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棠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她迅速提起了自己的裤子,然后下床走到客厅,拽下衣架上的风衣,抓起自己的手提包并带全了证件,当着他的面扬长而去。
随着大门再一次关上,陈淮阳的酒醒了七八分,他并没有去追孟棠,而是用双手抱着头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把悲愤的情绪发泄在她身上,怕两人之间又发生难以收拾的口角,怕自己会再次越界侵犯她。费劲千辛万苦娶回来的老婆,想要用余生守护珍爱的人,为什么会闹到不欢而散呢?不应该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外面的气温很低,柏油路上已经积了薄薄的雪,树梢上覆盖着一层银白,道路中间有被车轮碾过的痕迹。
孟棠漫无目的地踩着车轮的痕迹往前走,她不知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儿。心头如压着千斤大石,重得喘不过气,从没感到这么累过。或许她和陈淮阳对彼此还不够了解,根本不应该这么急着结婚。
她靠在一个路灯下,掏出手机,想给他发一条短信,几次打出“不如我们离婚吧”,最后又都忍不住按退格键删除掉了。因为脑子里不停在重播他的好。
“孟棠,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你看,都秋天了还穿什么裙子。冻得小脸这么红,我心疼了怎么办?”
“你是傻瓜吗?听到关机还打?”
“孟棠,以后你只要骄傲的站在原地,打电话这种事由我来做就好。”
“只有你抛下我,没有我丢下你。”
“我这样拉着你的手,你要是感到不舒服随时可以摊倒在我怀里。”
删删减减无数次,最后屏幕上仅有三个字,那就是他的名字。孟棠背靠在梧桐树上,终于忍不住湿了眼角。
陈淮阳正在距离她不到十米的距离,他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薄毛衣,焦急地冲向路边,想在孟棠拦下出租车之前找到她,可是他四下环顾,只有昏暗的路灯和拉长的影子,下着雪的凌晨,就连路上来往的车辆都屈指可数。
他赶时间冲下来并没有带手机,以为这么短的时间还能追上她,没想到前后不到五分钟就把她弄丢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看到几步之遥的马路牙子,脑海里瞬间就联系到关于她的记忆。上次她连夜从C市赶到民政局,为了他的一句不见不散,一个娇小的身影等了他一整天。只要想到这些他就心疼地不能自已,被嫉妒和醋意冲昏了头脑,他都做了什么?
那么好的孟棠,为什么他舍得那样对她呢?他是怎么做到的?上一次她离开,心里带着对他的不舍,还有两个人不见不散的约定,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可这一次呢?她说自己是瞎了才嫁给他,说他本质卑劣,他让她恶心了。所以她这次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是吗?
孟棠站在树后面,一直都注视着大马路的方向。她看到陈淮阳穿着一件薄毛衣坐在马路牙子上,细雪落在他的发上肩上,头顶路灯朦胧的光打出他的影子,他的背影显得那么萧条。
其实从他跑出来的刹那孟棠就看到他了,只是他一心以为她会打车离开,这才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这颗梧桐树。孟棠的心里很犹豫,她有些动摇,好几次想走过去拍一下他的肩膀,然后笑着对他说:“陈淮阳,我在这里。”
但有时候被伤害怕了,也想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涂上保护色,让别人找不到。
孟棠一直在说服自己,他看不到人就会回家了。等他回家之后她就打车离开这里,两个人这么僵持了二十多分钟,陈淮阳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路牙子上。
陈淮阳紧紧注视着为数不多的车辆,看车灯在面前一次次地晃过,他想他终于可以体会到孟棠那天的心情了。她是不是也曾像现在这样期待有一辆车会停下来,期待他会突然从哪里出现。然后当车子渐行渐远时饱尝希望落空的滋味,现在他很悔恨,其实他可以对她更好,可以更疼她的。
如果他有耐心,她早晚会被感动的。他不该那么冲动,那样只会把她逼到小叔的怀里,只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时间在不停地流逝,最后孟棠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心软了,认输了。
当陈淮阳身边多了一个身影时他几乎不敢回过头去,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余光看到那张让自己为之倾倒的容颜,他就怕一回头她就会消失不见。
“陈淮阳,我们不要吵架了。行吗?”
凌晨的气温更低,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出淡淡的白雾,陈淮阳听到声音时微怔了一下,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真的。她没有走,她就在他身边,伸手就可以拥抱到的距离。
他想拥抱她,又想起她嫌恶不屑的目光,最后终于忍住了。
“对不起,我之前”
“不要再提了。”孟棠加大声音,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深刻的耻辱,她不想再回味一遍。顿了顿,又无奈低叹一声,“回家吧。”
陈淮阳也跟着站了起来,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他们两个的位置调换了,之前孟棠急着想和陈淮阳解释自己和陈清远之间是清白的,那个小孩真的是姐姐和小叔的,她甚至想把监狱里经历的那一切告诉他。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什么都不想说了。两个人在一起,在乎比较多的那个人永远是比较累的那个。所以她也不想那么在乎了。
陈淮阳很想和她解释自己之前是吃醋了,因为太在乎所以吃醋了,所以才想要占有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可孟棠的态度很明白,她不想听,因为那让她恶心了。
这一夜的争执没有赢家,明明很爱对方,新婚的第二夜两人却分房睡了。
而天亮之后仿佛又有了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陈淮阳起来弄早餐,孟棠捧场,也会在吃完夸他厨艺不错。表面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电话的位置就在孟棠手边,所以她很自然地接了。陈淮阳在低着头喝粥,注意力却从来没有从孟棠那里移开半分,从她回话的内容来看,应该是老爷子打来的,不知道爷爷和她说了什么?
孟棠挂了电话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看向陈淮阳,问道:“昨天你回家了?”
他用喝粥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内疚,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说我病了?”
“”
孟棠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冷静平和的语气道:“我们最初假结婚是为了糊弄你爷爷,但后来老爷子也知道那是假的了,本来应该到此结束了。可我却仍然鬼使神差地嫁给你了,但其实我们都不是那么了解对方。你觉得呢?”
陈淮阳放下碗筷,一瞬不顺地看着她,不说话。
“然后不用担心你爷爷的病情了,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的很,那什么肺癌晚期都是诓你的。你还不知道吗?”
陈淮阳依旧没说话。
孟棠随即了然,陈淮阳那么警醒的人,他果然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告诉她。要不是老爷子自己在电话里得意地说出来,以为算计了孙子,没想到她才是真正一无所知被算计的那个人。
陈淮阳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孟棠出门了不知道去哪儿,但临走前她说:“我会一直开机,除非手机没电了,我也不会逃跑。”
在烟灰缸里捻灭第N个烟蒂,他拨出了一个电话,只说了三句话:“喂我改变主意了算我一份儿。”
有一启跨国贩毒案,与国际刑警合作,任务很危险,需要一批特种兵精英冲前线。陈淮阳实战经验丰富,又获得过一等功,上头认为由他带队比较稳妥,回来还可以论功行赏把他提上去,却不得不考虑他刚新婚。陈淮阳也一早就回绝了,并推荐了几个人,没想到会突然改变主意。
晚上孟棠回来的很早,还买了菜。没想到刚一进门就闻到厨房里飘着香气。
陈淮阳冲她笑了笑,“我照着说明煮了拉面,不知道好不好吃。”
两个人和平地吃完了这顿饭,饭后都没有离桌,孟棠一直想找一个机会和他谈谈。
可陈淮阳像是预料到了,她几次开口都被他用比如天气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题打断,最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你能先听我说完吗?”
“我不想听。”
她话音未落就被他接上这句话,陈淮阳不想和她谈离婚,他不想离婚,怎么都好,哪怕两个人就这样耗着,只要不离婚。
她还想说话,再一次被陈淮阳打断,“孟棠,我要去越南前线了,不知道多久回来,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话一出口,孟棠果然安静了下来,她的心跟着收紧了一下,刚才有很多话想说,现在张了张口,却想不到可以说什么。
“所以,先不要提离婚,行吗?”他的声音略显沙哑,语气近乎恳求。
孟棠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走?”
陈淮阳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半个小时后。”
直至这一刻,孟棠的眼眶湿润了,她庆幸自己几次想要谈离婚的话题都被陈淮阳给打断了,她庆幸自己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危险吗?你能不去吗?”
“已经不能了。”
离开她,这本来是最艰难的决定,可陈淮阳在看到她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不舍后,却觉得这是他做的最对的决定。
孟棠低头看着面前摆着的大半碗拉面,之前她一心想着和他谈话所以没动几口,现在却觉得他特意为她做的这碗拉面特别珍贵。她从新拿起筷子,开始认真地吃拉面。
陈淮阳低叹一声,站起来坐到她身边,用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吃不下就别吃了,等我回来还给你做。”
孟棠没有说话,扔下筷子转过身来猛地扑进他怀里,明显感到他的身体因为不确定而僵硬了一下,然后用力搂住了她。
她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口,感受他的吻落在她的发丝上,安慰道:“别担心,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