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执着,如此深重,写在心版深处,他一日日翻阅,未曾将记忆摩挲得模糊,反而日渐镂刻深深。
直到这闹剧一般的选护卫,一边选着,一边开心着,一边开心着,一边担忧着,白日里用尽力气睁大眼睛想要挑个好人给她,夜晚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那些挑中的“好人”,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不好,不配,不舒心。
然而此刻,当她握住他的掌心,彼此纹路深贴那一刻,他恍如被雷电刹那劈中,瞬间明白——
这一生,他是不会再舒心了。
他久久凝立不动,不知何时眼底泛上泪光。
心深处潮潮热热,不是难过,不是痛苦,不是后悔,是了悟之后的空明,是明白这一生漫长执念的了悟。
太史阑仰头看他,她隐约感觉到身边沉默的少年,内心似有惊涛般的波动,然而邰世涛立在阴影里,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诸般种种,如露如电。
一霎是一生。
随即她听见邰世涛,轻轻道:“夜了,姐姐睡吧。”
说完他松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衣袂拂动晚香玉白色的花瓣,带出一阵幽远而净的香气,朦朦胧胧,也是此刻心情。
太史阑慢慢放下手,想着最后那一句“姐姐”,不知怎的,听起来却似和以往不同。
她双手合握,交叉于膝上,偏头看晚香玉,将花枝沉沉地垂下来。
眼神里,莫名也多了一层孤清意味。
忽然有人在她耳侧道:“怎么?被世涛的话惊着了?”
太史阑没有动,拂开了他落下的一缕头发,道:“你属猫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
“我倒觉得我是属兔子的。”容楚在她耳边叹息,“总吃不到窝边草。”
太史阑站起身,顺手从晚香玉花盆里薅了一把叶子,塞在他手里,“哪,吃。”
容楚瞧瞧叶子,拈一片嘴里嚼嚼。
嗯,微涩,嚼久了有清甜香气。
像她。
“世涛的话,我刚才听见了。”他慢慢踱到她床边坐下,将手上端着的一碗燕窝羹放在桌边,“这小子想得真多,我差点以为他不是你半路认来的弟弟,是亲生的。”
“在我心里,就是亲的。”
“哦?”容楚笑得眼波流动,若有深思,“这话他听了,未必”
“怎么?”
“没什么。”某人才不会替别人拉皮条,倾身在她耳边笑道,“我知道你这人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很多事还是会放在心里想,我可不希望你无度地操心,你放心。”他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容楚,便护不了这家族,这天下,也必定护得了我的女人。”
“我太史阑。”太史阑闭着眼睛,静静道,“不想得天下,不想得富贵,但如果我想得到某个男人,我也绝不失败。”
“想要得到我吗?”容楚目光亮亮,“现在就可以。”
“滚粗。”
容楚没有滚。
他懒懒地坐下了,把玩着桌上的茶壶,忽然想起什么,道:“我给你送的补品你,你吃了没有?感觉可好?好的话下次再送些给你。”
太史阑瞟他一眼,“这补品你经常吃?”
“嗯。”容楚心不在焉,想着他老娘经常送各种奇怪补品,有时候会让大厨房给做了吃,有时候直接就送人了,也不知道老娘哪来那么大劲儿,热衷于搜集各种补品,可怜他吃到看见补品就泛恶心。
“觉得不错?”
“当然不错。”他老娘送的东西,不管如何古怪,绝对回回精品。
“用了以后效用极好?”
“自然。”如果能骗得太史阑以后乖乖帮他吃掉那些补品就好了。吃啊吃啊的吃习惯了,说不定她会欣赏那些玩意,以后去国公府,老娘的补品有人赏脸,一定会很高兴的,算是为良好的婆媳关系先打个基础?
国公爷想得高兴,没注意到某人越来越阴恻恻的眼神。
“嗯。”太史阑走到门边,忽然一指门外,惊讶地道,“什么东西!”
“有敌?”容楚眼神一凝,飞快地掠过她身边冲向门外。
太史阑伸手重重一推,把他推到回廊上,“啪。”门一关。
门板重重撞上容楚的屁股。
“咦没人啊太史阑你关门做什么?”
门忽然又开了一线,一个长长圆圆黑乌乌的东西被塞了出来,恶狠狠顶在容楚鼻尖上,“你的十全滋补龙精虎猛超级大虎鞭,拿去做夜宵吧!”
“砰”门再次被恶狠狠关上。
容楚低头一看。
好大一个虎鞭。
半晌,回廊上传来国公生平第一次的咆哮。
“周七!”
周七神一样地立即出现在廊顶。
“老夫人送来的补品,都交你先验看,这次验看了没?”
“验看了!”
“是什么?”
“虎鞭!”
“告诉我没有?”
“没有!”
“为什么?”
“您说过,您大荤不吃人,小荤不吃鞭!天生龙精虎猛,用不着!”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退回去?”
“现在或许用得着!”周七大声道,“某个人比较能折腾!”
某个在门板后负手听的人,差点把鼻子撞到门板上。
至于本想通过问话澄清清白的那位,顿时后悔把周七召来了。
一个都不靠谱!
“滚粗——”国公爷愤怒之下,不知不觉把太史阑口头禅也抄袭了去
周七神出鬼没地滚了,国公爷在回廊上发呆半晌,觉得这人生就是离奇,总在最美好的时刻来点最不美好的出岔,或许这就是好事多磨的真义?想了半天瞧瞧紧闭的门,终究不甘心,蹲在门口,还是用那虎鞭拨门闩,拨啊拨啊拨,把门给拨开了。
门后面太史阑直接上床睡了——懒得和他啰嗦,反正就那俩解释“我不吃虎鞭,这是误会!”“我吃虎鞭,是为了你!”从这个流氓性格来推断,第二种解释的可能性更大,顺便正好揩揩油。
她心宽好睡,瞬间酣眠,容楚在房内转了几圈,瞧瞧她的睡颜,终究不忍将她吵醒解释个清楚。
他瞧瞧虎鞭,顿觉英雄气短——含冤未白的感觉真是不爽啊
含冤未白的国公,最终也只能给太史阑掖掖被角,然后委屈地缩在一边睡了。
半夜的时候太史阑醒来,有点口渴,顺手抓过桌上的杯子就喝,杯子里的液体温热爽口,馥郁香甜,将她的燥热驱散许多。
她摸摸杯子,外头用锦褥包着,还套着棉套子,这是容楚在她伤后立的规矩,知道她不*侍女夜间睡在脚踏上伺候,便命将茶水等物好好保温,好让她随时醒来都能喝一口热的。
太史阑喝完,转目四顾,才发现容楚又窜了进来,就睡在窗下软榻上睡,支着额,没盖被子。
月色浓浓淡淡,美人春睡如沐风海棠。
太史阑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已经赤脚下床,站到了他面前。
站了有一会儿,太史阑才察觉,这行动有点奇怪——看他什么呢?
她望了他半晌,眼看没关好的窗子透进午夜凉风,微微吹动他的发,他似乎在梦中皱了皱眉。
太史阑忽然想起他给自己掖被角的温柔手势。
她走到窗边,轻轻关上了窗,又转身,赤脚走了回去,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给容楚盖上。
容楚始终没醒,神态安详,太史阑打个呵欠,回床上继续睡觉。
月光透过朦胧的纱窗,映在容楚脸上,隐隐约约,似有一抹狡黠的笑容。
第二卷啭九天第七章他的心思
第三天的擂台赛,照旧举行,太史阑没有再去,经过开诚布公的长谈,“选姐夫”自然不存在,选护卫还是要选的。
第四天,邰世涛将包括雷元于定等人在内的队伍拉到了她面前,随即和她告别。
太史阑也在准备行装,她伤势还没好全,但已经可以坐车出行,十天期限要到,她也必须去昭阳城。
因为不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封赏,会不会长留昭阳城,所以她稍微多准备了一点东西。
新选的这批护卫她很满意,尤其雷元于定算是意外之喜,没想到这样的子弟居然愿意跟随她,还是在“姐夫”希望破灭之后。
雷元倒无所谓,笑道:“我就是出来历练的,反正也没事,听说你身边有一批光武营的学生,我也想和他们多亲近。”
于定则笑而不语,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太史阑听到光武营几个字,才想起来自从回来,还没见过二五营那群人。
忽然眼角瞄到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她一转头,嘿,说到曹操曹操到。
花寻欢沈梅花苏亚史小翠杨成包括火虎等人一个不少。
几个人在门口你推我挤,不住推让。
“你去你去。”沈梅花推史小翠。
“还是你去吧。”史小翠好客气。
“该你去。”火虎踹杨成。
“小翠陪我去”杨成苦着脸拉着史小翠的手。
“哪来那么多废话,都去!”花寻欢在发脾气。
“要么你先带头去。”众人异口同声。
“滚蛋,好事没我的,坏事推我上”
“什么坏事?”太史阑的声音忽然近在咫尺。
众人哑口,转身,看见太史阑立在门口,褐色眼眸平静自如地看过来。
众人和她的眼神一触,忽然勇气也没了,想好的一番话也忘记了,都唰一下红了脸,期期艾艾不知道该说什么。
太史阑看了看史小翠,“小翠,伤好点了吗?”
“啊?啊好了好了,好了!”史小翠慌乱地答,“太史,我们”
“对不起。”
“嗄”
众人又全部哑口。
明明她们是来找她道歉的,怎么反而听见太史阑先道歉了。
“真的对不起。”太史阑注视着史小翠的眼眸,诚恳地道,“那天我也是没办法,我不能事先告诉你们,那样不够真实,不能取信于耶律靖南。我不得不伤了你,又利用了杨成和花教官,望你们原谅我。”
一阵沉默。
沈梅花低下头,苏亚唇角微微一勾,火虎开始微笑,史小翠有点无措地看了看杨成,杨成涨红了脸,花寻欢牢牢盯着太史阑。
半晌她忽然一拍手,大声道:“好了!什么都不必说了!太史阑,咱们没看错你!”
“我早知道太史会这样说。”苏亚道。
史小翠眼底浮现泪花,使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