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竹均朗声叫道:“放下兵器,都让你们回去。”官军正在无路可逃,听得有这一条生路,哗啦啦一片声响,登时山沟壁堆满了刀枪。
这一仗义军大获全胜,稍泄了一口冤气,遗憾的只是那个老奸巨滑的娄桐荪,却不知什么时候混在乱军之中逃走了。
石惊涛留下了几个大头目带领义军分批撤退,他和张玉虎等人上崂山去看张丹枫。
海若道人那座上清宫房屋甚多,海若道人和他的徒弟们都已逃走了,正好让给群雄歇宿。石惊涛等进了七清宫,知得张丹枫正在静室运功疗伤,不便去打扰他。上清宫中留有许多酒食,那是乔北漠准备用来款待加盟的党羽的,现在也正好给他们拿来摆庆功宴了。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待到庆功宴的酒席在院子里摆开,月亮也已从群峰之间升起,清辉满地,欢声盈耳,行令猜拳,飞跪醉月,上清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只有霍天都一人似乎满怀心事,躲在一旁。他的妻子凌云凤和于承珠、张玉虎、龙剑虹这一班人谈得正欢。
酒过三巡,石惊涛宣布了一个消息,是一个坏消息,也是一个好消息,义军最主要的基地伏波岛被攻陷之后,接连又有几个海岛被官军占领,叶成林为了避免损失,同时也为了避免和官军作更大规模的自相残杀,下令其余几个海岛的义军也全部撤退,一部分土生土长的留在沿海他们自己的村庄,组织民间武力,继续防范倭寇的入侵。其他愿意跟他走的,将在日内一同北上,与周山民那支义军合伙,因为北方风云动荡,西北的鞑子和新兴的满州女真族野心勃勃,随时都准备打入关内,而朝廷却还在增兵添饷,要袭灭这支义军,因此周山民的金刀大寨十分需要更多的人帮助。
群雄听到义军损失重大,经营了十几年的基地也尽都要被迫放弃,当然痛心;但想到和周山民这支义军合伙之后,更可以大展雄图,为民造福,又都豪气陡生,纷纷响应叶成林这个号召。庆功酒登时变成了誓师酒!
霍天都暗地留心,在欢闹的人群中,凌云凤反而沉默下来了,她咬紧嘴唇,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放出火焰似的光芒,沉默并不能掩盖她的兴奋,霍天都已经熟悉她像熟悉自己一样了,难道还需要她开口说话吗?难道他还不懂得她的心事吗?忽然间霍天都感到异常寂寞,正因为自己已经懂得她,现在更觉得是和妻子分处两个世界了。他看见妻子用眼睛搜索他了,嗯,现在已经向他走来了,他知道她将会向他说什么话,他用目光向她打了一个招呼,悄悄地溜出门外。
张玉虎和龙剑虹这时正在林于里头,龙剑虹已经决定和他北上,他们刚才也饮了誓师酒,所要说的话也都说了,其实即算一句不说,他们也早已心心相印了。
圆月高悬,到处一片发亮的银色,起伏连绵的山峦像罩了一层薄雾轻纱,再往远处眺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天连水,水连天,他们站在峡山高处,听到黄海的海啸,也听到彼此的心跳。是啊,这对年轻人的心情和这幅壮阔舒怀的天然图画是合拍的,他们的心中也正像黄海里的波涛澎湃,展在他们面前的,也像大海一样,是无限广阔的人生。
不远处忽听得盈盈笑语,龙剑虹低声说道:“瞧,是秀兰妹妹和周大哥!”张玉虎满怀欢悦,拉着龙剑虹的手道:“咱们往别处走,不要打扰他们。”
在林子的另一方,他们又瞧见一对人影,肩并着肩。两个头垂得低,几乎凑在一起,虽然没有笑语喧喧,但一看就知他们是在隅隅私语,张玉虎笑道:“你瞧凌姐姐和霍大哥亲密的样儿!”龙剑虹微有诧异,说道:“是啊,这次和往日大不相同,一点也没有争吵。好,咱们再往别处走,免得让他们瞧见了不好意思。”
这对年轻人沉醉在大自然壮丽的图画里,沉醉在爱情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龙剑虹道:“嗯,天都快要亮了!”张玉虎好像是从一个甜蜜的梦里醒来,还在留恋,但他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一双人影,周志侠和阴秀兰已经回去了。
龙剑虹颤声说道:“咦,你瞧这一边!”正在林子里那对交柯合抱的大树底下,凌云凤孑然独行,刚刚走过。龙剑虹和张玉虎急忙迎上前去,但见凌云凤眼眶里满是泪水。原来霍天都知道妻子的心意已决,无可阻拦,他们彼此有不同的抱负,谁勉强谁跟从自己都将令对方郁闷终生,因此,他们在没有半点争吵的情形下分手了。
张、龙二人非常难过,但这时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不是普通的分手,一切安慰的说话都是多余。凌云凤忽地拾起头来,一手携着龙剑虹,一手携着张玉虎,哽咽说道:“咱们同一条路走吧,该回去了!”龙剑虹、张玉虎同声说道:“是啊,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正是:
“一凤凌云独自飞,失群亦是合群时,只伤旧侣欲安归?剑胆琴心空仁望,牛郎织女却参差!天山望断意凄迷。”
——调寄《浣溪沙》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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