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宏武插回离鞘半截的剑身,追出角门。
角门外是个小院,只有一间建筑得特殊的房子。
蒙面客闪入了房中。
田宏武略一迟疑,扑到门边,外明里暗,他不敢贸然进入,大声道:“朋友,你出来!”
房里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半夜三更,谁敢擅闯禁地?”
这根本不是蒙面客的声音,禁地两个字使田宏武呼吸为之一窒,期期的道:“有外人刚刚进入房门!”
房里传出一声怒哼,接着是有人下床,穿鞋走路的声音,然后,灯火亮了起来,一条人影,站在门里
田宏武举目一望,头皮发了炸,全身的血行,似乎突然凝结了,冰冻了,两只小腿弹起了三弦。
天呀,这哪里是人,简直是鬼。
但鬼也不会有这么难看。
他不知道呈现在眼前灯光下的,是不是可以算作人的脸,蓬乱的头发像秋末路旁的枯草,脸色惨白得像传说中的僵尸。
两只眼一大一小,大概造物主在造化他时太粗心了,忘了给他做眉毛,鼻子大得像鹅卵,歪在半边,一张可以放入拳头的大嘴,两只獠牙白森森地伸出唇外。
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若不是刚才发了话,他不敢把他当作人。
额汗,大粒地滚了下来,全身的肌肉抽紧了,他没勇气再看,但两只眼睛像被吸住,移不开。
两只弹弦子的脚也生了根,挪不动。
如果现在有人把他拉走,他真愿意磕三个响头。
方才的蒙面客呢?不是这怪人,身(奇*书*网^。^整*理*提*供)材不对,衣着也不对。
他想说话,但舌头突然变大了,转不动。
怪人开了口,声音倒是正常的:“你是谁?”
田宏武挣了半天,才发出连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什么腔调的声音道:“在下……田宏武,是在堡中做客的……因为……因为”舌头又动不灵了,他说不下去。
怪人道:“因为什么?”
田宏武努力一咬牙,道:“因为追一个可疑的人,那人已经入了门”
怪人阴阳眼一闪,道:“胡说,有天胆的人也不敢同来,你进来搜搜看!”说着,退了回去。
田宏武实在没勇气进去,他只想离开,但倔强的个性支持他,他不信这个邪,这怪人虽然狰狞可怖,但总是人。
他想到手中剑,想到“追魂三式”,于是,他的勇气来了。
任何恐怖的事物,只要时间一长,恐怖的感受便会减轻,这像是皮肉受了刺激,起初很痛,但久了便会麻木一样。
于是,他硬起头皮,横着心,举步跨入门限。
第三章
田宏武进入屋中,一看,心里发了毛,这屋子与怪人一样怪,平生从没见过,除了前面的门,没有半个窗户,墙壁黑黝黝的,不是砖也不是土,不知是什么材料造的,顶上是粗铁条织成的网。屋里没有分隔,整整一大间,靠左边是一张木板床,除了木板就是木板,连被褥枕头都没有。正中央一张方案,案上点了盏灯,土屋子就这么点东西,再没有了。
怪人站在方案边,龇着獠牙,阴阳眼不断地闪动。
奇怪,蒙面客呢?这屋子里连只老鼠也藏不住,除非他是鬼,消失于无形。怪人开口道:
“你说的人在哪儿?”
田宏武答不上话来,一股寒气,从背脊骨冒起,直到头顶心。
这种怪事,从小到大,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锵!”地一声,屋门竟自动关上了。
听声音显然是铁的。田宏武惊魂出了窍,四肢百骸,宛若被拆散了。
怪人嘿嘿一声冷笑道:“这是堡中禁地,擅入者死,连堡主都不例外!”
铁屋回声,听起来雳耳栗心。
田宏武惊着直哆嗦,一脑子的狂乱惊怖,堡中竟然有禁地,连堡主都不能擅入,这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铁门关上了,退身已不可能,这怪人将如何对付自己。
想不到堡里竟然有这等邪门的地方!他后悔在发现人影之时,应该出声喊叫,由堡里人自己对付,便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但现在后悔已嫌迟了。令人骇异的是那同入的蒙面客,何以突然消失了?双方曾动手,对方还受了伤,当然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他竭力镇定心神,事情挤到头上,非应付不可,怕也没用。
怪人又道:“这是铁屋,除非你会五行遁法,否则休想出去。”
慢慢,他冷静下来了,人,到了绝境,便什么也不在乎了。
冷冷开口道:“阁下是谁?”
怪人道:“没有人敢问老夫是谁!”
田宏武的傲气复生了。
他想,如果不是小师妹偷偷放了自己,已死于门规之下,如果那天不是余总管出头,也毁在三师兄剑下了,两番不死,今晚如果死在这鬼地方,算是生有地,死有方。有生必有死,人总是要死的,迟早而已。
死有什么可怕,怕死就能不死么?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一个人连死也不怕,天下再没有可怕的事了。于是,他平静地道:“阁下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怪人大鼻子一掀,道:“容易之至,由你自了,或由老夫动手!”
田宏武捏了捏手中剑,横起心道:“如果在下不愿自了,也不甘心束手待毙呢?”怪人狂笑了一声道“老夫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想反抗,是么?不过,那是白费,这屋里尽是机关,要制你死命,易如反掌!”
田宏武道:“在下就算必死,阁下也活不了!”
怪人道:“你对自己的武功如此自信?”
田宏武道:“大概有几分把握!”
怪人的声音突地变得很冷酷地道:“就算你有十分把握,你也杀不了老夫,你出手再快,总不及老夫按动机关快,机关就在案边,老夫只是伸指之劳,再说,你能出手,老夫也能,不见得你的功力高过老夫?退一万步说,你的功力真的高过老夫,一切如你预计,出剑便制老夫于死地,但你仍然逃不出去,你出不去,这里每逢朔望,才有人来送饮食,这个月十五刚过,你能十几天不饮不食?还有,犯禁者死,你不饿死渴死,也不会有人饶你。”
田宏武剑眉一挑,道:“无论怎样,大不了是死,在下已把死字从心里剔除,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武林人与赌徒一样,总是要下往的,反正不赢便输,不输便赢……”
怪人突地拍手道意“妙啊,老夫突地拍手道:“老夫改变主意了!”怪人兴冲冲地道:
“老夫生平无所好,就是好赌,你对老夫的心意了,咱们来赌吧!”田宏武道:“赌什么?”
怪人道:“赌命!”
田宏武此刻恐怖之念已完全消失了,对方再怪,总是个人,星目一睁,道:“赌命!怎么个赌法?”
怪人偏头想了想,道:“有了,我们掷骰子!”
田宏武不由笑出声来,道:“有意思,掷骰子赌命!这里有赌具?”
怪人道:“当然,一个嗜赌的人,身边随时带得有赌具的!”
说着,伸手在腰里一摸,果然摸出一个大号的骰子。
还有个小瓷瓶,朝桌上一放,说道:“这不是,咱们用这颗骰子,玩赶独牛,你会么?”
田宏武道:“当然会!”
怪人大嘴一咧,道:“咱们只比么六,掷出其他的点子不算!”
田宏武吁了口气,道:“输赢怎么算法?”
怪人道:“掷出六点算赢,你赢了便可安然出这铁屋!”
田宏武道:“如果两人同点呢?”
“再来过!”
“在下如果掷出么呢?”
“那你就输了!”
“输了怎样?”
怪人抬起了小瓷瓶道:“这是断肠毒药,一滴便可制命,输了便喝下去!”
田宏武打了一个冷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天底下再没有更大的赌注了,暗暗咬了咬牙,道:“如果阁下掷出么来呢?”
怪人满不在乎地一翻阴阳眼,道:“赌博讲究的是公平,没有光赢不输的,老夫输了,照喝不误。”田宏武瞪眼望着对方,道:“阁下输了也喝?”
怪人道:“为什么不喝?”
田宏武道:“在下赢了可以走,阁下输了赔上命,这不太吃亏了?”
怪人哈哈一笑道:“有意思,你倒是很有赌德,不过,老夫说了算数,你赢了便可以走,等于老夫自毁禁例,还不该死?”他说的很轻松就像对死一点也不在乎。
田宏武心念一转,道:“话先说清楚,在下输了没话说,阁下如果输了,服毒而死,在下怎么出去?”
怪人道:“笑话,你以为老夫输不起,先给你开门!”伸手在案底下只一摸,铁门果然开了。
田宏武不由大大地激动起来,两眼望着门外,要走,现在便是机会,可以不必冒服毒之险。好生恶死,是人的本能,这是极大的诱惑。
但也是对一个真武士的考验。
他毅然收回了目光,道:“来,我们开始!”
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但他办到了。
怪人哈哈一阵狂笑道:“老夫碰上知音了,你有资格做真正(奇*书*网^。^整*理*提*供)的赌徒,过来吧!”田宏武挪步走向案边,道:“阁下先掷!”
怪人拾起骰子道:“那老夫就占先了!”
说完,双手捂住骰子,摇了又摇,口里还念念有词,那模样,真像个赌徒。一个骰子赌命,天底下恐怕没有比这更荒唐、更惊人的事了。
田宏武的眼睛睁大了,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当然,他还是万分紧张的,因为这是赌命,银钱珠宝输了可以再赚,命只有一条,人也只能死一次,输了便完结,永远无法翻本。大粒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了,手心也在冒汗,一颗心抽得老紧。
赌命,一掷定生死!一颗骰子,任怎么摇,也是不会有声音的。
静,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怪人还在摇着,他那不像是人的怪脸,没有人看出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紧张呢?
田宏武的眼珠,随着怪人摇骰子的手在晃动。“六!”怪人大叫一声,掷出了骰子。
田宏武的心提到了腔子口。
骰子在案板上转了几转,停住了。
田宏武的呼吸也停住了,天啦,果然是一个六,他的两眼发了直,从脚板心直凉到了头顶。现在,他只有一个机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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