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武师韦国清带有一张铁胎弓——弓不离手,这时也携进店中,沐磷一时顽皮,将他的铁胎弓提起来掂掂份量,韦国清急忙说道:“小公爹小心,提防闪了手弄伤身子。”沐磷笑嘻嘻地提了起来,说道:“你这铁胎弓大约有五六十斤吧?开这样的大弓,要好大的力气啊!”
韦国清见沐磷一只手居然能提起他的大弓,好生诧异,随即笑道:“也不必多大的气力,我这张铁胎弓是五石强弓,两膊有五六百斤的气力也就够了。”五石强弓乃是一号的强弓,韦国清此话自是有意炫耀,铁镜心微微一笑,沐磷却不知就里,说道:“有五六百斤的气力也不算小了。”韦国清怔了一怔,想道:“这小公爷好大的口气,五六百斤气力还只是说不能算小。”随即又笑道:“射箭气力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讲派头。有一次我单人入十万大山追一群强盗,对方共有十九个人,在深山中遇上,我仅有十八枝箭,一箭一个,箭箭中的,十八枝箭射死了十八个人,第十九个慌忙逃了,算他运气,得以不死,后来才知道这个人是广西南路的五寨总寨主,经此一役,他立即遣散盗众,从此不敢再在绿林道上干那没本钱的买卖了。”
茶铺另外还有一桌茶客,听到这里,那张桌子上发出啧啧之声,似是惊异,又似赞叹,蔡福昌是老江湖了,见状暗知不妙,他修养较好,不和韦国清夸口,却故意做惊叹之状,拿起茶杯说道:“壮哉,壮哉!听了如此英雄事迹,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一口喝尽,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口中仍是不停地叫:“壮哉,壮哉!”路旁的茶铺因为怕瓷器茶杯容易损坏,用的都是铜杯,蔡福昌这一顿竟把茶杯嵌入桌内,再拿起来时,桌上已陷了三寸来深的缺口,蔡福昌道:“一时忘形,弄坏了店家的桌子,真不好意思。”赶忙掏出两吊钱来放在桌上,作为赔偿。韦国清这时才知道蔡福昌的功力在自己之上,但想到自己的箭法神妙,举世无双,心中尽在盘算怎样我一个适当的机会,显显身手,好把蔡福昌比下去。
那张桌子上的茶客肃然无声,过了一阵,方始有人叫道:“世上竟有这样好的功夫,真把我乡下人吓死了。”说话虽赞似讽,蔡福昌一看,说话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另外还有三四个农夫模样的人,这伙人匆匆喝了茶便结了茶钱走了。
韦国清这时也瞧出了有点苗头不对,目送这伙人的背影,冷冷笑道:“若然遇着强人,且教他料试试我的弓箭。”声音甚大,乃是故意说给这伙人听的。
歇了一会,又再启程,韦国清一马当先,揽弓顾盼,意态甚雄,沐磷和铁镜心跟在他的后面,蔡福昌届中策应。走了十数里地,刚刚进入一个山口,忽听得前面一声胡哨,一骑快马迎面奔来,马上骑客仰天大笑,正是茶铺中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韦国清喝道:“你干什么,还不下马,我就要射你了!”那少年大笑道:“我正要试试你的弓箭,喂,你今天带有几枝?”
那粗豪少年的话语说完,但听得山坡上哗笑之声四起,埋伏的盗众早已拨开茅草涌出身来,铁镜心一眼望去,大约也有四五十人多,心中想道:“双方人数倒是不相上下,只恐这几个武师却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韦国清气揭七窍生烟,大怒喝道:“老爷今天带的弓箭足够你们受用,一人一枝,有你一份!”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只一拉就把那铁胎弓拉得弓如满月,果然是名家弓法,出众超凡,但听得嗖的一声,箭似流星,对准了那少年的咽喉射去。
那少年哈哈大笑,身形纹丝不动,直等那枝箭飞到身前几寸之处,才把手一指,手法之快,赛如闪电,韦国清还未曾看得清楚,那枝箭已被他拨到手中,但听得“咔嚓”一声,箭已折为两段!
那少年摇头笑道:“箭法如斯,献丑不如藏拙!”韦国清一生以神箭手自豪,哪禁得他这样奚落?弓弦一响,第二枝第三枝接连射出,沐磷见他射出连珠箭法,心中想道:“怪不得他那么夸口,确是有点功夫!”
韦国清的箭射得快,那少年接得也快,而且随接随折,就像韦国清捞箭送到他的手上似的。那少年每折一枝,接着就高声报数,“一、二、三、四……七、八、九、十……”越念越快,片刻之间,就听得他从”口”报到了“三十六”,也就是说已有三十六枝箭被他折断了!
韦国清面红耳热,下不得台,那少年哈哈笑道:“还有几枝?”韦国清老羞成怒,弓弦一拉,发出了最后的三枝箭,也使出了平生的绝技,三枝箭同时发出,落点却分三妙,一枝上取咽喉,一枝中取胸膛,一枝下射脐眼,端的是凌厉非常,那少年笑道:“射了这么多枝,只有这三枝箭还勉强够格。”以前他接箭之时,身形兀立如山,这一次却逼得一个转身,但就在他转身之际,手臂轮转一抄,这三枝箭也都被他抄到手中了。
那少年笑道:“射完了吧?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三枝箭奉还!”一抖手,三枝箭似品字形地射回,也是分射韦国清的三处要害,韦国清一个“镫里藏身”,只闪开了一枝,其他两枝非中不可,忽听得叮叮两声,那两枝箭不知怎的失了准头,从马腹旁边擦过,落在地上。韦国清哪知道是铁镜心暗中相助,逃得了性命,还要和那少年硬拼,取出了熟铜铸的齐眉棍,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棍照那少年的头颅击下,那少年笑道:“这根棍子到是比弓箭难折得多。”一手抓着棍头,猛喝一声:“撤手!”韦国清死死抓着不放,被那少年一迫,虎口破裂了,流出血来!
那少年笑道:“什么宝贝,舍不得放?”但见那根熟铜棍渐渐弯曲,韦国清气力用得过度,但觉头昏眼黑,知道再不放手,必受内伤,他生性强项,于死不辱,仍然死死抓住。
铁镜心正想出去,忽见蔡福昌起上前来,向他一揖,说道:“铁公子深藏不露,今番三省的贡物,全靠你来保全了。盗党中定有能人,公开请留下押阵,以免有失,这个盗徒且待老朽应付吧。”原来铁镜心刚才用几粒砂子,打歪了强徒的利箭,瞬得过众人,却瞒不过蔡福昌。蔡福昌知道铁镜心的本领远在他上,故有此言。
铁镜心一想,果然有理,若是自己先上,盗党中只恐还有比这个少年更强的人,乘虚来劫,谁能抵挡?他见过蔡福昌的功夫,知道由他对付这个少年,纵不能胜,一时三刻,也不至于落败。
这时那根熟铜棍已弯成了半个环形,韦国清性命即将木保,那少年笑道:“看在你这点倔强份上,饶你去吧!”就在此时,官军队中两条人影,如飞掠出,一个是蔡福昌,一个是沐磷,他们都料不到这个少年盗徒会放过韦国清,抱着同一的心思,要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解救韦国清的性命。
两人同时奔出,沐磷比蔡福昌先到一步,唰的一剑,有如长虹射日,直取那少年盗徒的咽喉,沐磷的武功虽不算强,这手剑法却是张丹枫亲授,精妙非常。只听得“呀”的一声,原来是那少年盗徒举起被拗弯的铜棍,档了这一剑,同时也就把韦国清放了。
韦国清被盗徒突然放松,身形不稳,一个踉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仍然抓紧那根铜棍,抚棍一揖,向沐磷施礼说道:“多谢小公爷了?”他虽然大败,兵器幸而没有脱手,总算还保全了一点面子。这时沐磷已和那少年盗徒过了三招。
蔡福昌扶了韦国清回到阵中,心中又惊又喜,惊者是敌人太强;喜者是料不到自己认为是公子哥儿的人,竟是两个大有本领的人物。定睛细看,这时沐磷和那少年盗徒正斗到紧处,蔡福昌看了,却不由得不暗暗为沐磷担心。
原来沐磷的轻功虽较蔡福昌稍好,功力却还远远不如蔡福昌之高,当然也比不上那少年盗徒。但见那少年盗徒只凭着一双肉掌,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便把沐磷的剑路封住。蔡福昌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想道:“小公爹到底是小公爹,虽有几路花巧的剑法,终是欠缺真才实学。若被强人所伤,如何得了。”要想上前把沐磷替回,却被铁镜心拉着。
原来蔡福昌看出沐磷不如那少年盗徒,而铁镜心则更看出了一个疑窦。好几次沐磷的剑路被封,按照武学之理,只要舍掉中路,改袭空门,再用上一招狠辣的招数,便可将沐磷完全制住。以这个少年盗徒的武功而论,绝无不知之理,然而他却每每在紧要的关头,不下刁毒的杀手,而换用正面扑击的正常打法。在蔡福昌看来,以为是这少年盗徒因以掌对剑,不敢太过行险。但落在铁镜心的眼里,却是心中有数,知道是对方手下暗地留情。为什么他要留情,铁镜心可猜想不透了。
沐磷却一点也不知道对方让他,他初次出道,便遇到强敌,有点惊慌,却更多兴奋,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激起一胜好胜之心,把师父剑法,尽量施展得光闪闪,剑剑直指敌人要害。那少年盗徒暗中好笑,施展开空手入白刃的上乘手法,挑、矾、栏、切、封、闭、擒、拿、撕、扯、拨、压,在剑光霍霍之中,反而用一派进手的招数,硬来夺剑。
沐磷越战越慌,剑招也越展越快,但不论他的剑如何迅疾,总伤不着敌人,反觉敌人双掌矫若游龙,在自己面门乱晃!沐磷一急,连用猛招,岂料这样一来,更是心躁气浮,章法大乱!
但见对方左掌劈来,右掌跟着一压,双掌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招数,又暗藏有极厉害的擒拿手法,沐磷若然用剑横封,手腕非给扣着不可;若然伸剑平刺,则胸口又非中掌不可。沐磷想不出解拆解之法,一急之下,使出一招“抽连环”,剑锋点胸膛,剑刀指胸胁,竟是不顾自身的拼命打法,蔡福昌大叫一声不好,顾不得铁镜心的拦阻,飞身一掠而出。
但见那少年盗徒一声长笑,斜闪步,骤翻身,用“风刮落花”之式,连避三剑,趁着沐磷剑势方收,剑招待变之际;蓦地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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