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虫小技。他轻嗤一声,极为鄙夷的。
这种机关,他十岁时便能轻易破解,竟放着用来做密室出口,简直自信得让人无语。
萧月白抬手拔下发簪,找到一处细孔□去,轻轻一转,便听得“啪”一声响。
他赶紧跳开。地面登时显现出一块铁皮。
他掀开铁皮,一股子霉味迎面扑来,险些把他呛死。
这该死的密道是有几年没走过人了?
萧月白抱起张小果走向密道入口,却被风尘拦住,“我先走。”
他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张小果,率先跳入密道。
三人从密道爬出时,唐闲已带着一大帮逍遥派弟子候在房间里。
萧月白轻轻松松破了机关,却没料到出口的另一端竟然是罗烟卧房里的床。
唐闲脸色臭得要命,一块黑一块绿的,简直比彩虹还好看。他大约是想不到有人能从漫天乱飞的银针雨下逃出升天,还能找到如此隐蔽的出口。
他愤愤然抬手挥下。逍遥派弟子一窝蜂攻上去。
窗门被人撞开,飞进来两个妙龄少女,将风尘护与身后。她们看见风尘几乎变成紫黑色的手臂,“刷”一下白了脸孔,“公子。”
萧月白叹声气,“还不动手,是要让你们公子的手臂彻底废掉么。”
妙龄少女稍稍一愣,手里长剑快速出鞘与逍遥派弟子打成了一团。
风尘略一愣,刚刚反应过来就见萧月白抱着张小果跃窗逃走了。
小九谨遵主子命令,弄了艘小船在扬子江边等。
黑灯瞎火的,他站在马车顶依然看不清岸边的形势,只隐隐约约看见逍遥山庄里星火点点。
少爷怎么还不回来。说是去接张小果姑娘,可去了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晚饭那会儿工夫,他跟着主子心急火燎地赶到江边,果真见到了逍遥派弟子所说的那具尸体。
当他看清尸体的脸孔,着实吓了大跳,原来真的是莫灵。
虽说主子不喜欢莫灵,可她好歹是主子的师妹,莫名其妙被人害死了,主子能不伤心么!
如果张小果姑娘再有个三长两短,主子会不会心灰意冷,出家当和尚去?如果主子当和尚,那他必须得跟着去。
和尚不能吃荤,不能动怒,不能骗人,还不能想姑娘……天呐,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
小九抓抓脑袋,急得不行。
他犹豫着要不要潜入逍遥山庄探探底,便看见桃林里一片白影飞快往江边掠来。
他眯着眼睛确认,猛的一拍大腿,喜道:“少爷回来了!”
萧月白打横抱着张小果钻进船舱,一面吩咐船家开船,一面让小九去煮热水。
小九盯着张小果一张比白纸还白的脸,倒吸了口凉气,“姐姐她……”
“快去烧水。”萧月白眉头一皱,有点烦躁。
小九点点头,一溜烟跑出去。
事态严重,为了尽快烧好热水,他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一边烧火,一边拿着竹筒吹气,呛得眼泪狂飙。
黑寡妇之毒至阴至寒,只有怪老头能解。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张小果泡在热水里,抑制毒素扩散到心脉。
小九烧好三大锅热水,全部倒入一只大木桶里。他走过去扶张小果,被萧月白赶出船舱去。
他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细细一想,立即心花怒放:少爷看了张小果姑娘的身子就要负责!这下,就算是雷也劈不开他们了。
萧月白动了动修长的手指,放到她腰部,身子往前倾几乎贴到她额头。
睫毛长而密,像两把形状好看的小刷子。
他对着睫毛轻轻吹口气,问:“把你衣服拔光,不会怪我吧?”
张小果早就晕到天涯海角去,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月白“嗯”一声,又自顾自说一句:“朋友自然要讲义气,我这是在救你,在救你啊。”
语落,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腰带,解开一半突然停下,凑到她耳边,轻道:“我要脱了啊?”
许久,没听见张小果否定,他心安理得地抽去她的腰带,把她翻过身趴在床上,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拔得精光。
乌黑的眸子静静注视着她的身体,眼底有暗波涌动,牵起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燥热。
“恩恩,屁股形状还不错。”他俯身细细观察找到针孔,伸手摸一摸。幸好是在屁股,若是钉在筋骨上可就麻烦了。
萧月白抱起张小果把她放到木桶里,视线不经意一转,顿时变了脸色。
耳畔飞快飘过一句话:言儿心口有个梅花形的胎记,你要切记。
手指扶上胸口,微微一颤。
梅花形的胎记,梅花形的胎记……
那一夜,雷电交加。牛头村村头的破庙里,一个女婴“哇哇”大哭。
萧月白顶着大雨,冲进破庙时已被淋成了落汤鸡。
他抱起女婴解开蛤衫一看,胸口果然有个梅花形的胎记。
“一定要把言儿安全抱到莫家庄。”青衣男子紧紧握住萧月白瘦弱的肩膀,鲜血如注顺着心口淌落,混掺着雨水直把他的青衣染透。
小脸苍白,嘴唇不停颤抖着,眼神却比磐石坚定,“师父放心,我一定把言儿师妹安全送到莫家庄!”
那一年,萧月白才七岁。
他抱着女婴跌跌撞撞逃出牛家村,深一脚浅一脚,逃了多久已经记不得。
终于体力透支晕倒在路边。
萧月白醒来时,身旁有个妇人正抱着女婴喂她喝米汤。
他一把抢过女婴就跑,甚至没看清那个妇人长得什么样。
妇人……莫非是那个时候?
萧月白抱着女婴逃到莫家庄交给莫庄主就走了,再次见到莫灵已是十年之后。
难道张小果才是莫言?
心如潮水澎湃,即将燃尽的油灯似在瞬间注入灯油重现光明。
如果张小果就是师妹莫言,师父知道必定很高兴。
如果师父未死,他们父女二人重逢该多么喜悦。
如果,太多的如果让萧月白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弄她胸口的胎记,他的呼吸竟与她一样变得不那么顺畅,喜悦骚动,复杂得犹如五味瓶,究竟是什么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伏龙谷
月色如水,山道幽深静谧。
两匹骡子拉着一辆篷车踽踽而行,四只轮子“轱辘轱辘”碾在地上,碰到凸起的小土包微微一阵晃荡,从篷车里洒出一些水,药草味随风径走。
小九手托着下巴眯眼打瞌睡,等骡子停步才摸到一根细竹鞭子轻轻一打骡子背。
山道尽头处就是伏龙谷,除了他与主子还有那个怪老头几乎没有外人能找到入谷的这条山路。
篷车里摆着一只大木桶,热气氤氲。张小果就浸泡在盛满药水的木桶里,不省人事。
她已经昏迷七天七夜,就算不会毒发身亡也将要饿死了。
小九很担心,可主子却神情淡淡地只盯着木桶发呆。
他跟主子说话,主子就让他生火熬米汤。
张小果姑娘都昏迷成这样了还能喝得下米汤么?小九觉得有点悬。他记得主子每次都端着米汤钻进篷车却把他拦在外头,然后过会儿再出来时就只剩下一只空碗。
大碗的米汤去哪里了,他不知道。
“小九,”篷车帘子掀起一角,萧月白钻出脑袋来,淡道:“药水快凉了,你加快些速度。”
“是,少爷。”小九一个激灵,精神抖擞地扬起竹鞭子往骡子背“啪啪”一抽。
骡子吃痛,撕鸣一声往前蹿,拉着篷车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漆漆的山道里。
张小果睁眼醒来,便见到自己躺在一只大木桶里,黑乎乎的药水几乎漫到嘴唇边。
好饿,胃空空如也,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舔到一粒米饭了,肚子简直要贴住后背。
手臂沉得仿佛千斤重,只有手指能勉强在药水里动一动。
张小果隐约记得自己是在逍遥派密室里,屁股上被扎了很多针,问小白她会不会死,他只说了两个字“不会”。
这一大桶黑不溜秋的东西莫非是小白弄的?看来是真的中了毒。
她皱了皱眉头,吐出一口气,水面顿时漾开一圈一圈的小波纹。其实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张小果动了动还算灵活的眼珠子,细细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子泄进来,照着墙上一幅修竹投下斑驳浅影,一晃一晃,清新雅致。吸一口气,似乎还能闻到春雨过后翠竹叶散发出的特殊清香。
张小果吸吸鼻子,木桶里不知放了什么药草,暖暖的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馨香。
泡在里面很温暖、很舒服。
张小果突然觉得这会儿自己变成了大白,在冬日的午后蜷缩在屋檐底下晒太阳,懒洋洋的,只想睡觉。
眼皮子有点沉,她打个大大的呵欠,直挤出一滴泪。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就有一道人影子出现在地面。
萧月白端着碗进来,热气腾腾的,不知盛了什么东西。
张小果撑起眼皮子,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萧月白把碗往桌上一搁,拉过一把椅子在木桶边坐下,身子往前倾几乎贴住她的额头。
他定定地凝视她,许久,轻轻叹了声气,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饿不饿?”
张小果眸子亮晶晶,实在饿得说不动话,只在鼻子里“嗯”一声。
萧月白看着她并不说话,唇角边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端起桌子上的碗,声音出奇的温柔,“喝了七天米汤确实该饿了。”
米汤?!张小果眼角一抽,难怪这么饿,原来自己都七天没吃饭了。
她眼巴巴地盯着碗里的羹差点没流出口水来。
萧月白用汤匙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轻道:“吹凉了才端进来的,不烫。”
张小果看看他,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嚅了嚅嘴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她张开嘴巴正想吃了勺子里的羹,眼皮子一眨,木桶边就多出了个人。
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入目的一切似乎都是白的。
张小果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老人,突然想起来了大白。
老人蹲在木桶边,眉眼弯弯直冲着她笑,鼻子红红的像根胡萝卜。他一笑,鼻子下面的白胡子就往天上飞,滑稽的紧。
张小果向来没心没肺的,看到滑稽的东西怎能忍得住笑?
她抿着嘴笑,呛到一大口药水,苦的直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