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飏发现自己变回了一个男孩,以孩子的视角感知着身边的事物。眼前旖旎的风光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看去他认出来了这里是月灵谷,没错,十年前的月灵谷。
比照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他记得这是母亲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好像一个无尽的梦魇,永远在他的记忆深处徘徊
悠飏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不对,不是这样,现在的自己不应该躲起来赌气,而应该回到她的身边。娘亲有危险,不知道的敌人正在悄然迫近,他必须要赶快去告诉她这件事。
心中的想法,催促着身体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终于在溪涧的尽头,悠飏看到了伫立在水边的她。
还好,她还在,像自己无数次在梦里看到她的美若天仙的样子。
他欣喜地叫她,被声音惊动的女人回头,浅紫色的眸中露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恐。
她低低地呢喃,声音近乎哀求,“不要”
在悠飏想要询问之前,一只手毫无预兆地从背后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知为何,他没办法出声,也没办法回头,动弹不得的身体僵直地立在那里。感觉很害怕,连面容都没有见到的来者,却让他全身上下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久仰大名了,月之神女。”这是他的开场白。
一阵风吹过,悠飏看见了,从背后飘动到眼前的长发。
——耀眼的银色,传说中神族的象征。
黑色的眼睛猛然睁开,悠飏意识到这是一个梦,而且,是一个真实到可怕的梦。
他的梦与普通人的不同,也许是血脉遗传的缘故。普通人的梦是自身心灵的反映与寄托,而他的梦,却往往暗示着某种连做梦者自己都不可知的预兆。
可惜悠飏不通晓解梦,因为月紫衣没有在这方面传授过他只言片语。
她常常会说:能在梦里预知未来,其实是一种不幸。
悠飏揉了揉头,迷药的效力还没有完全消失,一思考紧了头就又开始痛。
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床很宽敞,质地也很柔软,比林间小筑要舒服的多。浑身上下缠了不少处绷带,浸透着药的味道,闻起来都是很名贵的品种。
“你醒了。”一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悠飏扭头,看到了床边的男人,样子看上去四十几岁,眉宇间不失一股英气。从衣着服饰看像是富贵之人,这让他微微挑了下眉,印象中他跟这类人是从来扯不上关系的。
“是你将我救回来的?”悠飏问,撑着胳膊半坐了起来。
“是。”楚翳风点头,伸手去扶他但被挡了下来。
“你是谁?”继续问道。
“一个想要补偿某些事情的男人。”
“为什么要救我?”第三次问道。
这一刻那双眼神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感情,让悠飏以为他会一口气对自己说很多话,但是最终楚翳风只是淡淡地一语带过了这个问题,“因为一时的情不自禁。”
“玄妙的回答。”悠飏不冷不热道。
这是一种长久以来的习惯,他不会轻易对陌生人放下戒心,即使他是救了自己的人。
但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个男人让悠飏有种奇妙的亲切感。
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许久
当时只道是寻常49
大概是错觉吧,悠飏想着敛去了眼里的锋芒。对方尚未开口他便接连问了三个问题,这样的咄咄逼人是很不礼貌的,但对方没有因此表现出不满,这让他稍稍多了几分好感。
换做平常,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他不会接受,不过今天他没有追问下去。
房内安静了下来,两人谁都没有出声。悠飏倚在床头有些心事重重,不知道君心冲动地跑去了哪里,真是该死,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连外出找她都做不到
悠飏想着便走了神,也就没有注意到楚翳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异常俊美的面容,没有多余的头饰,黑色的长发自然垂落。褪去了青衫,只余一件单薄的亵衣,露出精致而突出的锁骨。体格比同龄的人要偏瘦许多,有些弱不禁风的感觉。肤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带着略显病态的美感。
在他的身上,母亲的影子要多一些。
“你的母亲,是位很美的女子吧。”楚翳风突然道。
“何以这么认为?”悠飏扫了他一眼,让楚翳风差点以为自己说漏了口。
“因为一般来说,儿子的样貌会遗传母亲多一些。”慌忙之中找了个借口。
“是这样吗?”悠飏将信将疑地收回了目光,点点头道:“的确,她是位绝色的美人,若我早二十年遇到她,也会爱上她的。”
“可惜,她爱错了人。”沉吟半晌后他说。
简短的一句话,让楚翳风不禁哑然。
心里苦笑,说起来,自己又有哪一点配做他的父亲呢。
“那么对那个男人我是说,如果你见到了他”
“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悠飏打断了他,淡淡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但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也许,我会失手杀了他。”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长长的沉默,寂静到可怕。
突然间觉得胸口有些闷,如果他们真的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那似乎才是最好的。
身为孩子的父亲,想要向他坦白却又缺乏勇气,这种矛盾的心情几乎要把楚翳风逼疯。
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也许,我会失手杀了他
这句话中透出的平静,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禁想到了太医临走时的交待,他说飏儿需要长期的卧床静养,尤其要避免过大的情绪波动。那些可怕的外伤只是一个引子,他真正的病根在内里,在于他先天性的血统。
那句欲言又止的原话是:依他这样的体质,能活到现在已属不易。
但是新伤旧疾加在一起,他应该活不过三十岁。
这个结论对楚翳风来说,无疑是一个惊天的打击。
三十岁,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实在太短暂了,何况其中的二十二年,他都没有尽到过身为人父的责任。如果他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情,早一点将他和紫衣接进宫来
除了无尽的悔恨,人界的帝王心中再无他物。
当时只道是寻常50
“飏”楚翳风唤道,话到一半又改了口,转头看向窗外道,“阳,阳光不错。”
悠飏看过去,虽说太阳还没有完全被乌云遮死,但基本上也是阴沉沉的。夏末的天气就是像这样说变就变,不出意外马上要有一场暴雨。
这样的阴天,也可以叫做阳光不错?
意识到自己的谎话圆得不太靠谱,楚翳风摸摸头尴尬地笑道:“我是说,那个在你醒来之前阳光还是不错的。”
“少骗我了。”悠飏戳穿了他,但并没有生气。
“不过,倒是让我想到了某个傻小子”他突然说。
记得风伯问他对楚斐凡的第一印象时,他的回答是“不令人讨厌”。
即使日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这个印象也没有因此改变过。
在这个男人的身上,有一种与他相似却又不同的感觉。
或许,也可以说是不令人讨厌?
正思量如何开口的楚翳风惊讶地看到,他笑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手下意识地抬起,想要摸一摸他的脸庞,举到半空时回归的理智让胳膊转向了相反的方向。楚翳风端起桌上的药,关切地嘱咐道:“先把药喝了吧。”
悠飏接过,发觉药是温的,不烫也不凉,很小的细节,这个人却注意到了。
他从小身体不好吃药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但像这样被体贴入微地照顾却是生平第一次。
心头有几分异样的感动,悠飏低了头小声道:“谢”
闯进来的人打断了他后面的话,对着楚翳风喜出望外道:“太好了皇上!原来您在这里,娘娘让您去——”
阿福停止了说话,两道逼人的目光让他凭空地打了个冷战。
这道冰冷,在楚翳风眼里映出的是一种出乎意料的惶恐与不安。而在另一人的眼里,却演化成了某种沉淀在血液中刻骨铭心的情感。
那种东西,叫做恨。
手中冒着热气的液体,刚才还觉得是世间最温暖的东西,现在却已然变了味道。
悠飏觉得自己的手在抑制不住地发抖,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手中的药碗啪的落在地上,混浊的汤药洒了一地。
“你是楚翳风。”半晌他终于缓缓地吐出了这句话。
这不是疑问,盯着他的目光柔和不再,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大胆!皇上的名讳也是你可以——”阿福叫起来。
“阿福!”楚翳风喝道,却迟了一步,旁边传来了他低沉的冷笑。
“也对,我倒是忘了你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大人。”悠飏道,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嘲弄与讽刺。
事已至此楚翳风也没法再隐瞒,低头未敢看他的眼睛,“是我对不起你和紫衣”
“你还记得她?那个被你始乱终弃的女人?”悠飏冷笑,那笑容却冷得似冰。
“如果记得,她生我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过的时候你在哪里?楚翳风,你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有了与她的骨肉,你还来管我做什么!”
“这碗药算什么意思?迟了,已经迟了,我不稀罕你那一点点可怜的良心发现!这么多年了,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如果可能,我根本就不想跟你一样姓什么楚!”
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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