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暗自点点头,立即便进入正题。
“管家应该都跟你说过了,不知柳先生对肺热之症可有良方?”
子衿神色从容地回道:“所谓药医有缘人,肺热之症不算疑难杂症,而少爷的病竟然变态不愈,想来是另有隐情。子衿不敢狂妄,在没有确切地了解病情之前,不敢给老夫人任何保证。”
“柳先生是说要先看看病人么?”老夫人暗自点头,这位柳先生虽然年轻,但说话沉稳,不见半分狂妄,看来倒不是招摇撞骗的。
“不急。”子衿摇摇头,依然稳稳地坐着,还端过旁边茶几上侍女奉上的茶喝了一口。
“不知柳先生还有何高见?”
子衿走了这么远的路,一直口渴,但也不敢牛饮,只能小口小口地抿了两口润润喉,便放下茶杯正色道:“既然之前多位大夫都确诊少爷只是肺热之症,想来应该不会错的。子衿自问并不比他们高明多少,若说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也不过是针对病人的病情病因辅以心理治疗,以求达到药半功倍的效果,如此而已。因此,学生现在想知道的是,少爷久病不愈,其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哦?不知柳先生以为会有哪些原因会导致病情就不见好转呢?”
子衿自信的笑笑,说:“确切原因老夫人应该知道一些,子衿初到贵府,只能猜测一二。据我所知,但凡富贵人家有恙,大夫们往往老成持重,不求其功,但求无过,下药之时斟酌再三,用量往往比正常状况下药小,这是其一;其二么,富贵人家的子弟,自由娇生惯养,虽有丫环侍女服侍,然良药苦口,服药之时多半不会按时按量,而服药之后又常常以果脯蜜水香茶等压制药味,多多少少于药性的吸收有些影响;其三,富家子弟,平日里疏于锻炼,体质本来就不好,一旦生病,父母更是小心谨慎,整天关在房中休息。却不知长期卧床,长时间呆在密闭的房间里未必有利于身体健康。长此以往,病人的身体自然越来越差。”
老夫人在珠帘内听得连连点头。
“先生说得不错,老身就这么一个孙儿,打小身子又不太好,确实不免溺爱迁就了些。好在这孩子聪明上进,倒也没有辱没我们洪氏先祖的英名。他这病还是年后起的,一直拖到今日,主因还在他自己。这孩子心气高,向来自傲,不过因为老身一句话就耿耿于怀,几个月来换了无数的大夫,他始终不满意,不听医嘱,这病就这么越拖越厉害了”
从这话中便可知道,洪老夫人确实是很疼爱这个孙儿的,连介绍病情都不忘夸赞他几句。
心气高,向来自傲?大凡富贵人家的子弟都有这毛病。偏偏这个洪家少爷不但家世好,又是家中的独苗,还学富五车,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当然,所谓的第一才子,也不知道其中有几分水份。毕竟有着这样的家世在前面,只要他不是个草包,估计都能冠以才子的美名。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才华”,也难怪祖母溺爱,最后导致身体羸弱了。
子衿点点头,总算弄明白了一点。原来这位少爷是在跟祖母赌气来着,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做武器,也不知道该夸他勇敢(不怕死)呢还是骂他笨(受苦的是自己啊)?
子衿又在脑子里仔细想了想这位少爷的性格脾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如此,便只需知道最后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敢问老夫人,不知道您与小少爷之争究竟为何?不知您是否打算退让,或者还是以开导少爷为主?”
提到这个,老夫人立即沉默了下来。子衿也不着急,她知道既让洪少爷不惜以自己的健康为赌注相争的,定然不是小事。而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说与不说、退让与否人家自然需要权衡一番的。
趁此机会,子衿喝干了茶杯里的茶,然后将茶杯递给身后的侍女,自然地说:“劳烦姐姐再来一杯!一路行来,倒是渴了。”
老夫人端坐帘后,一面考虑,一面观察子衿。但见她神情自然随性,心中倒也颇多好感。只是自己孙儿的事情实在是这万一要是传了出去
“不知柳先生师从哪位名医,家中还有何人?”
子衿早就猜到她要这么问了,本来早有准备,只是想起自己不知流落何方的孩子,想起弃自己于不顾的父亲,脸上的笑容自然十分勉强。
她长长一声叹息道:“人人都有一段伤心事。子衿自幼丧母,父亲与母亲夫妻情深,一直没有续弦。子衿所学医术乃是家传。自三岁起,父亲就教导我识别草药,五岁后,父亲出诊就带着我在身边。道我十三岁时便已经出师,父亲觉得没有什么好教我的了,便独自外出云游去了。”
“不知柳先生年方几何,可曾婚配?”老夫人看着子衿的神色,总感觉她的悲伤不在于此。
自己的哀伤再也无法隐藏,不过神色转换间,那种深入骨髓的悲切便默默散发开来,令人望而心酸。
“学生家中本有薄产,自父亲离去后,我便在家用心读书。我总相信书中自有千金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其实很少出诊为人治病。十六岁时父亲忽然回家为我娶了一房妻子,那是我生命中最难得的幸福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去年八月,妻子艰难产下一个儿子便去了,我第一次做父亲,什么都不会,便给儿子找了个奶娘。这奶娘很能干,不但将孩子照顾得很好,闲暇时还帮我打理家务,对我父子关怀备至,久而久之,我也当她是亲人一般。我将家中房契与现钱全都交给她打理,自己专心读书。今年三月,几位同窗邀约一起出去踏青游玩散心,不料等我一月之后回家才发现家中田产老宅都被她变卖,连我的孩子也不知去向”
说到此处,子衿已是声音哽咽,眼眶发红。她一直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失声痛哭,然而心境却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变态无法平静。
“也是为了寻找孩子,学生才背起药箱走街串巷,一面治病救人给孩子积些功德,一面打探孩子和奶娘的下落。”
老夫人在珠帘后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老夫人想不到这位柳公子年纪虽轻,却有如此悲痛的经历,心中不由得也有些怜惜之意。
“柳先生放心,吉人自有天相,相信令公子定然平安无事的。以老身看来,柳先生年纪轻轻,医术却是不凡,这样吧,先生若是为我孙儿治好顽疾,就由老身做主,为先生再娶一房妻妾,待明年再生一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也就好了。”
“不!”子衿摇摇头。她忽然起身跪到珠帘前面,认真地磕了一个头,恳切地说,“学生别无所求,若能治愈少爷的病,学生分文不取,只请老夫人下令洪府在各地的商铺为我打探孩子的下落,大恩大德,学生没齿难忘!”
“哎呀,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如何这般多礼?先生快快请起!你将孩子的特征写下来,老身这就吩咐下去便是!”老夫人一个示意,立即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出来,亲自将子衿扶起来。
“多谢老夫人!”子衿起身,眼中隐隐噙着泪花。她费尽心机,总算达到目的了。“老夫人,此事暂且不急,学生略通绘画之术,等看过少爷的病之后,我再多画些出来,老夫人让人送去各地,如此按图找人,或许能有些线索。”
老夫人连连点头,更加觉得她是个好孩子。虽然忧心自己的孩子,却还是要先去给自己的孙儿看过病之后才让她帮忙找人,竟然还不想白白欠她人情呢!嗯,应该是个好孩子
老夫人思量着,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在一个侍女耳边小声吩咐了一句,那侍女就轻声走出来,将所有吓人都带到门外,她自己就守在门口。
一见这个架势,子衿便知道老夫人要跟她说实话了。
果然,只听老夫人低叹一声,却又很严厉地说:“此事关系我洪府颜面,你切不可外传。”
子衿正色道:“请老夫人放心,为患者保守秘密也是大夫的职业道德。”
老夫人嗯了一声,缓缓道来
子衿越听越震惊,越听越好笑,对那位江南第一才子也越来越好奇了。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极品男人
哦,也不对,说不定是个东方不败呢!
嗯,不管了,等见了人再说吧!既然知道了那位少爷据医的真相,而老夫人又愿意让步,想来要治好一个普通的肺热之症并不太难。
得到了老夫人的承认,五管家便带着子衿去洪家少爷居住的劲园。
好在劲园距离丰园并不远,一路上绿树掩映着斑驳的阳光,透着丝丝凉气,荷风姿黛湖上吹过,倒也不觉得热。
劲园里有很多竹子,好几个品种,高高低低一丛一丛的,将几栋主楼围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清幽,云桥甚至找到一丝隐居竹海的野趣。
然而绕过一道竹制的长廊,眼前风景又是一变。小楼前面竟然还有一个小花园,摆满了时新的花卉,从主屋里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一院的姹紫嫣红。老夫人倒也用心良苦,只可惜以这位小少爷的心情,只怕见了这些花心里更不高兴。
原来这位少爷最大的毛病不在身上,而是在心理。按老夫人的话说,这位少爷今年都二十二了,十有八九还是个童男。老夫人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就送了几个年轻美貌的婢子过去服侍他,本也想着洪府家大业大,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就这么一根独苗,早点开枝散叶也好。
然而令老夫人意外的是,几年过去了,这位少爷好像一点没长大,竟然对女色一事不屑一顾百般推脱,任他怎么苦口婆心的说,他就是红着脸不点头。
几年来,老夫人想尽了办法,各色美人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可就是没有用。这位少爷怎么都不开窍,无论怎么哄,怎么骗,他就是不肯跟女人上床。无奈之下,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今年三月的时候,她让人在这位少爷的茶水中下了催情药,然后再送上一位经过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