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臣- 第2部分

　　
　　话语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李嬷嬷连忙过来拍拍她的背，“娘娘，您身子还很虚弱，还是早些歇息，奴婢去给你讨些药来，好歹您刚给圣上添了一个小皇子，御医那里倒也不会太为难我们！”
　　
　　“嗯，如此麻烦嬷嬷了！”
　　
　　娘亲不舍的将我交给李嬷嬷，缓缓躺下身子。
　　
　　若是在现代，她还是花季少女，应该好好享受青春年华的，可是，在古代，妙龄的她却被束缚在这高墙深院之中，眼波流转间皆是郁色，让我不由得同情这个时代的深宫女子！
　　
　　果然，之后的日子里，娘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株娇艳的桃花日渐凋零却无能为力，因为我还只是个婴儿，我所能做的只是在她怀中静静的听她柔柔的诉说着自己的故事，从江上渔歌唱晚的幼年随着爹爹打渔摸虾，和隔壁的小哥哥骑竹马，到后来家道破落不得不卖身为婢，从此被锁深宫，再到后来，一日皇帝突然临幸，红帐之中一夜雨露被奉为玉妃的寂寞！
　　
　　原就是透着灵动的眸子，却随着她的诉说愈来愈黯淡，直到最后，满满的都是忧郁之色，只在讲到我那个还未见过面的父皇的时候，她的眼睛才有一瞬的光芒，让她整个人恢复成羞涩娇俏的少女模样，我知道了，她心里是喜欢我那个父皇的，即使在那突如其来的一夜恩露之后再也没见过他，她的心底还是为他展开了一朵花！
　　
　　凡是帝王，有几个是有情的？不是多情便是无情，有甚者更是绝情！
　　
　　那一日，拂岸的杨柳摇曳生姿，即使是透着少有人烟的凄清的露华宫，此时也破天荒的热闹了一番，不是别的，只是李嬷嬷的痛苦哀涕，她瘦如枯枝的手拉着我的衣衫，带着我跪在一刻柳树下，只因那树下埋葬着一缕幽魂，那个粉色的身影就葬在此处，陪伴了我三年的她最终还是撒手人寰，没有棺木，只一抔黄土，一层落叶，两个哀恸的人！
　　
　　曾经玉瓒螺髻的伊人，如今瘗玉埋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时想想，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与其成为深院中的白头宫人，还不如早早离去这十丈红尘，下辈子投胎再不为女子，最起码也要远远的避开这深宫内院、皇庭高阁！
　　
　　李嬷嬷原是娘亲的同乡中人，原本只是负责浣洗衣服，却因不小心将衣物上染了杂色差点被打死，好在娘亲刚被封为玉妃娘娘，顺道收了她，才险险的救了她一命，于是李嬷嬷这才忠心的跟着娘亲，以至，在娘亲逝后，尽心尽力的照顾我。
　　
　　环顾这萧瑟的露华宫，原本也就只有三个人影，现在却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人，人死如灯灭，即便曾经在雕栏间婉转吟唱渔家小调，在芊芊幽草中飞扑流萤，在红纱帷帐下掌灯教子，在夜风皓月下抚琴忆乡，可如今，音容宛在，斯人已逝！
　　
　　三年中，除了那个给我印象不太好的贵妃娘娘一席人，我没见过娘亲和李嬷嬷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更别提我在这个时代的父亲，那个位于高高宇殿的统治者，我没期望见到他，也没有因为娘亲的死而怪罪他，这是他们的事情，是帝王和妃子之间的爱恨。
　　
　　这天，露华宫来了一个陌生人，瘦瘦的，嗓音很尖细，拿着一张明黄的卷轴，在我和李嬷嬷面前宣读了一番，李嬷嬷用一只她戴了好几年的玉镯送走了那个太监，然后抹泪告诉我，从今天起，我就要跟着梅贵妃生活，而梅贵妃就是当年那个妖娆的，浑身胭脂味的女子。
　　
　　跟着李嬷嬷穿过重叠的宫阙，左拐右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到达梅贵妃的居所，眼前雕花梁柱林立，亭台水阁，奇山怪石间一丛丛娇艳红梅螯枝开放，庭院雅致之极，室内娇色宫女如云，珠帘轻纱绰约，即便是那一台一凳，也都是精雕细琢，层层纱帐内，人影摇曳，原来是梅贵妃在翩翩起舞。
　　
　　李嬷嬷刚想开口，却被一个翠绿色宫装打扮的宫女阻止了，隔着轻纱，隐约觉得里面有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位于座上，梅贵妃着一身桃色，腰肢婀娜，我却只觉得是条只会扭动的蛇，要说起粉色桃色之类，我觉得娘亲比她更加适合！
　　
　　突然很想念那汪粉色波潭似的眼眸！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接着我和李嬷嬷被推搡着进了内室。
　　
　　“皇上，您看我这舞跳得可好？”
　　
　　软若无骨的身躯贴近那个明黄的身影，娇声娇气，让我打了个冷战，若是我天天听到这声音，一定会被腻死的吧！可怜今后还得跟着她！
　　
　　“嗯！”
　　
　　低着头，却知道这有些低沉的嗓音出自座上的身影，也就是我这个身躯的父亲，堂堂晟国的皇帝——颜楚归，听他的声音倒是很年轻的样子，却因为身份的关系，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果然不愧为一代帝王！
　　
　　正想着，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直射到我的身上，“抬起头来！”
　　
　　李嬷嬷偷偷的拉拉我的衣袖，我这才知道，他是叫我抬头，于是整整衣衫，不卑不亢的抬起脑袋。
　　
　　刹那间，我竟然一点也移不开视线，眼前的年轻男人神色清淡，容貌俊雅无双，眉宇间却透出十足的霸气，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宽大的衣袖从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倚靠上垂泄下来，对方神色悠闲，顾盼之间，却像是有万千风流藏匿其中，然我一瞬晃神的除了他的容貌，还有他那双眼睛，不知是不是上天又一次对我的捉弄，他的眼睛像极了我在现代的爸爸！
　　
　　心底埋了三年的伤疤再次被掀起，有点痛，有点涩，努力压下心潮的涌动，即使再放不下以前的事，我也必须坦然的面对现实，我不会天真的认为我还能回到爸爸身边，只希望爸爸还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相信他不会被我和妈妈的相继离去打倒的，他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有着坚强背影的男人！
　　
　　将思绪转会现实，还是那双眼眸！
　　
　　视线交织的瞬间就注定了我的一生会和他纠缠不休，定定的和他对视，虽然他身上散发的谈笑间强虏灰飞湮灭的气势让我有一瞬的失神，但是却没有丝毫的退让，即便现下我的身上着的是用李嬷嬷的衣服改制的不太合身的袍子，即便我只是以一个三岁孩童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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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那一刻，我看到他仿佛竹篱间的嫣然一笑，“小家伙，叫什么名字？”
　　
　　不只是我，连方才还在一脸鄙夷的瞪着我的梅贵妃，以及颤抖着手紧紧拽着我的衣衫的李嬷嬷，都不可思议的看了眼颜楚归。
　　
　　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耸耸肩，好吧，小家伙就小家伙，谁让我现在的身体小的可以呢。
　　
　　“回皇上，我没有名字！”
　　
　　看着他的眼睛，有那么一刻我是有责怪他的意思，竟然连儿子的名字都没给起，虽然我是无所谓，但是初次见面就被喊为“小家伙”，让我着实有点不爽，因为毕竟这身体里面一开始就装了个十六岁的灵魂，要不是看在你的眼睛和爸爸极为相似的份上，我一定会忍不住瞪他一眼的！
　　
　　“哦？”戏谑的声音带了点好奇，然后突然了然的一笑，“好吧，是朕的不是，从今天起，你就是朕的九皇子，颜斯柳！”
　　
　　于是，那一刻，我有了这个时代的名字，颜斯柳！
　　
　　紫檀木制的躺椅，浅蓝色的流苏直垂至地面，随着徐徐的微风吹动，摇曳生姿，上面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肤若凝脂，白皙若雪的手轻轻搭在胸前，嘴角微扬，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自从上次初见他的小儿子，他脑子里满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他只觉得那个小家伙与他其他的儿子不一样，也许是那忽闪忽闪的长睫毛下闪动的眼眸让人难以忘怀吧！
　　
　　想到那时，小家伙穿着绣着大花纹极不合身的长袍，十足的别扭，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的灵动，仿佛一块被破布包裹的璞玉，粉粉的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面镶嵌着两颗黑珍珠似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头从丛林深处闯入俗世的小梅花鹿，让人不由得想去怜惜和疼爱！
　　
　　原本眯着双眼的俊雅男人突然翘起嘴角，“说不定是个有趣的玩具！”
　　
　　窗外飞花片片，几枝翠绿从墙头探出，幽幽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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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梅贵妃的跟前，看着座上的她素白的纤手接过婢女手上的青花瓷茶杯，掀开盖子，微微吹了吹，然后瞥了一眼面前的我，浅浅抿了口茶。
　　
　　“我教你的都会了吗？”
　　
　　我没做声，她教我的无非是如何讨皇帝的欢心，如何让皇帝尝尝流连落雁宫，又如何在各方面超过其他几位皇子，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在后宫三千中夺得皇帝的专宠罢了，为此她还将李嬷嬷送回乡，派了赵嬷嬷打理我的日常生活，虽然舍不得李嬷嬷，可是她毕竟年纪有些大了，在宫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将她送回家乡也好，毕竟那里还有她的家人亲戚，不叫她受欺负！
　　
　　只是她临走时掩面流的泪让我很是酸楚，她毕竟照顾了我那么多年，完全将我当成了她的孙儿看待，对我没有丝毫马虎，现下突然分离，难怪她会伤心不舍！
　　
　　见我没回答她的问话，梅贵妃一个瞪眼，身边的侍女便知趣的扬扬手中的木尺。
　　
　　“我只想问贵妃娘娘，为什么要我学跳舞呢？”
　　
　　我可不认为以我现在的身段跳起舞来会有多好看，估计皇帝也不会对一个三岁小娃娃跳的舞感兴趣的，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梅贵妃貌似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胸前泛着碧色光泽的翡翠项链，“我说过了，以后喊我母妃，记住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