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呆呆地点点头,望向因为力竭几近昏厥的冷凝霜,双眼噙泪。
冷凝霜安静地躺在床上,脑袋里只剩下一丁点意识。
身体仿佛被万吨卡车碾过似的,粉碎粉碎地疼,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疼痛感已经让她的神经彻底麻木了。
她隐隐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明明在努力地推啊挤,迫切地想要钻出来,可她的身体却不争气地软弱无力,收缩得很慢。她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状况了,她只是觉得心里难过。
此时的她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然而脑海中残存的一点执念却在不断地告诉她,不能睡,不能睡。
就在这时,她隐隐觉察到孩子的力气似乎不如刚刚了,她心急如焚。
耳边传来说话声她听不太清楚,突然,有啜泣声准确无误地传入耳膜,黑暗中她听得异常清晰。她的神智略微清醒过来,闭着眼哑着嗓子说了句:
“我都没哭,你哭个毛啊?!”
“娘子!”白兔瞪着两只红肿的眼睛,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她刚才一动不动,呼吸微弱几乎感受不到,他还以为她死了!
冷凝霜缓缓睁开眼,在场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她刚刚的情况有多危险,收缩无力导致孩子只露出半个头却出不来,她又几乎没了气息,人们以为她快死了!
白兔见她睁开眼睛,心情从大悲到大喜,挺着脖子,傻啦吧唧,竟然哇地一声哭了!
冷凝霜剜了他一眼:“我还没死呢!”别没出息!
谢宛飏刚刚心脏差点停掉,此时从地狱飞上天堂,心情舒畅,又开始嫌弃白兔没用了,一把揪过他,给李老郎中腾地方。
李老郎中用针灸在她的穴位上扎了几下,让她含了参片,声音凝重地道:
“大娘子,你再加把劲!”
“是啊白夫人,孩子的头已经露出来了,你再用点力,马上就能生下来了!”稳婆满头大汗,高声鼓励道。
冷凝霜疲惫地闭了闭眼,双手握紧了床单,粗重地呼吸了几下。
她就不信了,一个孩子她却生不下来!
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身体里的孩子仿佛感觉到母亲强大的意志,也跟着用力往外推……
半晌之后,平息了许久的产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沙哑尖锐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痛叫,穿透了屋顶,直冲云霄!
白兔站在床边,心脏骤然揪紧,腿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划过静寂的夜空!
稳婆满是疲惫绝望的脸此时写满了喜悦,大声报告道:
“恭喜白公子,又是一个胖小子!”
白兔此时的心情已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了,悲喜交加。仿佛绝处逢生,又似死而复活。心情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让他差点又哭出来。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床前,望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冷凝霜,拉起她的手轻轻一吻,哽咽着轻唤道:
“娘子!”
语调里浓浓的情愫让人动容。
谢宛飏站在窗前望着他颤抖的身影,眸子黯了黯。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鲜红的血突然不要命地喷涌而出,室内霎时弥漫了一股铁锈般的味道,让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人们大吃一惊!
白兔惊恐地瞪圆了眼睛,望着血流了满床、已经昏死过去的冷凝霜。
李老郎中眉头紧皱。
最怕的事终于发生了,产后血崩!
娘子篇 第六十六章 我喜欢你!
冷凝霜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这感觉很清晰,体温、气力随着止不住的鲜血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再流下去,她认为她很有可能会成为一具干尸。
上辈子活活累死,这一世她本以为自己会像正常人一样,老死在温暖的床上,身旁儿女环绕……
她现在的确是在床上,屋子里也很温暖,可她就要流血流死了。
过劳死与产后大出血,这两种非正常的死法贯穿了她的两个人生,这让她深深地觉得,自己就是那茶几上粗劣的杯具!
李老郎中已经顾不得男女大防,拼足了老命给她止血,然而血根本止不住。
耳边传来白兔的大哭声,让几近昏迷的冷凝霜清醒了些,她觉得自己该交代下遗言了。
这些年她非常地清楚,她是白兔的人生支柱,如果她挂了,白兔也完了,到时候他们的孩子一定会非常悲惨,被卖掉啦被虐待啦,如果长得像白兔,万一被逼进小倌馆成了绝世小受……
咬了咬牙,她决不允许!
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她艰难地伸出手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地抓住白兔的手,迷糊的眼居然能准确无误地聚焦到他那张肝肠寸断、梨花带雨的脸上。
她想她此时的表情一定是非常凶狠:“我、两辈子才生过这一次孩子,要是我死了,你一定好好把他们养大。你若敢虐待他们,我就让你下——地——狱——”
她用沙哑得可怕的嗓音沉声警告。
“我不要!”白兔失去母亲的孩子般大哭起来,用力地摇着头,动作幅度之大让冷凝霜很害怕他会把脖子摇断。他狠呆呆地瞪着她,满脸泪痕,咬着牙冷声威胁道,“你若敢死。那两个孩子和我都不用活了,我们三个一起下地狱陪你!你若舍得,你就闭眼!”
冷凝霜急促地喘息着,有气无力却能直勾勾地瞪着他,瞪着他,好半天,从牙缝里恼火地挤出两个字:
“你狠!”
白兔此时脑袋嗡嗡作响,被褥上触目惊心的猩红他压根不敢去看,只能浑身颤抖地紧盯着她的脸。他不是没见过血,他见过太多太多。对于恶心的血腥味道他习惯到麻木了。然而属于她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里,他却被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抽走了灵魂,占据了空荡荡的驱壳。
他冷得发僵。
“娘子你不能扔下我。娘子你不能扔下我,娘子,我不要一个人,不要,娘子……”他颤抖的嘴唇机械性地重复。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深深的绝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翻来覆去地说什么,然而他充满了浓浓惧怕与悲戚的言语却如无数绵密的钢针,刺入听者的心脏。
闻者无不悲伤。
冷凝霜呼吸减弱,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她即将陷入深深的昏迷,这一昏迷恐怕就要迈向死亡的深渊了吧。
他颠倒重复的话语传入耳朵,那声音异常清晰。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酸酸的。仿佛被蜜蜂蛰了一般,有点想哭的感觉。可是她没哭,她是个绝对不会流泪的人。
在陷入深而黑暗的昏睡之前。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勾起,漾开一抹嫣然的弧度。
“相公,我喜欢你。”她用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淡淡地说了句。
白兔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在自己的脑海里爆炸开来,握住她的力道没有自觉地放松。他瞠大眼眸呆呆地望着双眼完全紧闭的她,整个人都傻了。
……
李老郎中百般施针。然而血只是比刚刚流得小一点。他皱紧一双稀疏的眉,于心不忍。却又不得不开口。刚想对呆若木鸡的白兔说自己也无能为力,尽快准备后事吧。
就在这时,门突然嘭地被撞开!
先进来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一提鹤发童颜肯定会想到仙风道骨,然而后一个词儿绝不是形容他。
从这老道白得没有一根杂色的头发和眉毛来看,这人应该七八十岁了,可皮肤却红润细腻有光泽。圆圆的脸、圆圆的身体,鼓出来的肚腩,简直就像两颗球摞在一起。雪白的长眉毛随着笑呵呵的嘴角一挑一挑地抖动,一双圆圆的眼睛闪烁着精明又带着点市侩猥琐的光芒,面部表情却极为端庄,配合着他那身宽大簇新的金丝道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词——神棍!
总觉得他神叨叨的样子跟某个人很相像!
正这么想着,一个松了一口气又带了点得意的笑声忽然响起:
“总算赶上了!”
身穿宽大道袍的桑葚子挤开前边的老道,笑嘻嘻地踏进来。
屋里人俱是一愣。
“死小子,少废话,快救人!”胖胖老道吹胡子瞪眼地骂了句,上前,从怀里摸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塞进冷凝霜的嘴里。
桑葚子在怀里摸着,摸出一个布包的针囊,打开,里面一排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金针。
胖胖老道捻起一根极长极粗的金针,此时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了声:
“都转身!”
众人先是不解,继而看见他去掀开盖在冷凝霜身上的褥单,忙全转过身去。
白兔呆呆地望着老道准而快地将金针刺进冷凝霜身上的各处穴道,心脏揪紧,死死地盯着他的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他虽然脑袋一片空白,但既然是桑葚子带来的,就一定能救冷凝霜的命,他努力让自己这样想,只有这样想,他才能暂时活过来。
他紧紧地握着冷凝霜的手,心里既期待又恐惧地望着她气若游丝、惨白发青的脸,忍住呜咽。泪从赤红的眼眸里无声无息地滑下,一直没有干涸过,湿了握在一起的手。
许久之后,老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拭去额头上的汗,直起腰身。
血终于止住了!
白兔忐忑又期待地问:“请问真人,我家娘子怎么样?”
“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她失血过多,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她自己了。”老道士翻了翻冷凝霜的眼皮,吧唧吧唧嘴,有些不着调地说。
“敢问道长莫非就是南山观的云鹤真人?”李老郎中忽然吃惊地问。
老道士一见有人认识他,呵呵地发出一阵尖锐的怪笑,听起来十分地猥琐又得意。明明眼神轻飘飘的,却偏要装出一副稳重的得道高人模样,沉敛地道:
“无量寿佛,正是贫道。”
桑葚子觉得此时从白兔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郁之气,已经快把整间屋子的空气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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