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然看了有些出神,这样的笑动人心魄……可是却说不出的诡异。
“你觉得怎麽样,你烧退了不少,要不要吃点什麽……这里虽然不如‘倾风楼’方便,但应该一应俱全……”弋倾文从来没这麽关心过一个人,一连串的话让听的人一愣一愣。
“吃点东西,然後我让霜降去熬点药,你喝了我好给你疗伤……南宫那傻子的一掌你不必担心,我一会儿就替你治好。”
施文然呆呆地听完,突然伸手探了探这个人的额头,口里喃喃道,“弋倾文,是你发了烧,还是我烧过了头神志不清?”
“恩?”弋倾文反手握住他的手拿下,握在腿上,笑意盈盈,“怎麽了,我没烧啊……”
施文然哑口无言,因为在他眼里,弋倾文一直都是个疯子,是个大脑神经不太正常的人……如今像一个正常人这麽关怀爱护自己,他觉得一阵发毛,忍不住就觉得这家夥是不是抽了风了。
然而他的沈默丝毫没有影响弋倾文的好心情,弋倾文忽然钻进了被窝从背後一下抱住他,然後像个孩子般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一边用鼻间磨蹭著一边小声咕哝著。
“文然……”
施文然被他这麽一搞倒吸了口冷气,觉得今天的弋倾文完全不认识,而且他本来就很热,被这麽一楼一抱只觉更热,他动了动想专挣开,弋倾文却在他的颈边的肌肤呵了口气。
“别动,给让抱抱……”
禁锢在腹间的手传来压力,施文然只好不动,任由他心血来潮地抱著,心里琢磨著这次他又要做什麽事。可是弋倾文只是这样抱了很久,安安静静地,久到後来施文然几乎要以为这个人趴在他背上睡著的时候,背後的人开口了。
“我、我想了很久……”那人的声音有一点点闷,可能是脸埋著的关系,语调含混不清,“你昨天的话,我想了很久。”扣著他的手紧了紧,仿佛之後要说出来的话会让这个人有多紧张似的,顿了顿才说,“对不起……我以後不让你受伤了。”
这算什麽,算是对自己亲手毁容的回报吗?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转了性,但施文然还是摇头,轻声说,“我不需要补偿……”
弋倾文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不是补偿……”他挪了挪身子,在他背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後枕靠著,悠悠开口,“文然……以後我不伤你了,不捉弄你了,不弄痛你了……这样,我试著喜欢你,好不好?”
施文然浑身一震,转过身看向弋倾文,半张著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麽。而弋倾文只是抬起眼望著他,眼里的笑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随著两人的对视,温柔象是越涨越高的潮水,铺天盖地朝施文漫淹过去。直到施文然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情掩到不能呼吸,他才低下了头,两手把玩著握在手心里的,施文然的手。
一下一下,十指一会儿紧扣一会儿翻弄,一会交握一会相对,忽然他松开了,一字一句盯著他的手,极其认真而严肃地重复了一遍。
“我想可以喜欢你,试试看……”
像在询问又像在自我肯定,还带著点小心和忐忑,仿佛情窦初开的人尝试用最简单最直接的语言好让对方能够明白。
“文然,试试看,好不好?”
他没有忘记,那一日重伤之时,风姿卓然的白衣之人俯身在自己耳边留下的一句话,那句话短短五字,却沈如枷锁。
那一日夕阳余晖,金黄灿烂,即便谎言从此生,但那温暖的言语到现在仿佛还在耳畔。
而此时此刻,那五个字终於得以实现,或者说就快实现,施文然心中却升起一股陌生的情感。
他没有忘记,那一日风析对他说,让他喜欢你。
施文然其实真的快忘记这句话了,他从来不知道要怎样刻意地让一个人喜欢上自己、爱上自己。
他当时就出口反对,那是欺骗。
而现在弋倾文语出惊人,很淡然的两句话,却勾起了施文然一直下意识想忘记的承诺。
保护弋倾文之後的,另一个承诺。
“别、别说……”施文然陡然挣开被握住的手,像被吓到了一样整个人朝後退,“别喜欢我,你就和之前那样,想怎麽样就怎麽样就好,别突然发疯说这种话……”他语速急快,好象要跟上思维却跟不上那样,急急忙忙地想要说清又怕说得太清,只觉得风析那五个字像刀子一样用力在他脑海中一刀一划,一笔一刻,很痛……他的头很痛很痛。
“文然你怎麽了?”
弋倾文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可看他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自己的话似乎给他带来极大的打击,这让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对他的,也是对自己的。
难道我想试著给我自己一次机会来喜欢你,你就这麽痛苦……这麽嫌弃?
“你就真的已经这麽讨厌我吗?”他坐在床的一头望著已经退到另一头的人,神色落寞,“已经不可挽回了吗?”
弋倾文生平第一次有了种手足无措的慌乱,撑著额头黯声说,“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伤了你,我知道我伤了你很多……我不是要补偿,可是……”他整理不清想要告诉施文然的话,於是就有点急了,一急又更乱,最後只坐著一动不动看著他,想伸手抱抱他安慰他可是他不敢。
他就像一个卸去了全部的伪装,全部用冷漠、轻视、不在乎而做成的伪装的刺蝟,如今整个人整颗心都柔软深情,可是他好不容易愿意放开一点自己……现实却让他伤得更重。
“不是因为脸,不是因为名字,什麽都不是……文然,我很喜欢你那天宁愿自残都不伤我的那份心……你说我只是不肯从过去爬出来又不肯等待,那你给我这个机会啊,你愿不愿意等我?给我时间让我喜欢你,我保护你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我保证不让你受一点伤,不让别人再动你一下,那些狗屁的官兵他们休想抓你……”
他怕被拒绝,他怕不被原谅,所以他努力想要把自己脑子里想的东西好好表达出来给施文然听,於是情急之下就越说越快,“我不说对不起,我不说我不说,这样可不可以……我可能还不能完全分清你们,但是我知道你叫施文然,我会开始慢慢把你和他区分开……我都听你的了,你还是不原谅我吗?”
你说过只要我能走出来,就永远永远不要说对不起的。
你说过的……你昨天才这麽和我说过的。
“够了!”
仿佛承受不住这麽深重的歉意和情意,施文然听到最後终於崩溃地大声一喊,“别说了!”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弋倾文的声音一次次闯了进来然後一次次提醒他,他做了什麽,他做了什麽。
够了别说了。他做了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他居然忘了,忘了那个谎言背後更大更该死的谎言。
他做了什麽……他竟然因为忍受不了这种被人误解成另一个人如此轻微的现实而去给了一个人希望、给了一个人承诺,而他这麽做的原因居然只是为了成全自己……
什麽时候他这麽自私了,自私得完全不顾别人怎麽样……
不该的,他不该的不该的……
“别把我想得这麽好,弋倾文!别说什麽喜欢了,我不配的!”我不是想骗你的,我真的忘记了……我忘记了我应该要骗你的。
“我是说过以後你会遇见值得你一辈子重视的人,一定的,一定会的,但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我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个和他长了张一样的脸的陌生人,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总有一天要离开,你总有一天会要我离开!总有一天,弋倾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总有一天的啊!”
“胡说!我不准!谁允许的?谁这麽说的?”
弋倾文不懂他怎麽忽然就与昨天判若两人,但不等细想已经下意识反驳,“以後你走到哪里我就陪到你哪里,一直到我一辈子喜欢上你,文然,不会分开的,我们绝对不会分开的。”他说著就慢慢靠到施文然身边,然後跪在他面前,一手扶在他的肩,另一手牵著他的手然後放在自己心上。
温暖的胸膛下是温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稳健规律,就想它的主人此时的感情,虽然不清晰,却无比确定。
毫无疑问。
“我弋倾文从不轻易许诺,我从来没有跪在一个人面前请他相信我。”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放缓放柔,施文然如果这个时候抬起头,一定能看见那双总是如春水微荡的眸子此刻温情动人。
“我也……从来没故意伤一个人这麽深。”
你不原谅我是应该的,我侮辱了你我轻薄了你,我责骂过你我还当著南宫天拧和司徒焰的面打了你。
他说不上後悔,因为他从不後悔。
“我也从来没这麽认真地去想一个人说过的话和为我做过的事……对你做的说的,我没後悔,我从来没有後悔什麽,无论是纹染,我都不後悔。”
他最後淡淡说了句,却比任何他曾说过的话都还要认真深刻。
“所以文然,我现在对你说的,以後也不会後悔的。无论以後怎麽样。现在,你可以相信我吗?”
“可是我会後悔的……”眼眶陡然一热,泪水就顺著眼角滑了下来滴在弋倾文的手背上。
弋倾文蓦然一惊,顿时慌了,连忙扯著袖口去擦他脸上的眼泪。
“文、文然……你别哭啊,你脸上有伤,碰不得眼泪的啊。”他擦了几下忽然又想会弄疼他的伤,一番忙乱几乎一滴眼泪都没擦掉,反而一连串举动惹得施文然眼泪掉得更凶。
他从来没见到施文然哭过……
一直以来,无论施文然受了他折磨多少,轻辱多少,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而今从不哭泣的人忽然泪水连连,若不是心痛到了极点,又怎麽会如此难以承受。
“我、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啊文然……”他习惯性的将他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拍著他的背,总觉得从来不哭的人突然哭了自己心里就像被无数蚂蚁一口口啃啮著,难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