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再下雪,急急地就往回赶。
便是如此,杜雨时才得以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绿烟一看,倒吃了一惊,这人冻晕在路边,却是满身华丽衣饰,没半点潦倒之态。再看他脸庞,虽然灰败,却是眉清目秀,那一身细腻肌肤在女子中间也极少见。这一看,绿烟果真又犯了些痴病,脸上也热起来。只是拍着杜雨时的脸颊,也没有半分反应,不由地焦急起来。拿过手炉汤婆子全都捂在杜雨时身上,也不见缓过一点热气。绿烟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时却有些害羞起来,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脱下杜雨时那身外袍,又解下自己的衣裳,把杜雨时紧紧抱在怀里,拿过一件大斗篷,把两人一并包裹起来。
这么捂了良久,杜雨时身上才渐渐有了些热气,只是未醒。绿烟却觉得浑身发冷,倒像是自己也要跟着伤风起来,赶紧穿好了衣裳,把杜雨时放平在车厢里,用斗篷盖好。田三儿一路赶得极快,未到扬州,杜雨时就又发起热来。
(解释一下,这个绿烟不是女配,只是个打酱油的。)
第 93 章
朦朦胧胧的,似在坠落,也似在飘浮,杜雨时的意识有时模糊有时清晰。身体像是在磨盘下碾着,时时酸软,又时时刺痛。想要好好歇歇,却总有人过来翻弄他,折腾不休,不得安宁。隐隐的似乎还有很多牵挂,却时昏时睡,总是不能醒来。身上有时奇寒彻骨,又有时火烧火燎,交替往复,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平复,身边的人也不再折腾他了,给他盖了被子,暖融融的,终于疲惫之极的安稳睡去。
意识再度清明之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确然不是在阴曹地府,因为自己仍然看不见周遭。记得小时候,吴明瞬跟自己讲着鬼怪故事,讲这个人世之下,尚有一个阴世,人死之后灵魂会去到阴世受到审叛,再入轮回。当时自己就想,这一世耐着性子过完罢了,等到入了阴世,总可以重见光明了。现下仍是不能看见,可见得自己还是活着的。那种释然感觉,伴着酸楚,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盖着被子,显然已经不在那条无人的路上。这屋里薰了百合香,柔软妩媚,应该是女子居室,只是薰得如此浓郁,反倒有些刺鼻。贴着脸颊的被子是滑软的丝缎,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玫瑰香,大概这房间的主人早先比较中意玫瑰吧。轻轻抬了抬手,就是一阵剧烈的麻痒胀痛,险些逼出眼泪来。手指肿肿的不能弯曲,被牢牢包扎着,大概是受了伤吧。
就这么动得一动,似乎已经惊动了屋里的人,那人一路碎步跑近来,说:“你醒了?”那声音甜腻娇柔,果然是个女子。
杜雨时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原来嗓子也哑了。
那女子俐伶得很,知道他想起身,就伸手将他扶了起来,靠坐在床头,手脚轻灵,一点儿都没碰疼杜雨时。接着拿过茶杯,凑到杜雨时嘴边。杜雨时嗓子里干得快要冒烟,一气就喝光了那杯茶。那女子放下茶杯,推门出去,过不多时又回来,坐在杜雨时的身边,说:“你肚子饿了吧?可惜早起煮的粥这会儿已经凉了,我叫了厨娘重新热过,很快就可以吃了。”
那女子说起话来叽哩呱拉,声音倒有几分俏皮,杜雨时极少与女人打交道,这时也觉得这是个相当可爱的女孩子,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那女子又说:“我叫做绿烟。你叫什么名字?”杜雨时答了自己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的厉害。
这女子自然就是带了杜雨时回扬州的绿烟了,这时看到杜雨时终于醒转,欢喜无限,好奇心止不住,问:“你是金陵人吗?怎么会大冷天的昏倒在外面呢?”
杜雨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说了几声“这个……”还是只能默然。
绿烟似也没留神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讲:“你现在已经不在金陵拉,这里是扬州。我在金陵城外捡到你,你又昏着,我只好先带你回来。你病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能好了呢。”
第 94 章
杜雨时问:“多谢姑娘救我一命,大恩没齿不忘。我病了多长时间?恐怕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绿烟呵呵笑起来,说:“我对你真是有大恩,你可别转过头就忘了我呀。我在金陵城外遇到你时,你已经奄奄一息,幸好还有一口气在。我带了你回来,你就一直高热不退,大夫说你就是受寒,但是救不救的回来全是看运气。药拉姜汤拉,一碗碗地灌下去,你就是不醒,全身火烫得吓人,拿了现打的井水,冷冰冰地敷在你头上,一会儿就没冷气儿了,过一阵子你身上又是直发寒,拿被子捂上拿火盆烤上,你也还是不停地打摆子。就这么折腾了两天两夜,我都被你吓坏拉,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谁病得这么凶险呢,现在热度终于下去了,真是谢天谢地,我也好高兴。”
杜雨时不好意思地说:“害姑娘受累了。”
绿烟却笑说:“是挺累的,不过我累的时候还能叫下人来替我,也没什么。”
一时有人来敲门,便是有下人送了热过的粥来。杜雨时不好意思让她一个女孩子喂自己,想要伸出手去接,绿烟连忙说:“哎哎,你老实坐着别动。你之前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宿,身上都冻伤了,又是红又是肿又是裂口子的,大夫给你敷了药包扎,不过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好不了的,就算不动也难受得很,不小心碰到,可要疼死你了。”
果然,就这么一动,杜雨时的手又刺痒涨痛起来,好不难熬,而且手上严严实实包了布条,大概也是端不住碗的,只能罢了。一勺粥很快喂到了自己嘴边,张嘴吃了,正是不烫不凉的,很顺口。粥煮得绵软浓稠,大概放了红豆沙银耳红枣之类的东西,很像是绿烟这样年轻的女孩子爱吃的口味。一口咽下,又有一勺喂了过来,杜雨时说了一句:“有劳姑娘了。”
绿烟看到他一句话出口,脸都红了,觉得他可爱得很,说:“我呀,这辈子就是伺候男人的命。”
这话讲得有些暧昧,杜雨时的脸就更红了,绿烟哈哈大笑,险些连碗都端不住,再不逗他,喂完一碗粥,就扶他睡下,重又给他盖好被子。
这间本是绿烟的卧房,杜雨时睡的本是绿烟的床。杜雨时来了,绿烟便去睡在外间的小床上。杜雨时醒了过来,身子未好,绿烟仍是尽量留在身边照料,察觉到杜雨时似乎不愿意讲过去的事,也就不问。不需要再不停的给杜雨时喂药冷敷,绿烟闲下来就嗑嗑瓜子,描描花样子,又或者心不在焉地跟杜雨时讲些女孩子家的琐碎闲话,很能自得其乐。到了晚间绿烟反倒总不在,直到了后半夜,才会回来睡,一睡就会睡到大中午的。不过几日,杜雨时就猜到绿烟大概是个花娘,而自己所在的大概是个勾栏院吧,有些不寻常的感觉。
绿烟聪明伶俐,照顾起人来很是得心应手。一日午间又在慢慢喂杜雨时吃饭,突然门上一响,似乎有人进来了。在这里住了好几天,除了绿烟之外,就只有下人送饭打扫时进来过。这时绿烟却手上一顿,似乎吓了一跳,抖抖索索地说:“墨蝉姐姐,你怎么来了。”
第 95 章
墨蝉原本也是扬州烟花巷里的一个□,自小便沦落风尘,连自己父母家人等都一概不记得。生得风姿绰约,不愁没有客人青睐,不过夹杂在一众莺莺燕燕中,最触目的反倒是她那副泼辣刁横的脾气,花街柳巷里几乎无人不知。她也是薄命之人,却有心气,不肯与其余女子一般蹉跎度日,而是早早地谋划打算,又有手段,年纪轻轻就暗暗攒下了自己的一份家当。不屑于依附于污浊男子,偏要自立于世,过那潇洒自在的生活,赎出了自由身后还是重操旧业,开了一间自己的院子取名叫“怀玉阁”。
怀玉阁刻意宣扬绝不干那逼良为娼的勾当,全凭墨蝉的人脉手腕做心甘情愿的生意,不过手下的那些姑娘自然个个见她就像耗子见了猫。绿烟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在她面前也是大气也不敢出。这会儿见她进来,低下头不敢看她,一只手抖得险些没将那一碗粥泼在杜雨时身上。
墨蝉也不看绿烟,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对绿烟说:“你让开些,要坐一边儿坐去。”
绿烟乖乖地让到一边,墨蝉就挨着床沿一屁股坐在绿烟刚才坐的位置,没好气地说,“这就是你捡回来的赔钱货?”
绿烟晓得她的脾气,她既然没有发作,就更不敢撩她,一句也不争辩,连连点头。
墨蝉伸出手去,捏起杜雨时的下巴,细细端祥。杜雨时自然让不开,也不晓得这是个什么人,没有开口。墨蝉噼里啪啦地骂将起来:“你个没出息的,想男人想疯了吧?不摆个男人在屋里你就过不下去吗?养过多少穷酸了,你自己也数不清吧?到头来哪一个把你放在心上了?我平常不爱说你,你自己就长不出个记性来?上一个才刚甩了你几天,你就又巴巴的找一个回来?从前的还算有张漂亮脸蛋,这一个又老又丑的你也看得上?你不嫌丢人,连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要养男人,也得养个过得去顺眼的呀。”
绿烟并没有跟杜雨时说知自己的身份,还想着能在他心目中多留几日的温柔娴淑模样,这时墨蝉讲得粗俗,她少不得分辩:“墨蝉姐姐,你生气归生气,可不要乱说,你看看他,浑身上下,哪一处生得不好看了。而且我才没有你讲得那么花痴,人家是病了,我才留他下来养病。”
果然她这一分辩,墨蝉更是火大,站起来就揪住她的耳朵,使劲地直拧,吼道:“你个死丫头,还敢跟我顶嘴?还说自己不花痴?怎么不收银子就白给人家睡?”
绿烟疼得哇哇叫喊,再不敢说什么,手里捧着个粥碗,放又没处放,捧又捧不稳,好不狼狈。墨蝉见不得她那耸样,夺过碗来,说:“一个大男人,吃饭也不晓得自己吃么,还要你去喂,也不嫌腻歪。”一边将那碗递到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