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澜蹲入两个垃圾箱之间的黑暗中,将身上的外套反过来穿好,把帽子和手套收入背包。此时他才有机会探究一下那是什么东西。这是一个砖块大小的方形物品,非常沉重,怕是有二十来斤吧!外面裹了好几层泡沫和包装纸,由于光线太暗而看不清楚。
是什么好东西,回去再慢慢研究。
路口遥遥在望,外面偶尔一两声汽车喇叭声清晰可闻。半分钟以后,他就安全了。
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柯澜得意无比。他吹起了口哨:桂河大桥进行曲,还按着节奏踢起了正步。没走出几步,脚尖重重地踢到了路中央一个没盖严实的窨井盖子,他踉踉跄跄地向前冲了几大步,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背包滑了出去。眼看着前面有个臭水洼,他一个鱼跃,伸手勾住背包的肩带。
突然,眼前闪过一抹黑影,吓得他魂飞天外,憋了许久的尿意简直无法控制。
“喵~”。
“喵你个咪的……,吓死老子了。”柯澜忍不住骂了一句,他拉了拉背包,没拉动。他惊愕地看过去,昏暗的黄色路灯下,背包上踏着一只黑色耐克运动鞋。
不是猫。
“不好!健身房看到的那个黑衣洋妞!”柯澜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这是你的吗?”黑衣洋妞用英语问道,充满戏谑的口吻。
“是的,这是我的。”柯澜趴在地上,下意识地用很教科书的英语回答。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柯澜,在嘴边竖起右手食指,摇了两摇,“我可不这么想。”
这个女人留给柯澜的印像,和白天另一个女人坠楼惨死的情形,在脑海里交替闪现,危险的感觉笼罩了全身。
那黑衣洋妞撩起裤管,露出了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弯腰作势要去拔。
此时此刻,柯澜的心里别提有多懊丧了。刚才那一阵子疯狂,已经消耗了很多体力,再说她还有匕首,自己毫无胜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拿出最后的力量,逃吧!你不就是要这件东西吗?老子不要了!
柯澜心里这样想着,右手却用力地把背包一拉,装作要把它抢过来的架势。
黑衣洋妞转身一脚,将背包踢开。
柯澜等着的,就是这一点点时间上的空隙,他乘机一跃而起,身子向旁边一闪,夺路而逃。
如果这是在足球场上,他此刻必定早已甩开了对手,在对方绝望的眼光下直奔球门而去。可是在昏暗的小巷子里,他又被另一个没盖严实的窨井盖子绊了一记,跌跌撞撞地一头栽进一个半人来高的大垃圾桶。
垃圾桶像放慢动作似的,缓缓地倒下,“嗵”地一声掼到地上,柯澜双脚冲外、满身污秽地滑了出来。他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无力地仰面瘫倒在地。
黑衣洋妞眼露凶光朝柯澜快步逼近,右手从背后抽出一把手枪,左手将消音器迅速旋进枪口。
“唉!她居然还有枪!”刚才柯澜脑袋冲下掉进垃圾桶的时候,在里面摸到一把长长的螺丝刀。他立刻把这把螺丝刀倒拿着插进右手的衣袖里,万一对方追了上来,希望依靠这把工具给敌方出乎意料的一击。
可是面对持枪的敌人,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他眼睁睁地看着黑衣洋妞趋近,万念俱灰。
小时候母亲曾告诉他,一个人在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不管还剩下多短的时间,他的一生会像放电影一样地在脑海中闪回。所以说人要多做善事,这样才能死得安心。
然而,这时他的脑袋却像是一个坏掉了的放映机,眼前什么画面都没有,一片空白。
“妈!”柯澜的嘴唇微微翕动,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您含辛茹苦把我带大,儿子不孝,不能再服侍您老人家了!”
黑衣洋妞走到柯澜跟前,双手握住手枪,瞄准了他的胸膛。他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已认命。
“你的联络人是谁?”
柯澜没有听到枪声,却是这样一句口气严厉的问话。
“我,英语,不好,不懂。”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的确,“联络人”这个单词,对于柯澜来说,已经是大大超出了他的词汇量。
“你要把那件东西交给什么人?”黑衣女枪口指了指地上的背包,用非常缓慢的速度重新问道。
“说得慢一些,更慢一些。”柯澜结结巴巴地用英语说着,随即又感到自己有点笨,要拖延时间,直接用中文回答效果不是更好吗?也许她的气势有点像中学时候那个凶悍的英语老师吧!
即便是从死亡线上暂时挣脱出来几秒钟,他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她并没有开枪,她想了解更多的情况,小命暂时没有危险,还有机会。
“说‘请’。”黑衣女人说道。
“嗯?”柯澜疑惑地反问,他完全搞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应该说‘请’,如果你向其他人要求一些事情。”
原来是这个意思,虚伪的鬼佬!
“请说得慢一些,请再慢一些。”柯澜尽可能拖延时间。
黑衣洋妞早就看穿了他的那点小把戏,左手将手枪套筒一拉,“哗啦”一下子弹上膛,一抬手便在他脑袋旁边的空地上打了一发子弹。
子弹“咻”地一声在柯澜耳边擦过,打得地上碎石迸飞,吓得他浑身一颤;弹壳落在地上发出“叮、叮”的声响,在寂静黑暗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柯澜大喊,这英语,居然流利得很。
喊声未落,一颗石子从暗处刷地一声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打在黑衣洋妞的头上。
她像只黑猫,往侧后一个滚翻,躲到了那个翻倒的垃圾桶后面,双手握枪,朝石子飞来的大致方向瞄准。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
柯澜躺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那个躲在暗处扔石子的人,给他带来了生的希望,但是黑衣女就在垃圾桶后面,他的后脑勺就在她的瞄准方向上。如果她愿意,可以随时先朝他射一枪。
两明一暗,三个人就这么僵持在了那里。
标志性的诺基亚手机铃声忽然打破了短暂的僵持。在夜晚的寂静中,电吉他发出的弹拨乐音格外刺耳。
黑衣洋妞抬手就朝发出声响的暗处角落射了两枪,然后飞快地向侧前方移动,同时迅速打开枪口下挂接着的战术手电。刺眼光芒的照射下,柯澜看到前方十多米处蹲着一个穿白色运动衣的长发女子,她一看情况不妙,立刻踩着S型路线朝小巷出口跑去。
“啪!啪!啪!啪!”黑衣女向着白衣女子的方向连开四枪,白衣女子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随后,柯澜听到手枪“嗒”地一声,消音器与套筒之间一段枪管露了出来。
“她没子弹了!”这是空仓挂机,从网络上学来一鳞半爪枪械知识的柯澜不由得心中一喜。
此时黑衣洋妞离柯澜的脑袋只有两米左右,他躺在地上,紧握螺丝刀,倒仰着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只见她利用向前突击的速度,朝柯澜躺着的地方侧身跃起,收起右肘,往他的前胸猛压过来,在空中,双手竟然还完成了一个换弹匣的复杂动作。
“只有这次机会了!”柯澜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中的螺丝刀刺向她的颈部。
“噗”地一声,杆长十五厘米的螺丝刀,从黑衣洋妞下颌偏右穿入,她身体下坠的力量使螺丝刀直接刺穿了上颚,深入脑干。
她的身体猛然一紧,大睁着的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双手绝望地试图抓住螺丝刀的手柄,可是似乎永远也够不到。
柯澜一击得手,立即把压在身上的黑衣洋妞推开,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她滚到地上,剧烈地抽搐着。
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很快,黑衣洋妞的身体完全瘫软了下来。
第一次杀人的冲击让他感觉浑身麻木,柯澜把掉在地上的背包拉了过来,此时觉得它格外沉重。
一切都发生在十几秒钟时间内,可对柯澜来说却是无法形容的漫长。他看着黑衣洋妞睁着的双眼,这与他很小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死去的猎狗的眼神,并无半分不同。一个在一分钟前还是如此威猛的生命,瞬间就这么逝去,一阵不知来自何处的悲伤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柯澜背好了背包,顾不得身上难闻的气味,胡乱用衣袖抹了抹脸,就朝小巷外跑去。跑到一半,看到那位救了他一命的白衣女子俯卧在地上,左肩后面渗出一点血迹。他凑近仔细看了一下,虽然光线比较暗,但还是认出来了,她就是在健身中心看到的穿白色运动服的那位姑娘。她的呼吸平稳,而身旁地上的诺基亚手机中还不时传来“喂,喂,报告方位”这样的喊声。
柯澜从包里掏出手套,抄起地上的手机,刻意改变自己的声调,对着手机说道,“我负伤了,在美食街后巷,快叫救护车。”
他明白,不管什么情况,此地绝对不能久留,于是就狠狠心,一路飞奔而去。
一、祖传电脑(1)
更新时间2012…11…9 5:22:00 字数:3530
小时候,母亲曾经问,“柯澜,长大了想做什么?”
宝宝调皮地转了一下他帅帅的大眼睛,然后仰起大脑袋瓜说,他想成为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大英雄。
后来上了高中,马拉多纳就是他心中的那个大英雄。
要是三年前,谁再问同样的问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废话!俺要把外语系的系花给摘下来,地球人都知道。
要是一年半以前,他又会说毕业后最好能找到一份待遇优渥的工作。
然而要是十个小时之前,他则会充满歉意地说,他想潜入那家毕业后曾经工作过半年的电脑铺仓库里面“借”点内存条,以后手头宽裕了一定会还回去的。
现在是2006年1月21日星期六晚上十点,柯澜呆呆地站在一楼底下车棚隔成的小房间里,依旧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浑身带着一股酸臭味道,像是刚刚从饭店的泔水缸里面爬出来似的。
肩上的背包突然绷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