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很好的藏身之所,他可以在那里慢慢恢复,而我们则能够从容地制定计划。”
阎摩拍着自己的大腿。“当然!当然!谁会去妓院寻找佛陀呢?很好!太好了!让我们前往迦波,亲爱的女神——去迦波和爱欲之宫!”
拉特莉站起身,穿着凉鞋的脚在石板上一跺:“请不要用这种语气谈论我的宫殿!”
他垂下眼睛,费力地抹去嘴角的笑容,起身向她鞠了一躬:“我向你道歉,亲爱的拉特莉,不过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不由得呛了口气,移开视线。等他再次注视拉特莉时,脸上已经全然是一副严肃端庄、彬彬有礼的神情了。他继续道:“你的建议来得太突然,我被表面上的不协调弄得有些糊涂了。不过,现在我完全看到了其中蕴涵的智慧。你的宫殿是一个最完美的伪装,不仅仅能带来财富,更能从商人、武士和祭司们口中获得小道消息。它是社会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它带给你地位,还使你拥有在世俗事务中的发言权。充当一位神祗是世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因此,像我们这样被放逐的神灵栖身于另一个历史悠久的行当,真是再自然不过了。向你致敬。感谢你的智慧和远见。
我决不会诽谤一个恩人和同谋的行事,事实上,我期待着能早日动身。”
她笑着再次坐下。“哦,毒蛇的后裔,我接受你油滑的道歉。毕竟谁也没法长久地怨恨你。请再为我倒些茶吧。”
他们靠坐在椅子上,拉特莉呷了几口茶,阎摩吸着烟。远处,风暴像窗帘般遮住了一半的景致,不过阳光仍然洒在他们身上,一阵清爽的微风吹过走廊。
拉特莉又拿起一块蜜饯:“你看见他手上的戒指了吗?那枚铁戒指?”
“是的。”
“知道那是从哪儿来的吗?”
“不知道。”
“我也是。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弄清它的来历。”
“赞成。”
“该如何着手呢?”
“我已经将这件小事交给了塔克,他比我们更适合在森林中行动。这会儿塔克正在追踪他的足迹。”
拉特莉点点头:“很好。”
“我听说,”阎摩道,“神祗们偶尔会光临那些享有盛名的爱神宫殿,在整个大陆上都是如此,他们通常都会伪装,但有时也会以真身出现。这是真的吗?”
“是的。就在去年。因陀罗神还来过迦波。三年前,一个假冒的黑天神也来过。在天界诸神中。
永不疲倦的黑天最让爱欲之宫的人惊慌失措。他放纵了整整一个月,损毁了我们不少家具,还忙坏了医师们。他几乎喝光了酒窖里的酒,吃光了我们储存的食物。一天夜里,他吹响笛子。老黑天神的笛声几乎能让人原谅他所做过的任何事,但那晚我们听到的并非带有魔力的笛声,因为真正的黑天只有一个——皮肤黝黑,满身毛发,血红的眼睛闪耀着光芒。后来那位假黑天神在桌上跳起舞来,弄得四周一片狼藉。”
“弄得一片狼藉,吹一支曲子就算结账了?”
她大笑起来:“哦,得了吧,阎摩。”
他鼻孔里喷出一股烟。
“太阳苏利耶就快被包围了,”拉特莉仰头向外望着,“因陀罗正在屠龙①。大雨随时会降临。”
【① 据《梨俱吠陀》记载,恶神弗栗多化作一条巨龙,攫取了全世界的水。因陀罗将其杀死,从而使世界重获雨露的滋润。】
一片灰色的云团笼罩在神庙上空。风越刮越猛,水珠开始在墙上起舞。他们望着走廊的尽头,在那里,雨水已经织起一副珠帘。
阎摩斟上茶,拉特莉又拿起一块蜜饯。
塔克穿行于森林中。在如瀑的暴雨里追寻萨姆的踪迹。
天空中突然现出一片骚动的亮光,在斜坡上大约四分之一英里处,一大块黑黝黝的岩石向外突起、伸进风中;雨水倾泻在上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塔克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他看见每一记闪电似乎都在岩石旁留下自己的一部分,三条火柱矗立在灰色的空中,不断摇摆,尽管暴雨滂沱,它们却在放射火焰。
塔克觉得自己听到一阵笑声——抑或只是最后一次闪电留在耳中的余音?不,听清楚了,是笑声——巨大的、非人的笑声!
接着,空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嚎叫,然后是一记闪电,一声轰雷。
突出的石头旁又多出一道摇摆的火柱。
塔克一动不动地躲在原地,大约五分钟之后,又来了——嚎叫声,接着是三道明亮的闪电和爆炸的轰鸣。
现在一共有了七根火柱。
敢不敢靠近些,从凸石对面观察它呢?他直觉地意识到,萨姆同这事有关。如果连那位觉者本人都无能为力,那么,就算他有这份胆量,他又能做什么?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发现自己正往前移动,身体匍匐在潮湿的草丛中,准备从左边绕过去。
刚走一半,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现在已经有十根火柱耸立在他眼前,红色、金色和黄色,游离开去,又回到原处;游离、再回到原处,仿佛全都扎根在大地中似的。
他蜷缩在地面,浑身湿漉漉的,哆嗦个不停。但他没有退缩,而是一路来到与那个奇怪的地点平行的地方,继续向前。
他在那地方的背面停下,发现自己置身于许多巨大的石块中央。这些岩石能提供庇护,使他免于被下边的人察觉。他忐忑不安地往前挪动,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那块凸石。
他发现那凸石是半空的,底部有一个浅浅的洞穴,两个人影正跪在那个干燥的洞中。
是圣徒在祈祷吗?他有些不解。
这时,他平生未见的可怕闪电落在石头上——不是一次,也不止一小会儿。足足十几秒钟。他似乎看到一头怪兽,一面咆哮,一面吐出火舌舔噬着石头。
塔克睁开眼睛数了数——二十座闪光的高塔。
一个圣徒身子前倾,做了个手势。另一个大笑起来。笑声同他的言语一直传到塔克的藏身之处:“毒蛇的眼睛啊!轮到我了。”
“什么数?”第二个问,塔克听出正是圣雄萨姆的声音。
“二,或者无!”另一个怒吼着将身体前倾,接着又回到原位,做了一个与萨姆相同的手势。
“天上的神明啊!”他拖着长音吟诵道,然后身子再次前后摇摆,又做了个方才的手势。
“凶数,七。”萨姆柔声说。
另一个嚎叫起来。
塔克闭上双眼,用手捂住耳朵,为嚎叫之后的一切做好准备。
他的预感分毫不差。
闪光与雷霆过去后,塔克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副明亮而怪诞的景象。他没有费神去数,但现在显然已经有四十个火焰般的东西悬在那里,放射着古怪的光芒:火柱的数量增加了一倍。
仪式还在继续。佛陀左手上的铁戒指发射出一种苍白的绿光。
他又听见了那人重复“二,或者无”的声音,随后佛陀再次以“凶数,七”作为回答。
这一次,他以为山坡会在身下裂开;这一次,他以为那片亮光是残留的余像,被人透过他紧闭的眼睑纹在他的视网膜上。但是他错了。
等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更多闪动的霹雳,森然如林。它们的光芒刺入他的大脑,他用手遮住双眼往下望去。
“怎么样,拉塔里奇?”萨姆左手上闪烁着明亮的翡翠色光芒。
“再来一次,悉达多。二,或者无。”
大雨暂时停止肆虐。借着山坡上那片夺目的闪光,塔克发现被称作拉塔里奇的那一个长着一颗牛头,而且比常人多出一双手臂。
他哆嗦了一下。
他捂住眼睛和耳朵,咬紧牙关等待着。过了一会儿,来了。嚎叫着、闪耀着,不肯止息,直到他终于失去意识。
等他恢复知觉,发现自己和那块遮风挡雨的岩石间只剩下了柔和的细雨和一片灰色。现在只有一个身影坐在岩石底部,看上去它并没有长角,也没比常人多出几只手来。
塔克没有动弹。他等着。
“喏,”阎摩递给塔克一个喷雾器,“这是驱魔剂。今后如果需要到远离神庙的地方冒险,建议你在全身都涂上。我本以为这个地区并没有罗刹活动,否则早把它给你了。”
塔克接过阎摩递来的容器,放在身前的桌上。
他们刚吃过一些东西,坐在阎摩的房间里。阎摩靠在椅背上,左手端着一杯为佛陀准备的美酒,右手拿着一个半满的酒瓶。
“这么说,那个叫拉塔里奇的真是魔物吗?”
塔克问。
“是,又不是。”阎摩答道,“如果你所说的‘魔物’是指邪恶的超自然生物,拥有强大的力量、超长的寿命,还可以在一段时间之内变成几乎任何形态——那它并非魔物。一般人都认同这种定义,不过其中有一点并不正确。”
“哦?哪一点?”
“它不是超自然的。”
“除此之外,其余都是真的?”
“是。”
“我不明白,既然它确实邪恶,而且拥有强大的力量与超长的寿命,还可以随意变身,那么,它是不是超自然生物又有什么关系?”
“啊,天壤之别:这是未知和不可知的分水岭,是科学和幻象的界线——它至关重要。罗盘的四个顶点分别是逻辑、知识、智慧和未知。的确有人朝最后一项顶礼膜拜,其他人则越过未知继续前进。朝拜未知,意味着放弃其余三者。我也许会屈服于不可知,但决不会在未知面前低头。”
塔克耸耸肩,抿了一口酒:“但说到那些魔物”
“它们是可知的。许多年以来,我一直在做与它们有关的试验。而且,当陀罗迦①在帕拉美得苏逃过阿耆尼大人的追捕之后,有四个人曾下到鬼狱深处,我也是其中之一。你应该还记得吧,你不是管理卷宗的塔克吗?”
【① 陀罗迦:阿修罗之王,曾率领魔军大败诸天。】
“曾经是。”
“那些最早与罗刹接触的记录,你读过吗?”
“读过它们束手就擒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