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强相遇,无论是谁得胜,都将是我大唐将要面对的劲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呀!”再看了看那一队队急速北驰的吐蕃武士,王主事语气沉重的说道。
这句话引来一片沉默,许是感觉气氛过于凝重,那郭天宝哈哈插话说道:“历次会盟,那有似此次这般扬眉吐气的,我等还应高兴才是,莫要再说这扫兴的事情!”哈哈笑着说到这里,他又是咂咂嘴续道:“此行要说美中不足的倒是崔大人心太狠,多漂亮的吐蕃姑娘呀!足足在咱马队后跟了三天,愣是没给留下,哎!这要是带回长安,该有多轰动!”
郭天宝这番话引来一阵附和的赞同声,许多禁军军士更是牙疼般的吸着嘴,说不尽的惋惜之意。
闻言,崔破明亮的眼神也随即黯淡下来,他又怎么能忘却苦随三天无结果的娜佳金花离去时晶莹的眼泪和哀伤的容颜,直到远远走出四五里外,他才敢回头看看那立于草丘上裙裾飘飘的曼妙身影,在广袤的草原的衬托下,她显的那么孤寂而凄美。
“你的美是属于高原的,离开了这里,到一个说话也没人能听懂的异地,你的美丽和灵气都会消失的,娜佳金花,你是高原的精灵,你只能属于高原”崔破心中一再如此自我劝说,方才忍住了奔回的渴望。
“崔大人,当真要让这些人随我们一起上京吗?这样的话,行程可就慢的多了”心中暗责郭天宝不会说话的王主事又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是朝廷辜负了他们,如今他们得以重归乡国,想要往长安面圣,叩谢大恩,我等若是再不准,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来受的苦了!也未免不近人情了些!再者,这千余人叩阙谢恩,也能一振我大唐士气军心。不过此事也不是我们能够做主的,待到了河西道,朝廷的旨意也就该下来了,到时再说吧!”崔破一叹说道,另外还有一层私心他实在是无法宣之于口的,此次会盟,他实在是做了许多大犯忌讳的事情,借用郭老令公声望调动神策八镇和剑南驻军尚情有可原,但是安西四镇之事实在是大大的隐患,若是有了这近千人大造声势的归国,不仅可以堵住许多有心人的嘴,恐怕更能减少许多来自朝堂的压力。
卷三 龙战四野
第三十一章
京城长安,太子东宫宽大雅致的书房内,大唐储君雍王李适静静的面窗而立,背负身后相叠的双手上握着两本来自河西道节度使和大唐和蕃会盟使崔破的奏折。
“崔破呀!崔破,立下如此大功的是你,行如此狂悖之事的也是你,你可真是给孤王出难题了”思虑良久,依然没有什么头绪的雍王李适似有若无的看着窗外乌云压顶的沉闷天空,喃喃自语道。
再过片刻,愈发心烦意乱的太子殿下似要赶走心头一些令人窒息的想法一般,凌乱的挥挥手,转身吩咐道:“去,请李真人噢!不,是常相过来”
见太子情绪不佳的小黄门恭声应是,行了一礼后,转身悄无声息的去了,也不过片刻功夫,正在皇城中书省值房内处理公务的常衮已是应声而至。
行过参见礼起身时,常衮眼神瞥了一下太子身前几案上的那两本奏章,顿时对太子缘何急召自己前来的原因心如明镜一般。
无意识的用右手在那两本奏章上叩了许久,太子殿下方才幽幽开口道:“常相,这河西道节度使和和蕃会盟使的两本奏折你都看过了吧?”
这天下各道州府所呈奏折依例都是先经中书、门下两省主官联审,若是小事便直接批复处理,再呈上节略即可,遇到两省难以决断之事,方才将奏折呈上,躬听圣裁,常衮身为中书主官、同平章事,这奏折便是由他经手呈上的,那里会没有看过,太子这话问的实在是蹊跷,但这常衮却也只是恭谨答道:“是,臣已经看过”
闻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太子又是沉默了片刻后,方才问道:“那依你之见,崔破奏折中所言,这先期归国的千人想要来长安叩谢圣恩之事,准还是不准?”
“自安史乱起,我朝于外事上再无如此大胜,此番,十七万被掳之人归国,实在是我朝重兴之先兆,这千人代表想要来长安望阙叩拜,断无不准的道理,以老臣愚见,不仅要准,更应责成沿路道州,细心接待,大张其事,诚如崔镇将所言,此举必将大大鼓舞民心士气,更能向天下藩镇显示民心所向,实在是利莫大焉!”熟知太子习性的常衮没有半分犹豫的出言赞同。
“常相所言甚是,此事即如此办理”胸中已有定见的太子随口说道,接着又是一阵沉默,那扣击奏章的手也越来越急,只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又开口问道:“河西道所奏安西节度留后郭唏擅开边防,准黑衣大食借道攻伐吐蕃之事,常相以为当如何处理?”
一说起此事,常衮心中实是怒火大炽,眼见崔家后进的崔破入仕不过半载,便尽展锋芒,其行事之果断狠绝,只让人悚然动容,假以时日,必然远比他那个方正君子的伯父更难对付,所以此次他一力坚持让崔破出使吐蕃,若是能借刀杀人固然更好;即使不能如此,借这西地蛮人挫其锋锐倒也不坏,只是万万想不到此子竟然能反手为云,不仅扬威异域,更能立下如此奇功,而这一切的关键都在安西四镇节度留后郭唏的借道大食身上,他焉能不恨,只是这郭唏身为郭老令公亲子,到底不同于小小年纪的孙婿崔破,本已与郭府关系紧张的他,也不能不有所顾虑,这话也就实在是难以说出口。沉默半晌,方才字斟句酌的开言道:“于黑衣大食借道一事,影响深远,老臣所虑者只怕是引虎容易,驱虎难,也正是缘于此,中书省当日拒绝了大食使团的提议。”先是一句撇清了自己的关系,看了看太子殿下毫无表情的脸,常衮续又说道:“此事演变至此,虽我朝暂时取利,然最终后果如何,殊难预料?擅开边防兹事体大,以老臣所见,此事虽然是郭大人所为,但根源却是在崔镇将身上,且待他回京叙职召对之后,再做区处为好!”言至此处,已是避开郭唏,隐隐间将此大罪稳稳的落在了千里之外的和蕃使大人身上,只因不知太子的于此事的倾向,常衮话中,也就预留了几分退步。
太子静静听完,却是不置可否,看似无意之间的随口说道:“常相为官多年,更曾两度主司吏部,于这观人之术上,想来定有独到之处,依常相所见,这崔破究竟如何?”
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听在常衮耳中,却是声如霹雳一般,以他对太子之了解,自然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下实在是隐藏着一个疑虑不安的心,心头不由一喜,强自压抑住了,端起身侧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也是用淡淡然口气随意说道:“看崔镇将年来入仕所为,整州军、灭豪强、借饷于佛寺;此番会盟吐蕃,更是翻手为云,引大食攻吐蕃,调动神策八镇及剑南州军,巧为造势,立下奇功。小小年纪已是如此不凡,假以时日,更是难以限量,这种种不拘礼法规戒的行事,狠辣果决的作风,竟使老臣想起一个人来”
扣击奏折的手缓了一缓,太子方才依然平静的问道:“噢!常相却是想起了谁?”
借着放下手中茶盏的时机,低头避开太子那灼灼眼神,常衮语气毫无变化的淡淡说道:“便是当日汉末洛阳四骏之一,被许攸评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曹操曹孟德了”
扣击奏章的手蓦然顿住,复又于几上重重一按,太子霍然起身,骇然的眼光紧紧瞪住常衮,良久之后,正欲说话,却见窗外电光一闪,阵阵惊雷连环响起,积蓄已久,长安春日里难得一见的暴雨已是倾盆而下。
在河西道首府鄯州修整三日后,和蕃会盟使团终于等来了朝廷的旨意,谕令其携此次先期归国的千人百姓同回长安,不出意外的是,谕令中对使团成员赞誉有加,尤其是对禁军官兵更是大加封赏。但出人意料的却是圣旨中对此次出使的首功之臣崔大人仅以“戮力王事”四字一笔带过,更无他话。
心下蓦然一沉的崔破面色不变的跪拜谢恩完毕,起身接过圣旨后,便吩咐一众随员收拾行囊,动身回京。
那千人即将前往长安拜阙叩谢天恩的唐蕃边境百姓恋恋不舍的脱下刚刚上身的鲜亮衣衫,将这些由河西道提供的华服装进随身的布囊后,依旧换过归国时所着褴褛袍服,在铠甲鲜亮、龙精虎猛的禁军前导下,浩浩荡荡东向长安开拔。
这一路行来极其缓慢,每至一州,必有当地主官率领合州官员出城远迎,进了城池,更有好奇之下的满城百姓夹道欢呼迎接,这些神态苍老、衣衫褴褛的百姓很好的贯彻了和蕃使崔大人的训话精神,在被各地官府百姓如此隆重欢迎的感动下,吃饱、喝足后的他们散布于城中各处开始痛诉被吐蕃所掳后的悲惨家史,本就是一部血泪史的异族牛马生活再加上想象力的发酵,往往一人哭化为千人哭,最后合唱为举城同哭,在满足了沿路各州百姓无穷的好奇心后,也让他们在看到更有如此多的人比自己的生活更加凄惨,从而获得了不少的精神安慰。
但是仅有苦难未免让人压抑,在这个解脱苦难重回乡国的欢乐日子里,出现一个带领大家脱离苦海的英雄是必要的,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还有什么人比和蕃使崔大人更适合充当这个英雄呢?世家出身、少年英俊,人物风流,而且他居然还战胜了那么多粗壮的吐蕃蛮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赛马会的英雄,更将吐蕃族的第一美女纳入怀中,天哪!他居然还是本朝的新科状元,无数讲述中的归国百姓蓦然发现,他们眼前的这位总是将坐骑让给孩子,脸上带着和煦笑容的会盟使大人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英雄。在他的身上怎么样的发挥自己的想象力都是不过分的。
在经过数十次的重复讲述后而显的无比熟练的千人使团成员们,开始在他们悲惨遭遇的故事中加入了一缕浓墨重彩的亮色,在故事的结尾中出现的总是丰神如玉、白衫飘飘的会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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