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地观察片刻,见这些佩剑女子装束普通,并不是星月谷那些长一张祸国殃民美人脸,整天涂得香喷喷在街上飘来荡去的女公子,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赶紧瞅准时机尾随人群混进了百家帮总坛。
她埋着脑袋一声不吭地跟着人群来到后厅,偷偷抬眉看一眼,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后厅,地面、木椅、木桌、房梁,横七竖八躺着、坐着、趴着、挂着一个个的人,皆是纹丝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张小果粗略一数,惊出一背的鸡皮疙瘩,难怪刚才一走进宅子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太过安静了。
这些人究竟是死是活?
“师姐!”素衣少女十五六岁怕是第一次出来行走江湖,见到此等场面骤然失了人色,尖叫着躲到年长女子身后,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莫慌!速速往外退!”为首的女子年纪最长,约摸有三十来岁,虽是变了脸色却能定下心来应对,拉住素衣少女施展轻功往外掠去。
房顶一阵疾风飞过,浓烈幽香席卷而来。
躲避不及的女子一个个软绵绵倒下,眨眼工夫不到便不省人事。
张小果眼疾手快,早已从腰袋里取出一粒丸子塞入嘴中,爬到墙角双眼一翻开始装死。
只听得几声微弱呻吟,四周便彻底没了声响。
张小果蜷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一下,只觉得头昏脑胀,双眼不断冒金星。
刚才那毒粉好生厉害,十三叔给的解毒丸竟然不能完全克制。
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必须要诅咒他被自己拉的大便臭死!
张小果原本料想那三十岁的女子身手不俗该能冲出后厅,岂料她竟一头栽倒在自己跟前,显然是被人丢过来的。
心跳随着慢慢踱进的脚步而渐渐变快。
张小果强自镇定下来,紧闭双目继续装死。她想看看那下毒之人究竟意欲为何。
她凝神屏息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昏昏沉沉的几乎就要睡着,终于听到厅里有了动静。
却是拖动物体的声音。
少时,又听得“哗哗哗”的泼水声,紧跟着就闻到一股烧刀子夹杂着衣物焚烧的刺鼻味道。
不好!这是在放火烧人呐!
张小果被浓烟熏得头晕目眩,终于忍不住决定逃命。她拿衣袖捂住鼻子往地上狠狠一拍准备借力冲出屋顶。
岂料“轰”一声,地面顿时裂开一道口子,身体还没来得及离开地面便直直坠落下去。
这座貌不惊人的破宅子竟然暗藏玄机。
张小果一路下坠,只觉一阵冷风擦着她的耳朵呼啸而过,令她几乎不能喘息。
她狠狠打个冷颤,跌跌撞撞落入洞底,抬头一看却见头顶黑乎乎一片,那道裂开的口子不知何时已悄然合上。
张小果一心向往多姿多彩的江湖生活,当初听十三叔讲江湖大大小小的事件,心里着实痒的紧。
她偷偷溜出如花寨,雄纠纠气昂昂地骑着小毛驴决定闯荡江湖时,何曾想到江湖有这般凶险。
此刻被莫名其妙地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才觉心里有些发毛。
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火光闪动。
张小果抚着胸口顺了顺气,从腰袋里摸出一粒火焰果吃下,待身子回暖变得灵活一些才循着火光慢慢摸索过去。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此等奇遇,一时间是又惊又喜又怕。
她胆子虽是不小,却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借着前方传来的微弱光亮,总算看清这里实是一个石洞。
洞壁不甚光滑,稀稀疏疏刻着一些划痕。
张小果眯着眼凑近,仔细一看像是剑痕,心里不禁越发好奇,快步朝着火光走去。
黑暗里传来极微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听来甚为飘忽,稍是大意便能听漏了。
张小果停下脚步,额头冷汗终于顺着刘海滴落。
这呻吟声太过压抑,简直就像死前的痛苦挣扎,黑暗尽头处那一片火光之下究竟暗藏着怎样的玄机?
张小果悬着的一颗心“怦怦”乱跳,真的没有胆子再迈进半步。
她贴着奇冷无比的洞壁让骨子里的燥热褪去一些,重重喘着气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是退回去想办法爬上地面,还是继续往前走?
“救、救我……”痛苦的呻吟变成了微弱的呼救声。那人竟像是发现了张小果。
张小果吓得一个趔趄,拔腿就往回跑,跑出几步又觉得不对劲,慢慢退了回去。
她左思右想纠结半天终于决定悄悄过去一探究竟。
张小果使出浑身解数几乎将张云凡与十三叔教她的所有绝活用上才勉强将她的气息掩藏在洞穴里呼呼而过的风声之中。
她贴着地面慢慢往前爬去,约摸爬了一刻钟,只觉洞穴渐渐变得宽敞。
闪烁的火光之下果真别有一番洞天。
张小果静静听了一会儿确认洞里除了她与那个发出怪声的人之外再无生物,才从地上爬起沿着火光慢慢走了进去。
火光之下那一幕,却让她沾满黄泥的脸骤然间变得惨白无比,简直比鬼还难看。
陶瓮里的男人
石洞长宽约摸一丈,洞内灯火通明。轻纱帐,白玉床,半空悬着一只足有五尺高的大陶瓮。
瓮内困着一只怪物,披头散发,满脸磕磕巴巴竟无一块相像的皮肤,两只巨大的黑窟窿正死死盯着张小果,干涸糙裂的嘴唇似乎嚅了嚅却再不发出呻吟。
张小果一直以来觉得自己的胆子已经够大。如果此刻在她眼前的是一只真的怪物,她必定已经拔出双刀朝它要害拼力攻过去。可是,困在瓮里的怪物竟然是个人!
她从来不曾想到一个人能被折磨成这样。
张小果站在洞口瑟瑟发抖,全身力气好似瞬间被人抽空了一般,无论如何抬不起手去拔腰间的短刀。
这种恐惧几乎让她窒息。冷汗早已将她脊背浸湿。
张小果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虽不知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但是她心里清楚那个人必定变态无比,万一被他发现洞内或许就会多出一只大陶瓮。
张小果不忍再看陶瓮里的人,决心沿着石洞退回去。
若非深仇大恨,何人能残忍变态至此。
这滩浑水不能趟也趟不得。
十三叔被迫隐姓埋名藏身如花寨十几年,就是因为当初趟了一滩不该趟的浑水。
他屡屡告诫张小果:做大侠的代价就是将性命时刻抵在刀尖上。
张小果不想做大侠,也做不了大侠。
她转身走出三步,却又停了下来。
陶瓮里的男人见张小果要走,终于激动起来,抖着嘴唇发出无比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用力扯裂破布条那种感觉,“求姑娘救救老夫,救救老夫……”
张小果骤然一惊,轻声道:“不是我不想救前辈,只是我……”
“你只要杀了老夫就好,求你杀了我吧。”陶瓮里的男人见张小果犹豫不决,哭颤着声道:“老夫被他削去手脚,震裂全身经脉,剜去双眼困在这个养满毒虫的陶瓮里已经十年了,十年了!”
张小果浑身一颤,只觉一股寒气直逼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留着老夫的舌头就是为了那件事,他知我必定不敢咬舌自荆老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终于等到了人,姑娘,老夫求你过来。”陶瓮里的男人悲愤交加,用他那双毫无生气的黑窟窿直直盯着张小果,透出无限渴求,求死的渴求。
一个人即便心肠再硬,面对这般情形怕是再无任何理由拒绝。
何况张小果的心本就不硬。
石洞对面有扇铁门。
张小果悄悄走过去透过铁门缝隙仔细看了看,走到陶瓮下低声问道:“前辈想说什么话?”
陶瓮里的男人颤着声道:“姑娘是个好人呐。你且听我说来……姑娘快杀了老夫然后从石洞回去,走到底往回退三尺,石洞右侧有块凸起的机关你按一下上面的门就会开。姑娘快杀了老夫,再不杀就来不及了。”
张小果浑身一怔,握着短刀的手不停颤抖着。
人在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若是恶人便也罢了,可是这个人如此可怜叫她怎忍心下得去手。
“姑娘老夫求你杀了我,快杀了我!”陶瓮里的男人声嘶力竭的呐喊,颤抖的声音中透出无限的恐惧与绝望。
脸色越来越白,心跳越来越快,张小果知道铁门那头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再不动手或许真的来不及了。
“前辈对不起。”眼泪潸然而落,张小果高高跃起,将短刀刺入了他的天灵盖。
“痛快,哈哈痛快……”陶瓮里的男人大笑三声便断了气,干涸的嘴唇微微翘着,十年的折磨终究在这一刻停止,解脱比生不如死快活。
张小果握紧短刀,一头扎入黑幕沿着石洞飞奔逃离而去。
百家帮或许已经烧成灰烬,但是回去比留在这里安全。
张小果拼了命的跑,很快就听见铁门打开的声音,紧跟着便听到石洞里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跑到石洞尽头往回退三尺,右侧石壁上有块凸起的机关。
张小果半蹲下身子,伸手在石壁上摸了摸,果真有块圆圆的凸起。
当下大喜,赶紧用力按了下去。
但听得“轰”一声,头顶“噼噼啪啪”掉落一堆木炭。
她捂住鼻子往后退一步,拔出短刀纵身跃了上去。
一面将短刀插入石壁借力,一面施展轻功往上提,终于抢先一步爬出了密道。
眼前一双黑色缎靴,金丝镶边,不染丁点杂尘。
华贵的紫红色锦袍盖至鞋面。
张小果暗呼一声“不妙”,真是前有虎后有鬼,可虎却要比鬼好一些。
于是,她迅速爬出洞口,对着风尘嘿嘿一笑,黑乎乎的脸白森森的牙,俨然是从煤堆里滚出。
两只亮晶晶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透着狡黠与调皮。
风尘公子有洁癖,他必定不敢抓我。
风尘背着手打量她,长眉越锁越紧。他委实想不到女人竟能脏成如此。
张小果见他果真有所避讳,笑得更欢了,屁股一拍准备开溜。
“咚咚咚”三声。
张小果只觉后背被人一点,整个身子就僵住了。
她料想风尘公子不敢抓自己,却不曾想到他竟丢银子点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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