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现在就把所有的力量都传给你。”
江成路的声音断断续续,可以想见这并不是什么容易完成的事。
白秀麒整个人都懵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金色的光芒慢慢地与自己相融,为浑身上下送来情人一般的温柔暖意。
但是白秀麒却流泪了,他知道这股暖意的尽头将会是无情的冰冷。
☆、第二百一二 终焉?
随着金色光芒完全进入白秀麒的身体,戾气包围中的江成路逐渐黯淡下来,他艰难地抬起头,最后一次深深地凝视着白秀麒含泪的脸庞。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待会儿记得看一看壶天……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了。不过……这样的话,我也就没有办法再阻止……”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阿江!!!!”
白秀麒撕心裂肺的喊声在玄井公寓中久久回荡着,却注定再得不到任何回应。
失去力量的江成路,已经无力再与戾力抗衡。他的皮肤迅速被浊气侵染,金色眼眸不再倒映着爱人悲伤的容颜,而化为血一般的腥红。
在白秀麒发疯似的叫喊声里,最后一丝斜阳的余辉都消失在了浮戏山的另一端。玄井公寓四面回廊里的魂火次第亮起,释放出五光十色宝石般璀璨的光芒。
就在这令他们二人都魂牵梦萦的情景之中,江成路一言不发地朝白秀麒冲来。掌心里一团黑气化作短剑,朝着白秀麒的心脏猛力刺下!
江成路的动作实在太快了,白秀麒知道自己没有躲闪的机会。
此时此刻他所能够做的,也唯有注视着江成路的脸在自己眼前越放越大,贪婪地吸收着这最后的记忆……
下一刻,黑雾盘旋、血光四溅,公寓上下的魂火全都黯淡无光!
白秀麒睁大了眼睛,感觉温热的血液飞溅到脸颊上。
他低头,看见江成路的手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胸前,手上同样是鲜血淋漓。
然而,所有这些血液并不是从白秀麒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
它们全都来自于江成路的胸前。那里不知何时竟然撕开了一个血色裂口。血液正源源不断地带走着江成路曾经旺盛的生命力。
但于此同时,依附于江成路而存在的黑色戾气也开始了迅速的衰退。
白秀麒的大脑只剩下空白与血红两种色彩。他颤抖着手抱住趔趄跌倒的江成路,嘴唇嗫嚅着却只能发出哮喘那样粗重的喘气声。
倒是江成路,咳出一口鲜血之后又轻声笑了起来。
“吓了一跳?哈哈哈……你忘了吗,我发过誓的,永远不会伤害你……我舍不得。”
“……不、不!”
回想起那天在招待所里江成路郑重许下的诺言,白秀麒这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怎么回事。难道你、你还是在我身上下了什么……”
“哈哈。看起来未雨绸缪果然还是有好处的啊。”
江成路点了点头,满足地靠在白秀麒的怀中。
“小白啊……我又要去找你爷爷下棋了,待会儿再求求他。早点把我放出来找你。你有空的话,也去找他说说……让他高抬贵手,给我留着这一世的记忆。我要得不多……只要记得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年,就、就好了。”
白秀麒已经泣不成声。唯有一个劲儿拼命地点着头。
江成路含笑看着他一脸慌乱的样子,忽然眨了眨眼睛:“你过来……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说。”
什么?
白秀麒胡乱擦了擦泪水。俯身过去倾听,却被江成路一下子吻住了嘴唇。
这缠绵悱恻,同时充满苦涩与血腥的吻,由浅入深、却又由重至轻。最后终于……随风而逝。
玄井公寓的上空,回荡着痛彻心扉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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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听见了吗。东边有雷声传过来了。”
立在皇陵的废墟之上,苏紫仰头眺望。眼神中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你没听错。”
章函走过来,替他撩开被汗水沾湿的刘海:“但那不是雷声,而是真龙离世的时候,天地同悲的声音。”
真龙离世?
苏紫的心猛地一沉:“难道说江成路他……”
章函并没有否认这个猜测,只是揽住苏紫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他已经活得够久的了,更何况要解决这两千年来积聚的戾气,并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
苏紫沉吟了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公子你和我不也活了很久很久吗?这么说起来,留给你和我的平静日子,又还有几天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章函看向安放着郑楚臣尸体的岗亭。
“在成为皇陵的导游之前,你曾经沉睡过一百年。那是因为你发现自己的力量也开始变弱,而你却又不愿意向那个人寻求帮助。所以才试图使用那样的方式作为缓和。”
这分明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事,然而苏紫却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
“别光说我啊,公子你离开仙界之后,法力也应该削弱了不少罢?今日支撑起这壶天,又打发走了那么多不速之客,想必也耗了不少精力。”
“所以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章函动了动手指,岗亭内顿时亮起真火,将郑楚臣的尸体吞噬。
“距离这里不远,还一处风水宝地,天地之气脉尚未断绝。如果在那里定居修习,依旧可以增进修为。而且这个时候,那里应该也需要我们的帮助。”
“你是说……”苏紫的眼眸恍然明亮起来:“玄井公寓?”
章函点了点头,忽然握住苏紫的手,单膝跪地。
“阿紫,过去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自认为言语上的千百次道歉都是苍白而无力的。但我还是想要郑重地再问你一次——今后的百年、千年,你是否还愿意与我一同度过。是否还愿意给我这个曾经辜负过你、舍弃过你的人一个机会?”
苏紫起初微微一怔,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他也跟着俯下身来,双手握住了章函的手。
“我以为我早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但如果公子想听,那我倒也不妨再说遍——只有弱者才会活在患得患失的揣摩当中。如果不想被你抛弃和背叛,光是躲在你的身后是不行的。我必须与你并肩同行……甚至走到你的前面去。”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狡黠而甜美笑容。
“那个时候,就应该是你来担心会不会被我落下了。”
“……”
章函的表情从愕然到释然,再生出满满的宠溺与感叹。
“如果你我交换身份与地位,你若是出生在帝王之家,说不定你可以成就比我当年更大的事业。要不然,今后……”
“不要不要!”
苏紫把头摇得坚决:“我对那种江山社稷可没有兴趣。我这个人啊目光短浅得很,不管过去。不看未来。只想牢牢地把握住眼前这切切实实的幸福。”
“不管过去了吗?”
章函不知怎么突然叹了一口气,伸手进入怀中摸索着什么。
“那这样东西我好像就不应该再拿出来了。”
说着,他竟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上好的白玉。用缀着翡翠珠子的紫色丝绦串着。洁白的玉身上染着一丝殷红的沁色,仿佛情人心尖上温热的血。
苏紫猛地捂住了自己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块玉,眼神中悲喜交加。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回过神来问道:“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章函解释道:“这是明年即将回归章陵博物馆的藏品,我做了一个复制品。把真品替换出来了。”
“……可这现在应该是国家级别的文物吧?”
“文物只有在失去主人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成为文物。而这块玉佩,是我亲手送给你的。它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
说到这里,章函再一次将玉佩交到了苏紫的手上。
“函这一生,只爱你一人。海枯石烂,此情不渝。”
终章
与同龄人相比,江成路的身上藏着很多秘密。
比如他从不向人提起。自己身体康健、手脚俱全、相貌堂堂,可是一出生就被“丢”到了孤儿院的大门口。
孤儿院的入院登记照片上显示。才几天大的江成路被仔仔细细地包裹在崭新柔软的襁褓里,乌黑的大眼睛,红润的小嘴,标致可爱的小脸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同样被仔细收藏在襁褓里的,还有“江成路”这三个写得工整端丽的字,一张数额咋舌的捐款支票,还有在挂在江成路脖子上的一根银链,链坠是一块类似于金色琥珀的宝石。
但是更引人注目的,却是江成路额头正中央那三片金色的鳞片。
因此,孤儿院里的阿姨就给江成路起了小名,就叫“小龙”。
小龙满十个月的时候,他额头上的那三块鳞片彻底地消失了,他成为了院里最引人注目的孩子。每天总有那么几对夫妇表示想要领养他,可是还没等院方回应,小龙却总是会嚎啕大哭,紧接着天上就开始倾盆大雨。
于是这一年的梅雨季,比往常延长了二十天。
当院方终于信了小龙的邪,不再为他安排领养的时候,小龙迎来了他在孤儿院里的第一个生日。
这天下午,孤儿院里来了两个神秘的男人,一个高大沉稳,另一个灵动俊秀,衣着举止都颇为不俗,开门见山说要看看小龙。
院方隐约知道这孩子有点来头,便将两人领到客厅。那个子稍矮,容貌俊美的青年一见到小龙就连呼可爱,直接抱到自己的膝盖上揉弄。
说也奇怪,平时一见生人就电闪雷鸣的小龙,被这青年亲热地搂住却也不哭不闹,反而瞪大了好奇的眼珠子看着二人。
那年纪略长的高个子男人轻咳一声,悄声道:“阿紫,你若喜欢孩子,我们可以生一个。真的,办法并不是没有……”
“我不要!”
俊美青年拒绝得干脆,却又冲着男人甜甜一笑:“不如公子你来生?”
“……”章函摸摸鼻子,话题就此作罢。
☆、第二百一三 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