。
李隆基这番话里对唐成的评价实在已经是极高,但其话语里的意思及倾向性却让张亮拿不准,一时之间就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陪着李隆基向里边儿走去。
李隆基对此也不以为意。负手而行地他脚下地步子愈发地慢了。口中继续着刚才地自言自语道:“其人如此年纪。又是自小在穷乡僻壤地山南长大。何以对朝局大势有如此敏锐地把握与判断?”。
听着李隆基地话音儿越来越不对。对唐成地才华极为欣赏且是介绍人地张亮再也无法沉默了。脚下紧赶一步凑到了李隆基身边。“唐成此前地行事殿下是知道地。不拘是扬州还是金州地修路事宜。其措置处都是稳中见奇。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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