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
她抬起头,看着木离,深情地说道:“奴家撑不住了,夫君你要代我爱她。”
木离重重地点头,只有泪流,说不出话来。
“宝宝。”
木夫人将孩子恋恋不舍地放到李老夫人怀中,纤细的手指在孩子嫩滑的脸蛋上划过,声音微弱:
“宝宝,娘亲告诉你哦,你也要:代我爱他。”
话说完,木夫人软软地靠在席子上,生机飞速地湮灭,两眼望向屋顶,脸上挂满了满足的笑容,喃喃自语:
“我~做到了~”
四字落下,生机断绝。
木夫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屋中,哭声冲天,木离的,李老夫人的,连刚出生的女婴哭声都变得嘹亮,仿佛能明白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就失去了娘亲。
一个伟大的母亲,逝去了。
窗外,宁风缓缓放下双手,他没有去看九窍石中少去了多少金水,这不重要了。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丝毫不悔。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是属于木家人,是他们的悲喜,他们的生活,宁风与舒百灵不约而同地移步,把这个地方留给他们。
走出院落,行走在黄昏中的县城里,两人久久不语。
“宁兄弟。”
许久,舒百灵才说出第一句话来:“你果然好手段,厉害。”
“能生下来,真好啊。”
舒百灵感慨着,难得一句话从他嘴巴里冒出来,没有溜须拍马味道,充满了真诚。
宁风点头,不语。
他神情沉静得可怕,好像在蕴含着什么狂风骤雨一般。
舒百灵犹自沉浸在母爱的伟大当中,之前的种种偏见,此刻都变成了无限的敬佩。
“看来没有什么妖魔,只有一个伟大的母亲。”
“我们都是白忙活。”
“不过也好,能看到这么伟大的母爱,白跑一趟又算什么,你说是吧?”
舒百灵没有得到回答,扭过头奇怪地望向宁风。
宁风依然沉默,一步一步地向着夕阳落下的地方去。
“怎么了?”
舒百灵莫名地觉得慌张,快走两步跟上。
“你知道,什么是悲剧吗?”
两人前后,一路走出了县城,宁风抬头,似乎在辨认方向。
“嗯?”
舒百灵不明所以,一头雾水,摇头如拨浪鼓。
“你喜欢看戏吗?”宁风辨明了方向,举步继续向前。
“喜欢。”
舒百灵老实地应着,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宁风是在说什么,是在往哪里去?
“能动人的戏,多是悲剧。”
宁风边走边说,前面渐渐传来“哗哗哗”地水声,似乎有河流在流淌。
“既然喜欢看戏,那你肯定能明白,所谓的悲剧,是将先将美好的东西摆在你面前,再毁灭给你看。”
宁风用的明明是很平淡语气,听在舒百灵耳中,却不寒而栗,仿佛是揭开美女画皮,露出其中丑陋狰狞。
“母爱,当然伟大。”
“但是,木夫人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觉得这是一个凡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宁风止步,回过头来,看着舒百灵的眼睛,将一路所想尽数道来,语速之急似乎蕴含着相当之愤怒,不容任何人插口,打断。
“一个母亲,苦苦坚持到最后,燃烧尽了母爱,只为把孩子生下来。”
“这是美好吧,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然后呢?”
“明明未足月,木夫人却提前生产了;明明坚持到了这个时候,偏偏就缺了最后一口气力。”
“这就是悲剧,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你看。”
“哈!”
宁风最后一声笑,不尽讥诮,不尽愤怒,如火山即将爆发,毁灭一切。
“啊!”
舒百灵捂住嘴巴,失声惊叫。
他听懂了。
宁风住口,还有未尽之言,不过不是在现在,在这里说。
“走吧。”
“我们去好好会一会,搭戏台的那一位。”
宁风迎着夕阳,迈步而行。
前面,是破庙!
第五十五章 悲剧文丑
夕阳西下,河畔破庙。
大河奔涌着,夕阳如要坠入河中,给河面染上一层绚烂的晚照光辉。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暖暖的光止步在破庙外,残破庙宇盘踞着阴暗。
刚刚靠近呢,舒百灵就哆嗦了一下,似乎感觉到寒冷。
“鬼气森森的,不是好地方。”
他嘟囔着,开始真心地相信宁风的判断了。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舒百灵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宁风的后面,迈过了破庙的高高门槛,一边敲了一下自个儿脑袋,懊恼地想:“我就在那傻感动,却不想想,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原因,险些就放过了真妖魔。”
他懊恼过后,眼珠子开始转,不是为破庙中景象,而是琢磨着,若不是宁风在前的话,他还是宁愿想不到的好。
“破庙里的妖魔,不知道是怎样的存在?”
破庙里面没什么好看的,黑漆漆一片,破瓦烂墙蛛网高挂,原本朱红色的柱子斑驳掉漆,充满了荒凉与沧桑感觉。
“嚓~”
宁风拿火折子,点燃了香案上残烛。
天知道哪一年留下来的残烛竟然还能点亮,眨眼功夫,破庙里亮堂堂一片。
地面上,稻草凌乱地铺陈着,还有篝火痕迹,凌乱而狼藉,想来在很多时候,这个荒废破庙都是乞丐、地痞等人物活动的地方。
周遭情况宁风他们两个一眼扫过便罢,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香案上。
破庙里,惟一保存完整的就是一尊塑像了。
再是乞丐地痞,终究对神祇有几分敬畏之心,即便是这样怎么看都不是正神的野神淫祀。
“这是什么神?”
舒百灵挠着头,“怎么看着有些像……”
“小丑!”
宁风淡淡地将他未尽的话补完出来。
香案上的神像,看着不就正像是小丑嘛。
寻常神像,不管是木雕泥塑,讲究的都是庄严肃穆,堂堂皇皇。这个呢?瘸腿、驼背、塌肩、畸臂、独目……,脸上涂满了油彩,鼻子上一个红色小方块,俨然是戏台上丑角打扮。
舒百灵不知道“小丑”是什么,但他知道丑角啊,一拍大腿道:“着啊,就是丑角。”
“嗯~~”他接着品头论足,“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丑角中的文丑吧。”
戏台上的丑角,分成文丑和武丑两种,宁风对之不怎么熟悉,舒百灵说是文丑,那便是文丑吧。
文丑塑像前,宁风一手背在身上,一手拿起一支残烛,高举照亮文丑塑像,口中道:“老舒,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情?”
舒百灵越看那文丑塑像越觉得幕牛闹绲幕芭虏皇墙哺模踹绲匚实溃骸笆裁词虑椋俊�
“伤口。”
宁风拿着残烛的手没有半点抖,脸上神色却是阴晴不定起来,若在愤怒。
“我们第一次看到,最后一次得见,木夫人身上伤口都在明显地变深,变长。”
“啊~”
这回不是配合,舒百灵回想了一下,发现确是如此,同时隐约猜到了宁风想说什么。
这个猜测太过惊悚,也让他太过不想去细想,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在萌芽,只留下“应该不会吧”五个字在飘荡。
“我不禁在想,八个月前的那一天风雨中,破庙里,地痞剧痛下慌乱地舞刀下,木夫人究竟伤得有多重?”
宁风摇了摇头,重新将残烛放在香案上。
火光摇曳,映照得文丑神像脸上明灭不定,亦如神色在变化,萌嘶肷砗渴�
宁风负着手站在那里,先是对舒百灵交代了一句什么,这才抬头,望向文丑神像。
舒百灵听完不敢置信地望向宁风,嘴唇颤抖着,似要问个为什么。
宁风却不理会他,沉着声音道:“不久之前,木夫人死了。”
“不过她死的很安详,孩子平安地生了下来,是一个小千金,很可爱,长大会跟她的母亲一样美丽。”
“最后,别奇怪,是我做的。”
宁风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引动了什么,“轰隆隆”的一声,天上惊雷炸响,乌云翻滚如怒,向着破庙上空,大河之畔沸腾而来。
舒百灵在宁风话音落下时候,一咬牙,掉头跑出了破庙。
他回头望了宁风在文丑神像前挺得笔直的背影,似有迟疑,还是下了决心,按着宁风吩咐,狂奔而去,转眼间消失不见。
“……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是我做的……”
宁风喝出的最后四个字伴着闷雷滚滚,在破庙中回荡,引得烟尘扬扬洒洒地落下来。
他就站在那里,任凭烟尘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死死地望向文丑神像。
宁风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牙齿缝里面迸出来的,有一股说不出冷意:
“她~本来~不必死。”
“对吧!”
宁风大喝出声,一手指出,直指文丑神像,如在厉声质问。
哪里有人,蠢到质问神像?
雕工再好,色彩再艳,木雕泥塑就是木雕泥塑,难道还能开口说话吗?
手指神像,岂不是大不敬?
这些乡间光屁股小儿都不会做的事情,宁风偏偏就做了。
然后,文丑神像,真就答了。
“对!”
一个字,如常年不开木门长久不开,骤然打开发出的刺耳声音。
宁风瞬间面沉如水,他最不想看到的答案,得到了证实。
他稍稍闭上眼睛,再张开。
只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宁风脑子里还原出了就在这个地方,就在八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痞剧痛下,慌乱下,挥刀乱砍,木夫人身中数刀在后背,痛得半昏厥过去,更是流出一大滩的鲜血。
破庙气氛阴森恐怖,当时有雷霆电闪,闷雷滚滚,地痞疑心生暗鬼,以为杀人,于是夺路而逃。
这样的伤,怕是流血,都未必能流死人吧?
木夫人不知道!
她苏醒过来,背上还在剧痛,兴许还动了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