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霓道:“为什么你非去不可,不去会让人笑么?”
罗汉道:“阿霓,这种事是躲不掉的,躲得过明天,可是明天之后还有无数个明天,正如你所说,不来的无需躲,要来的躲也躲不掉……”
赵晓霓道:“那么你就躲一次试试,躲一天是一天,直到躲不掉了再去,好么?”
罗汉道:“为什么?阿霓,你怕么?”
赵晓霓摇头说道:“我并不怕,我这个女儿家跟一般女儿家不同,我的胆子比谁都大,这是在‘白莲教’当年锻炼出来的,我只是不愿意你杀人,江湖事就跟个无底大深坑一样,我不愿意你再陷下去,越陷越深。”
罗汉唇边掠起一丝勉强笑意,道:“阿霓,早在我接过这柄‘紫金刀’时,我就已经一脚踩进了这个会使无数人灭顶的泥沼里,那时候只踩进一只脚,而如今,自从我离开‘回回堡’到中原来,我的另一只脚也陷进了这泥沼,现在已经是无力自拔了。”
赵晓霓道:“有我在你旁边,我总要拉你一把!”
罗汉摇头说道:“没有用的,阿霓,我的情形跟一般武林人又自不同,你拉了我一把,可是我这柄‘紫金刀’却又推了我一把。”
赵晓霓眨动了一下美目,道:“罗汉,我不懂。”
罗汉伸手抓起了放在桌上的那柄“紫金刀”,他把刀抽了出来,这把刀在白天看不见什么光华,如今映着灯光,虽然灯光很微弱,可是却使整间屋子里充满了森冷的紫色,光华使得赵晓霓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罗汉两眼凝望着刀身,脸上的神色是肃穆的,肃穆得让人不敢正视,两眼之中也闪漾着一种奇异的光彩:“我爹当年仗着这把刀杀了不少该杀的人,创下了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威名,自从我接过这把刀那一天起,我就负有维护这把‘紫金刀’威名的任务.除非我不要这把刀,否则我一生一世都要维护这三个字的威名……”
赵晓霓道:“能不能不要它?”
罗汉斩钉截铁地道:“不能,我不要它就是不认我姓白,不承认我是我爹的儿子一样,我爹当日把他交给我的时候曾经说过这句话:刀不离身,刀在人在,刀没人亡,什么时候它离开了我,那一刻也就是我死的时候。”
赵晓霓娇靥上掠过一片阴霾,道:“这么说你永远无法脱离这江湖中的厮杀、血腥了。”
罗汉苦笑说道:“所以说谁也帮不了我,所以说江湖事沾不得,这就是我爹留给我的,也可以说是我爹连累了我,小的时候,我不愿意习武,可是为了这把‘紫金刀’,我不能不习武,长大之后,我愿意永住塞外,做一个平平凡凡、默默无闻的人,或者打打柴,或者种种庄稼,可是为了这把‘紫金刀’,我却又不能不离开塞外,进入江湖。”
赵晓霓道:“那……既然这样,那你就早些睡吧,明天天不亮你就要赴约去,要是一夜不睡,你会没精神的,养精蓄锐才能迎敌。”
罗汉道:“说好了的,你陪我坐谈终宵。”
赵硗霓嫣然一笑道:“什么事都一样,不能一成不变,这就跟人生一样,当初立志的志向是向东,可是最后到的地方不一定是东边,走到半路的时候总会碰见什么事情改了方向的。”
罗汉把“紫金刀”归了鞘,道:“就凭他打扰了咱们的谈兴,他就该死。”
赵晓霓白了他一眼,嗔道:“不许说这话,睡吧!”
罗汉道:“你呢?”
赵晓霓道:“我坐这儿陪你,等你睡着了,我躺在你脚下合合眼就行了。”
罗汉道:“那怎么行!”
赵晓霓柔婉一笑,娇媚流露道:“怎么不行,谁叫我是你的妻子啊,再说明天一早是你去拼斗又不是我,睡不好怎么行!”
罗汉还待再说。
赵晓霓已然站了起来道:“别再说了,睡吧,我宁愿一辈子不睡,也不能让你因为精神不够败在人手下……”
走过去拉开了被褥!
罗汉忙道:“你要干什么?”
赵晓霓娇媚一笑道:“给你铺炕,别忘了,我是你的妻呀,要是在今天,我还会给你暖被窝呢。”
罗汉一阵激动,道:“阿霓,你真好,将来谁要是娶了你,他一定是这世上最有福气的人。”
赵晓霓白了他一眼道:“傻话,我是你的妻子,谁还能再娶我,你要认为谁娶我就有福的话,你就是那个有福气的人!”
罗汉道:“我不敢……”
赵晓霓道:“除非你不要我,要不然从今后你就别再说这种话,听起来让人伤心难受。”
罗汉没说话,沉默了一下之后才道:“在家的时候,总是奶奶照顾我,奶奶最疼我,一直把我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子,现在却是你照顾我,我……”神色忽然一黯,住口不言。
赵晓霓没看见,也没在意他吞下了余话,转眼工夫她把炕铺好了,转过身来妩媚一笑道:
“睡吧,相公。”
罗汉一阵激动,道:“阿霓,我……”
赵晓霓娇靥一仰,道:“你是不敢,还是不配?”
罗汉道:“我,我想哭!”
一双浓眉下那双有神的大眼,竟当真地一红。
罗汉是性情中人,感情非常的丰富,论年纪,他已经长成了,论所学,他是个绝世高手,家传“紫金刀”难有匹敌,可是他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也可以说在感情这两个字上,他脆弱得可怜!
赵晓霓以自己能倚身这么个人而欣慰,她也有丰富的感情,眼见罗汉这样儿,她也难受。
不过她能装出笑脸来,玉手握上罗汉那健壮而有力的手,美目凝注,深情万斛,柔婉地道:“别这样,罗汉,还好这是我,要换个别人,人家会笑话你。”
罗汉道:“要换个别人,我也不会哭了。”
赵晓霓在这一刹那间,只觉得他不是个挥刀迎敌、威风八面、煞气腾腾的武林高手,而是一个处处需要人照顾,纯真、柔弱的小孩子,她无限怜惜地道:“别说了,快睡吧,我陪着你,你睡了我也好睡。”
在这一刹,罗汉当真很听话,脱了靴子,和衣躺在了炕。
赵晓霓拉起夹被轻轻给他盖上,一切表现完全像个温柔体贴的妻子。
男人家是须眉丈夫,可是有时候也像小孩子一样,的确需要女人家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地照顾他。
罗汉躺下了,赵晓霓把灯蕊压得更小,那灯光如个个豆似的,然后她在炕前坐了下来。
她望着罗汉,罗汉那一双有神的大眼望着她,毫无睡意。
赵晓霓道:“把眼闭上,这样儿怎么睡?”
罗汉听话地闭上了眼,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眼,赧然—笑道:“阿霓,不行,我睡不着。”
赵晓霓道:“胡说,你根本没安心去睡……”
罗汉道:“我躺着,你坐着,你这样陪着我,我怎么能睡!”
赵晓霓道:“说句话你信不信,你要是不能安心睡,就是我现在也躺下,你也睡不着。”
罗汉窘迫地咧嘴一笑道:“那是……我有好多事情要想!”
赵晓霓道:“想什么,有什么事好想的?”
罗汉道:“想你,想我自己,想怎么会认识你,想怎么会跟你在一起,也想是不是能长久跟你一起……”
赵晓霓道:“你想不想长久跟我在一起?”
罗汉道:“要说不想,那是自欺欺人。”
赵晓霓道:“那你就听我的话,你要是听我的话,就能长久跟我在一起。”
罗汉道:“我听你的,可是有些事我也要做几分主!”
赵晓霓妩媚一笑道:“那当然,你是男人,将来是咱们这一家之主,不过眼前这件事你要听我的,赶快睡。”
罗汉道:“我想听你的,可是我睡不着!”
赵晓霓沉吟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唱个歌给你听,这些歌还是我小时候学的,到现在还没有忘记,你听我唱歌,什么都别想,用不着一会儿就睡着了。”
说着,她伸出那柔若无骨、根根似玉的柔荑,握上了罗汉的手,然后她轻唇低低唱道:
“三岁娃,会栽葱,
一栽栽到路当中。
过路的,莫伸手,
尽它开花结石榴。
石榴肚里一壶油,
乡里大姐梳油头,
大姐梳的盘龙髻,
二姐梳的走马楼,
三姐不会梳,
一梳梳个狮子滚绣球,
一滚滚到黄鹤楼。”
这是儿韵,可是这儿韵在她唱来却动听异常。
罗汉听得入了神。
赵晓霓接着又唱道:
“扯呵呵,拉呵呵,
撑船去,接丈母,
丈母不在家,
窗户眼里看见她,
梳冲头,插翠花,
丁丁小脚在地下,
粉白脸,糯米牙,
回家对我爹娘夸,
卖田卖地要娶她。
娶来家,
又怕风了,又怕雨打了,
打了龛子供起来吧!”
赵晓霓的确是个童心未泯,纯真、圣洁的姑娘,要不“白莲教”中待这么多年,她岂会还记得这些逗人忆童年的儿韵。
别说,赵晓霓这两首儿韵唱得还真管用,罗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两跟。
赵晓霓没再唱,松开了罗汉的手,玉手落在了罗汉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道:“睡吧,罗汉,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都别想,哪儿都别去……”
罗汉突然睁开了两眼,但只是那么一睁,一刹那之后他就两眼失神,像是十分疲乏,睡意极浓地又闭上了眼。
赵晓霓轻轻吁了一口气,直起了腰。
就在这时候,一个清朗话声起自门外:“姑娘错了!”
赵晓霓一惊站起,轻声喝问道:“谁?”
门外那清朗话声道:“我姓李。”
赵晓霓一怔,旋即定了定神道:“可是李恩公?”
门外那清朗话声道:“不敢当,正是姑娘见过的那个姓李的!”
赵晓霓忙去开了门,李德威当门而立,含笑说道:“姑娘好。”
赵晓霓忙道:“李大侠好,请进来坐。”
李德威没客气地进了屋,炕上的罗汉睡得真熟,他连眼皮都没动一动,李德威往炕上扫了一眼:“姑娘用法术让他入了睡?”
赵晓霓点了点头道:“我不得不这样,李大侠不知道,他明天一早要赴约跟人决斗去……”
李德威道:“我来了半天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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