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包不住的,所以,前来“劲圆”拜见洪飞扬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直到这个时候,子衿才真正认识了洪飞扬。
那些身份地位上不得台面的人,拜帖自然在外面就被刷下来了,五管家呈上来的都是有名望有地位或者有名气的才子递上来的拜帖。
“这也能称其为诗?什么荆楚才子,不见!”洪飞扬听了五管家的介绍,慎重地接过帖子,不想看完之后唇角却浮现出几许讥诮,将手中的帖子随手一扔。
子衿捡起来看了看,觉得人家写得还不错嘛,至于对仗很公整,像她就绝对写不出来。不过此人的诗跟飞扬的才气比起来,的确有很大的差距。
在他的书房里,有很多他自己的诗作,子衿至今还记得其中几句诗:莫将愁绪比飞花,花有数,愁无数;万事翻复如浮云,古人空在今人口;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清风明月休论价,卖与愁人值几钱?
飞扬其实极具浪漫主义气质,喜欢用诗歌记录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只是沉重烦闷的多,喜悦向上的少。之前子衿总认为他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她不相信他年纪轻轻怎么就有那么多的“愁”?如今她才明白,尽管生在富豪之家,他心里却没有感受到太多的幸福。他孤独寂寞,没有朋友,缺少关爱,物质上的满足更加反衬出感情上的空虚。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缺少人疼爱的可怜孩子罢了。没有父母,几个姐姐跟他并不亲近,只有老夫人待他好,可是老夫人作为洪府的掌舵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陪伴他、关怀他?
“咦,子衿你来看,这个人竟然是写明了拜访我们两人来的呢!还称我们为黛湖双璧,不知道我们怎么又有了这么一个名儿?黛湖双璧嗯,这名字不错,可比我那个江南第一才子典雅多了。子衿你觉得呢?”
子衿并不觉得有多么欢喜。她一个女子,要那么多虚名做什么?反而招惹麻烦。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辰儿。等找回孩子,她恢复身份,就可以离开洪府过简单自在的生活了吧!不知道辰儿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子衿,你怎么了?”
“没什么,”子衿摇摇头,叹息道,“不过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你别担心,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这都一个多月了,按说也应该有点消息回来了吧?
“嗯,我知道。”如果以洪府遍布天下的店铺和人脉都找不到孩子的踪迹,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子衿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洪飞扬展开一卷画,慢慢地看下来,有意引开她的注意力。
“那就见意见吧!”洪飞扬将帖子递给五管家安排。
此人年纪在二十七八的样子,身材中等,容貌清秀,衣饰简洁清爽大方,给人的第一印象倒是不错。
走进劲园,冯秋阳倒是大大方方地看了个仔细,一边看一边暗自点头。然而乍一见到洪飞扬和柳子衿,他还是忍不住怔了好一会儿。他平生对自己的容貌气质也有些自负,想不到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然儿看到洪飞扬与柳子衿之间的自然和亲密,他眼中立即又有了别样的猜测和探究。
洪飞扬心里立即就不太高兴了。看来又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伪才子!因而,他的态度也变得傲慢而冷淡,出言犀利甚至有些刻薄,让子衿大吃一惊。他说:“冯公子是徽州有名的才子,号称是诗画双绝,今日相见,倒是难得。子衿,你可要向冯公子好好讨教一下。不过诗画最重意境,而意境与人的心境息息相关,可能你也学不到什么。”
大凡才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傲气的,更何况冯秋阳出身书香世家,本人的才学在徽州也是极受人追捧的人物。他本是抱着寻找知己相互切磋的念头来的,却在洪府受到多方刁难,好不容易进了劲园,却发现那位传说中的江南第一才子长得极其妖媚,竟然比女人还好看,又跟那位柳公子形迹亲密暧昧。为此,他心里也不免看轻了洪飞扬,忍不住猜测洪飞扬这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究竟是如何得来的。是为他的貌,还是为他的世家?
而后又听洪飞扬一番冷嘲热讽,冯秋阳心里也来气了。他转而对子衿抱拳一拜道:“家母听到柳公子的诗,让子秀(冯秋阳的字)一定要来拜访柳公子。家父也说从古至今,歌颂母亲的诗文,无人能出其右。今日子秀能与柳公子相识,实乃人生之大幸也。”
子衿最讨厌这些之乎者也的,不过她为人谦和,自然也不会给人难堪,当下便含笑道:“令尊过誉了。其实子衿不过是个大夫,于诗文上并不出众。”这才多久啊,怎么她随口吟了一首诗就传到徽州去了?她不知道这都是洪飞扬有意让人宣扬出去的,速度比起自然传播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柳公子过谦了。”冯秋阳不由得对子衿印象大好。
“呵呵,其实子衿看的书不多,不过所学杂了一点,真要说诗画,飞扬才是天纵奇才。”说着,子衿就将飞扬前两日所作的一幅画取出来,展开给冯秋阳看。
那本是一幅黛湖日暮图。洪飞扬将黛湖画作一带浩渺的江水,岸上杨柳如烟,远山苍翠,几只倦鸟归巢,划过长空;江中一叶扁舟,一个人站在船头,双手背负在身后,正举目遥望天边斜阳。
看完了画,冯秋阳再扫了一眼上面的题诗,更是惊为天人。只见上面用行楷写了两句诗: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虽然只有两句诗,却将整幅画的意境提高了无数倍。
冯秋阳是个识货的,此画一展开,他就知道自己错看了洪飞扬。想着洪飞扬的世家、才貌,有些傲气应该也是难免的。于是他立即向洪飞扬深深一拜道:“洪公子高才,先前子秀献丑了。到如今子秀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请洪公子大量海涵,原谅子秀适才的轻慢。”
“冯公子客气了,先前是静宽失礼了。”听冯秋阳这么说,洪飞扬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画是静宽所画,不过这诗却是子衿所作。”
洪飞扬望着子衿,神情中颇多喜悦和自豪。子衿,是他的子衿啊!
闻言,冯秋阳更是大为赞叹:“黛湖双璧,果然名不虚传啊!”
子衿不以为意的笑笑,说:“好了,客套话就不要多说了。你们二人都是知己难觅,如今好了,可以互相探讨切磋了。我这个大夫还是干我的老本行去了。”说着,子衿就要离开。
洪飞扬本来有些高兴的,一听子衿要走,立即变了脸色拉住她道:“你要去哪里?”
子衿无奈地摇摇头,这段时间洪飞扬缠她越发缠得紧,可是女人每个月都有几日不方便啊!真要命
“海棠让我帮她画张像,正好今日她轮休,我们约好了在紫藤花园里见面。”
“海棠?奶奶身边的那个海棠?”洪飞扬眼睛一眯,神色气质立时一变,“子衿,你喜欢她么?不如我请奶奶将她送给你做侍妾如何?”
震惊之下,子衿差点踢到门槛。“飞扬,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娶妻?”
“不是娶妻,不过是侍妾而已。”
“那更不可能!”子衿忽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认真地说,“你向来厌恶女子我知道,可是飞扬,女子也是人,女子也是父母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她们绝不比男人低贱,更不比男人愚笨,我希望你能客观地看待女子,从心里尊重她们。”
“不可能!”洪飞扬的回答斩钉截铁。
“又不是要你娶妻纳妾,不过要你尊重她们而已,有何不可能?”
“她们哪里值得我尊重了?”
“她们哪里又让人看轻了?”
两个人竟然又旁若无人的争论起来,看得冯秋阳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虚伪、轻贱、恶毒、丑陋!”
“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子衿冷下脸来。
“反正,反正我见过的女人好多都这样。”洪飞扬开始有些底气不足了。“子衿,你真的喜欢她?”
“谁?”
“还能有谁?海棠啊!”洪飞扬越说越恼怒。
“嗯,”子衿点点头,“她对我很好,我确实挺喜欢她的。怎么了?”
“你,你”洪飞扬指着她,一脸的震惊与痛苦。
冯秋阳看着他们,依稀摸到一点端倪,却又不敢相信。
这时,子衿忽然笑了。她走过去拉起洪飞扬的手道:“你要是不嫌闷,就跟我一起去吧!真是的,就喜欢胡思乱想,女人就不能做朋友了?”
“女人怎么能做朋友?”洪飞扬立即反驳。
“女人怎么不能做朋友?”子衿不依不饶地追问。
“女人”
“老夫人是不是女人?”
“当然。”
“老夫人不好吗?她的聪明能干不是胜过无数男子?”
“奶奶那是,那是例外”
“不!”子衿摇摇头,认真地看着他道,“老夫人不是例外,你看到的那些虚伪、恶毒、丑陋的女人才是女人中的例外。”
“哼!我不跟你说这个了。”每次谈到这个问题他们就会争吵,可是什么事情都听子衿的洪飞扬在这件事情上偏偏固执得很,怎么都不肯妥协让步。
“子衿,你说了不会娶她的吧。”
话题居然又绕回来了。子衿有些无奈。“不会。”
“那等会儿你亲自跟她说清楚,免得人家心存幻想。”
子衿无奈地望着他,点点头道:“好!”
洪飞扬紧紧握住子衿的手,扬着嘴角笑了。
冯秋阳看着他们二人紧紧相扣的手,神色又是一变。
“冯公子,走吧!”子衿回头招呼冯秋阳。好不容易有个人能让飞扬看上眼,怎么她都要把他留下来,免得飞扬整日缠着自己。她真担心自己的身份提前曝光,飞扬恨她的欺骗不再帮她找孩子。
来到紫藤花园,冯秋阳看到子衿的画立即惊为天人。这样的画风他从前从未见过。简直,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啊!
“柳公子,你才是真正的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