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轻轻的揉上太阳穴,她闭上双眼,混沌黑暗中,漫天星斗,似乎都在摇晃闪烁,一副摇摇欲坠、泰山压顶的模样。
苍天!好奇害死猫!
真真的后悔了,她不过是好奇过来看看,那日,在花海的时候,没有在病美人柳浮羽身上闻见应有的药汁味,她猜测,柳浮羽大概是装病的,可是,现在不管柳浮羽是否真的装病,她都觉得自己再多呆一刻,多听一会儿,就会吐血身亡。
摆摆头,拼命的摆摆头,拿着青瓦就要朝那钻着玄风的地上掩盖。
“小姐”一声尖叫,如银瓶乍破。
随即,一声铿然,琴声断裂,一阵翁然,如闷雷轰隆。
顿住手,她低眸去看。
白衣泛着寒光,柳浮羽萧然立着,瑟瑟抖动,梨花面上满是愠怒。
较远处,木琴倒在地上,丫头趴在琴旁。
“小姐,您怎么了?”丫头颤颤的伸手去捡琴,她不知道为什么视琴如命的小姐,会把琴摔了,若不是亲眼看见,她绝对不会相信。
“不许捡!”声音冰寒,屋里好似严冬冷风刮过。
丫头睿智的眸子扫过柳浮羽的脸,惨白如纸的脸,鼓足气,伸手捡起了琴。 “我说了,不许捡!”柳浮羽一声厉斥,目光如刀割上丫头的手。
白衣暮然一晃,倩巧身影急如银电,闪过夜离影漆黑眼眸,只觉眼前一花,再次睁眼时候,那琴再次被摔在地上。
脚步矫捷,轻功较好!夜离影淡然一笑。
世人都说素羽琴仙—柳浮羽,自小身体羸弱,故而即便出身武林世家,却也不曾习武,原来,传闻也未必就是真的,毫无疑问,她会武功,也在装病,更是在装柔弱。
手中一空,小薇木然,回神间,不假思索的扑到琴上,抬头不解的仰望柳浮羽,焦急道,“小姐,这是您最心爱的琴啊!小姐您从来都不会这样对待它的,您这是怎么了?”
捡起琴抱在怀里,扯着自己干净衣裳,没有半分的犹豫,小薇目不转地,细致擦拭着木琴。
静寂如湖水,呼吸如丝风,柳浮羽一身梨白衣裳,微微有动,她在抖,似乎连抖都是小心翼翼的,整个人好似一片寂寥无助的浮萍,浮在死寂的水面。
剪水的眸子,一动未动,她在望着小薇,斜坐在地上细细擦拭着琴的小薇,瞳孔如雪花,从遥远冰寒的巍巍山尖飘下,翻山越岭、千山万水
白衣又一晃,夜离影徒然睁大眼,只见柳浮羽突然走到小薇身侧,白皙的指尖,红艳的血珠,染上木琴的琴身,极如旋风,她掀倒了小薇,抢回那琴,漠然起身。
那张脸,愠怒隐去,一分忧伤,两分后悔,没有说话,只是双手自上而下如羽毛轻柔拂过琴身,目光绕着水雾缓缓流淌在琴弦上。她不是故意摔琴的,只是太心急了只是太急了!
瓦片在手中紧了几分,夜离影漠然的望着这一幕。
“小姐,”见柳浮羽捡回了琴,那小薇的一双杏眼,染上了丝丝的欣喜,却只是片刻,欣喜还未蔓延开来,又聚拢成了担忧。
只见,那柳浮羽双手抚着琴,盈盈碎步,身姿回到了长几前,轻然将琴放回几上,梨袖如白云低垂,柔然指骨,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毅然,那是一个抚琴的姿势。
“小姐,不要再弹了!”小薇再次扑了上去,小手往琴弦上一按,那柳浮羽恰然一拨,一根葱削玉指正正卡在弦缝中。
屋顶上,夜离影怜惜的抽了一口气,屋子里,那白衣美人却恍然未觉,只在那丫头惊然松手的时刻,淡然的抬眼望了她,薄唇微启,道,“小薇,你觉的我弹得如何?”
小薇撇了撇那血红的指尖,低下头,眼神闪烁,却颤然笑说,“小姐您问的什么傻话啊,您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素羽琴仙’啊,有什么曲子是您弹不好的”
“是吗?”
“当然!当然!”小薇明显牵强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明明知道小姐的琴弹得不好,可是她还是选择欺骗,希望小姐可以休息休息的,那手指对小姐来讲,就是性命一样的东西手掌一暖,一双手握住自己的小手,“小姐”
柳浮羽静静握着小薇的手,那温软的小手,雪白的腕处,一抹淤青化开,那是在她掀倒它主人的时候,撞到地上成的,“这世上,也只有远飞表哥和你愿意对我好了!”
眼神一空,嘴角一苦,她冷然的揉着那紫青处。
“小姐。”小薇张口正要反驳什么,柳浮羽却早已料到,嘘声打断,“你说,为什么为什么这‘雪殇’,我就是弹不好了?究竟什么是它了,‘漫弹浮尘,轻挑华胥,引三梦,不觉魂飞!’”
☆、第二十章 今日,宜嫁娶!
如绸黑发,流云髻上,碎小白珍珠攥成的花簪,碰撞出些犹如沙粒的声音,刺耳刺心!
‘雪殇’!
柳浮羽暮然起身,裙摆溅泪,她缓缓走到梨木窗前,目光灼灼,抬头望月。
嘴角吟唱,“自古琴调,多意六段,各段间相辅连成,唯有此操,唯有三段,各段间迥相悬绝。神情看似洒脱随意,实则珠玑连心,曲意看似清朗易解,实则如雾探月、深长晦涩,唯有浮尘三生,华胥之境,梁梦一场”
笑的清冷苦涩,她道,“当世之人,各家弹法,种种不一即便是我,又如何?‘素羽琴仙’,又如何?”
“自小我就匿在府中,所有的曲子都是在书上学来的,这样的绝调,我也只是在书上看过”冷哼一声,朱唇一咬,“没有一本书,能写的清楚它到底是个怎样的奏法那么多的琴书,竟是没有相同的写法的叫我怎么弹,我要这么给表哥弹奏!我答应他了,我从来都不会叫他失望的!”
“小姐,您有些焦躁了?”小薇一语点破。
“焦躁?”浑身一震,柳浮羽决然回眸,白衣卷起一阵冷风。
剪水的眸子,一荡,将小薇剪成碎片,再荡,碎片重新拼好,低声似有叹息,“是啊,太急了 抚琴讲究养心,入境!何况是‘雪殇’了,而我,在做什么?尘埃奔走、粗心浮气!怎么能领会其中的情趣了!我,只是不想叫远飞失望,我不想有人在他面前比我好,我不想他的视线里,除了我还有别人,我只有他,只有他了!”
小薇面色微惊动,箭步上前,道,“小姐,您不用担心的,远飞少爷的心里只有你的,他只是你的,方九绫算什么?什么也不算,就是个野蛮的丫头,远飞少爷什么时候像在乎您那样在乎过她,您只是随口说说丢了鸽子,他便那样细心的去找了方九绫了?那次不是倒贴着远飞少爷,少爷一脸的嫌恶她是什么,奴婢敢打赌,她在远飞少爷眼里顶多就是个没家养的丑丫头。”
原来鸽子的事,是柳浮羽随口说的,夜离影了然。
“就算只是个没家养的丑丫头,我也不会叫她出现在远飞的视线里从小她什么不比我好,月华山庄的大小姐,‘武林北斗’的女儿,‘凝寒公子’的妹妹而我,只是个被自己父亲嫌弃的,推来推去的废人!”她黯然愤然。
“小姐,您不是!”废人两字没有出口。
“其实废人又有什么不好的,要不是废人,远飞表哥会对我好吗?只要他一直对我这样好,就算是真一直废着,只当我病没好过,也无所谓的只要他对我好。” 她,不过一个泫然欲泣。
院落里,黑色的潮水悄然涌近,湿了她的随风猎猎的红衣,扼住她的干涩的咽喉,心口压住一块大石,静静的阖上青瓦,青瓦冰凉,她的心冰凉。
一个,为了表哥的一件物,愁眉苦脸、食欲大减。
一个,为了表哥的一句话,心烦意乱、甘愿装病。
管她什么事,这到底干她什么事,你继续耍脾气,你继续装病,她什么也没看见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东西罢了,得到了,她便走,这里和她到底有设么关系,她对自己说。
夜离影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女子可以爱美到这种程度。
天还未亮,鸡还未鸣,她便听见自己小屋的门,啪啦啪啦的爆竹响,她发誓,要不是那响声还伴随着小姐的气恼的叫唤声,她还以为月华山庄走水了。
被方九绫火急火燎的打断了美梦,朦胧间,她穿好了衣裳,一边系着不安分的腰带,一边打开了木门,劈头便迎上一句,“死丫头,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睡得这样晚我都起来了,你居然还敢睡”
清晨的微光里,方九绫一身单薄微透的亵衣,一头蓬松微乱的黑发,没有什么形象的站在夜离影小木门前。
今天是什么日子,清明刚过,中秋未置,春节啊扯远了夜离影揉了揉眼睛。
“死丫头,愣什么愣”方九绫轻轻戳了戳她的额角,道,“今天是你小姐,我的大日子!”
小姐的大日子,夜离影精神暮然抖擞了,农历八月初一,五行属山下火,忌入宅,动土,宜嫁娶。璀璨的眸子盯着方九绫,身绕白云、头顶龙凤这丫头要成亲?
好吧!当然不是,是和柳浮羽斗琴的日子。
方九绫那一双美目瞪的圆鼓鼓的,夜离影几步上前,扶住她,关切道,“小姐,您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啊,小心着凉了,冻伤了手就不好了!今天还要和表小姐斗切磋琴艺了!”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一直都不起来,我会不知道穿那件衣裳吗?”
“是是是,小姐说的都对”夜离影顺着她话,可是她的衣裳不都是淡粉色的么?这还不知道穿那件?穿那件不是一样么?
“快点吧,那朵花估计早就精心打扮好了”方九绫一声号令,从远处飘来,下意识的拽了拽她那活泼跳动的乱发,又拍了拍他那素白的脸颊,焦急道,“可我,现在连头发都还梳,妆还没画了就等着衣裳了!"
夜离影点点头,抬脚进门便傻了眼恍然间,以为自己踏上了粉色的云霞,那桌几凳床,但凡能放下一片衣裳角的地方,均然是她粉色的衣裳原来不知道一个颜色的衣裳,款式布料,针法刺绣,讲究也可以多的令人眼花缭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