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任何人都帮不了,连自己都帮不了自己。
杜雨时背过身去,努力放稳声音,说:“明瞬,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不想你误解。这件事并不只是人家强迫我这么简单。”
吴明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用力抓着他的肩头把他扳过来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字地说:“雨时,你在说什么?难道你想说你是心甘情愿让那个混蛋……”
杜雨时的脸是从所未见的惨淡,映着满园的葳蕤繁花,更是阴郁。杜雨时这般神情,显是默认了自己是心甘情愿的。杜雨时话到嘴边,终于还是不能完整地说出来。冰冷的寂静就这样凝积在两人之间。
杜雨时默然半晌,终于说:“明瞬,你今日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会瞧不起我吗?”
吴明瞬与他默契极深,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与杜雨时一同习字时讲过的“割席”的故事。才恍惚想起,杜雨时根本就从来没明白过自己对他的心意,更无从知道自己心底的疯狂的嫉妒,从头到尾,他甚至对“友情”都充满了不安全感。自以为与他十多年来亲密无间,心意却从没真正相通过。自己的痛苦与他的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
然而吴明瞬的体贴自与齐逢润的强势不同,他心中此时的痛苦只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对杜雨时的担忧。只得煞费苦心地解释:“雨时,你要相信我,不论你是怎么想怎么做,这一辈子我对你的心意都是不会改变的。你的快乐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怎么可能会瞧不起你?我只是太担心你。齐逢润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清楚楚。也许他曾经在你面前花言巧语,可是你要是对他动了真心,将来一定会难过的。你那么聪明,不要受他的蒙蔽。”
杜雨时心中满是苦涩。自己本来已经想得清楚明白,哪知这无情的事实再被吴明瞬讲出来,更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心想,若是齐逢润真的只是花言巧语,自己倒不在意,可怕的是他唱作俱佳,恐怕连他自己都以为他是一片真心,而自己又实在无力自拔。杜雨时只能淡然说:“累明瞬为我担心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便算将来被人耻笑,自己忍过去也就完了。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吴明瞬听到他果然不肯听自己的劝告,气得七窍生烟。奈何他痴迷其中,自己有力也使不出,待要强迫带走他隔开齐逢润,那自己的作为又与齐逢润有什么两样。当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黄老头回来,果然买得新鲜好鱼。黄老头手又巧,怎么会做得不好吃。可吴明瞬气闷在心,山珍海味也是吃不下的,只能勉强自己多吃些。当晚怏怏歇下。看着杜雨时静静地躺在自己身边,却已经与自己隔了千山万水。原本还有要事在身,次日只得打点行装,无精打采地离开。
杜雨时与他不欢而散,更是抑郁。
第 45 章
齐逢润去扬州是为了谈一笔丝线生意,自然没法不去。出去之后又想念着杜雨时,情热之际分开多一日也是难以忍受,谈完了生意,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哪知道回来之后,大帐房孙先生又是一通啰嗦,先是细细询问扬州的情形,接着又长篇大论地讲齐逢润不在时铺子里的状况。当下天气又闷,齐逢润心中又是着急,好不容易才听完了他那通唠叨。(孙先生在第二章出现过)
往常齐逢润虽然风流,但也只是闲暇时偶尔为之,众家人自然没理由去干涉他。可是自从近来搭上了杜雨时,齐逢润就有了些荒废正务的苗头。一开始就许了不少于自家不利的条件给杜家,虽然算不上多大的亏损,可也让精打细算的孙先生堵心。后来时不时地,竟然大天白日的将整日的时光都耗在宅子里只顾与那杜雨时卿卿我我。
孙先生是齐家的老人了,当年与齐逢润的母亲顾氏一同辛辛苦苦地打下江山,大好的年华都交给了齐家,如今看到齐逢润竟似萎靡不振,很是难过。这次齐逢润去扬州,估摸着总得五六天才能回来,哪知道只两天他就赶着回来。回来了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多讲两句话都不耐烦。孙先生心中不快,连带地对杜雨时也嫌恶起来,暗暗嘀咕着这绣花枕头一样的人,如果是个女人,好歹还会生孩子,偏偏是个男人,却要粘着齐逢润,实在厚颜无耻;一边也想不出该怎么劝劝齐逢润,嗐声叹气地走了。
齐逢润深知孙先生的想法,心中也有些惭愧,可等到孙先生转身一走,这点罪恶感就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忙忙地叫玉髓出城去接杜雨时。玉髓这一去,真是天荒地老一般,齐逢润一路上就在肚子里想象了无数次再见时要跟杜雨时怎么怎么地来一下,此时更是等不得了,如坐针毡。直到日已西斜,才有人回说玉髓回来了,却不见请杜雨时进来,倒是玉髓自己畏畏缩缩地蹭了进来。
齐逢润大失所望,连声问:“人呢?”玉髓便解释说,杜雨时病了,推不能来。齐逢润又问病情怎样,才知道他今日连杜家的门都没进去。
可想而知齐逢润当下的心情,先是被泼了冷水一般,接着又气恼起来。虽然并不想轻视杜雨时,可是自然而然地还是觉得杜雨时根本没有跟自己叫板的资格。况且杜雨时在他面前也的确向来是百依百顺。哪里想得到突然说翻脸就翻脸,连门都不给齐家的下人进呢?要跟自己拧,早干嘛去了呢?如今自己正对他上心的时候,哪里还由得他肯不肯呢?
齐逢润越想越是上火,连轿子都不乘,站起身就往外走。玉髓只得跟上。
到得城外杜家,已是红霞满天,夕阳老树,周遭一片寥落。齐逢润毫不客气地上前拍门,好一阵子才有人来应门,正是那老仆的声音,也不开门,只在里面说:“如果是齐家的人,便请回去吧,我家少爷病了。”
只说了这一句话,门内就再无声息。齐逢润叫他开门,也无人理睬。齐逢润怒上心头,越发把那老旧门板拍得震天响。
第 46 章
齐逢润的无赖果然有用处,里面的人耐不过这吵闹,过不多时门上便传来“哐啷哐啷”的抽门闩的声音。门一打开,只见那黄老头弯腰驼背地站着,表情就像要哭了一般,急得满脸的皱纹都缩到了一块,龇牙咧嘴地说:“唉哟,这世道啊,怎么这么不像话呀,不依不饶地紧赶着折腾人家,人都给折腾病了,还不肯消停啊。齐老板你是大老板,可也不能不给我们这样的小户人家留条生路啊。”
黄老头兀自唠叨个不休,齐逢润却不十分相信,心想如今又不是春寒时节,大热天的怎么就病了呢,可看黄老头的表情却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就把那老头搡开,疑疑惑惑地走了进去。
前次齐逢润来杜家只到了前院的正堂拜祭,这次就从正堂边上的小门直进了后院。颇出意料,那院子相当宽敞,几乎像一畦田地,种了密密的花草,大多却是齐逢润叫不出名字的。夕阳的余晖之中,齐逢润看得清楚,这花园打理得极精细且错落有致,大概是将花期相近的花草植在一处,高大的花木植在一处,低矮的灌木植在一处,中间穿过花圃是一带弯弯曲曲的花架,上面爬满了各种不知名的藤萝。花架下是一条碎石小路。院子尽头坐北朝南是一间居室并几个耳房,想来这院子一直都只住着杜雨时一人,这满院的花草也是由他一手打理的。齐逢润踩着碎石小路走过去,一边心想难为杜雨时目不视物却能将如此繁琐复杂的院子记得清楚。
堪堪走到那居室门口,就听到黄老头在后面扯着嗓门喊:“少爷,齐家大老板来了,他硬要进来,我也拦不下他了。”
屋里一个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黄伯不必着急,他要来,就教他进来吧。”正是杜雨时。
齐逢润走进去,只见满室昏暗,内室的床上隐隐约约躺的有人,才想起杜雨时是用不着点灯的。黄老头倒还讲着点礼数,见齐逢润进去,就点了一盏灯拿进来。齐逢润才看清,杜雨时散着头发躺在床上,盖着一幅薄被,露出身上素白的中衣,满脸憔悴。当下大吃一惊,上前坐在床边,抓着他的手问:“你怎么了,莫非是天气热中暑了?”
杜雨时的手有气无力地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由他握着:“前几日受了些凉,一不留神就病了起来。”
齐逢润伸手摸他额头,果然火烫。玉髓瞧见这情形,连忙说了一声“我去请大夫”就一溜烟地跑了。
杜雨时来不及拦他,叹道:“早有大夫来看过了,又请什么大夫?你不是去扬州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齐逢润说:“我离了你一刻就想得厉害,怎么能不赶着快些回来,哪知道一回来你又病了。”
杜雨时微笑说:“我这点不舒服也算不得大事,齐老板既然有兴致,我自当相陪,只是怕把身上的病气传到齐老板身上不吉利,那就不好了。”
第 47 章
齐逢润早就习惯了他话里夹带的棱角,也不在意,握着他的手轻描淡写地说:“你身上不舒服,我坐在这里陪陪你也不行吗?”
杜雨时话一出口就自觉有些尖酸不够庄重,听他好言好语地,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齐逢润再细想想,突然有些明白过来,说:“难不成那日我硬抱着你在凉亭里睡了一晚,你就因此生病了?”
杜雨时想起那日凉亭里的疯狂,更是别扭,也不答话,轻轻将头转了过去。
原来那晚虽然有些暑热,可是赤深路体地吹了夜里的冷风,又浸了荷塘里的水气,齐逢润身体强健根本不当是一回事,杜雨时却由此受了风寒。偏偏次日见了吴明瞬,生了龃龉。感情上不顺意,自己意识到了就已经很难过,又被亲近的好友清清楚楚说出来,更是难以言喻的伤痛;自己让好友这么愤怒,心中愧疚,更是沮丧。吴明瞬走了之后,杜雨时郁郁不乐,到了夜里,就发起热来。
齐逢润猜到缘由,很是惊奇,才知道世上的人并不是个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