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雅伦早就听说胡望春家的有个在北平的大学念书的弟弟,这次好歹是能用上这层关系。加上梁栋和家里的几个孩子年龄差距不大,兴许儿子学习起来更容易一些。所以他们这次的造访早在沈柏瑞回家的几天前就已经预约好了。
胡望春对这个小舅子向来是很看重的。毕竟是自己老婆的弟弟,不得不爱屋及乌。所以,胡望春为他操了不少的心。
几年前,梁栋便以优异的成绩中榜考入了北平师范大学。
要知道在义川这种小地方能够出个人才实属不易,更别说青石那种穷乡僻壤了。
毕业后他原打算是要留在北平任教,但因国内战争迟迟不见结束,所以胡望春的老婆只好写信让弟弟回来,打算等外面风平浪静了之后再做计划。
梁栋从学校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基本没有正儿八经地做过什么工作,只是偶尔在姐夫的店里打打下手,帮着看店。
毕竟他也不想住在姐夫家什么都不做,成为姐姐的累赘。
供他上学已经花费了那两口子不少钱。如今回来了,却要在家吃闲饭。姐夫虽没说什么,但梁栋自己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他从没打算要往姐夫的生意上发展,所以当孙霖海找到他家提出邀请时,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客人们话都说了好半天,下人前去通知了柏瑞一直都不见踪影,就在艾雅伦快要发火的时候,他才带着四安从东院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两人都急急忙忙地换了衣服,柏瑞还执意要四安穿着自己给买的那套新衣裳出去见客。
四安苦苦哀求了半天,好说歹说才允许只摘掉拿顶招摇的帽子。
大伙正起劲儿地聊着,两人便一前一后地从厅外的回廊里走进来。
刚一进门,厅里的人齐刷刷地转头注视二人。
沈雪英见到换了衣裳的四安,第一个说话:“哟,不错嘛。挺称头的嘛。”
她上前走到四安面前,一边打量,“古人说。人配衣裳马配鞍,还真不假。咱四安换上一身衣裳比柏瑞还像少爷呢?”
这一番话说得四安浑身不适。听着感觉是夸赞,沈雪英也确实是在好意地夸赞。只是无意间便强调着他还是个下人的事实。
沈柏瑞很不喜欢姐姐的那句话,他狠狠地瞪了雪英一眼说:“一边去,胡说八道什么?”
沈雪英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又俏皮地笑着坐了回去。
孙霖海在一旁笑着说:“挺好的。”
这时,胡望春看着进屋的两个年轻人,笑眯眯地问道:“这就是两位少爷吧?”
孙霖海笑着说:“对。这是沈老板的公子,那是邱婆婆的孙子。”
胡望春立刻转头对艾雅伦夸道:“真是一表人才呀。长得多好。尤其是您这孩子将来定有大出息。”
艾雅伦欣喜地笑道:“您是高看了。就这孩子,从小就没做过一件让我省心的事儿。能不给我闯祸我就烧高香了。”
胡望春摇着头说:“太太是谦虚了。”
话毕,艾雅伦转头严肃地对柏瑞和四安说:“过来见见你们的老师。还有胡老板。”
老师!
两人转头瞅了瞅胡望春,又看看一边的梁栋,搞不清楚哪个才是老师。
柏瑞便开口:“什么老师?”
艾雅伦喝了一口茶说:“下学期开学前你就在家里跟着梁老师上课。等到开学之后,你还是得去学校,书还是得念的。”
孙霖海笑嘻嘻接话道:“等少爷小姐都去了学校,梁老师还继续教四安,同时也可以帮你们姐弟俩在课余外的时间里辅导一下。”
艾雅伦又说:“梁老师是在北平大学念的书,你得认认真真地学。回来玩儿了这么多天,也该收心了。”
听完母亲的训导,柏瑞转头看向梁栋,梁栋起身轻轻地点了点头。
仔细打量一番,他怎么都不能把眼前这个相貌英挺的年轻人和那些满脸皱纹行动迟的老师联系在一块儿。尽管带着一副眼镜,但看起来还是很小。就好像自己要是再多长点胡子,没准别人会认为他是他的老师。于是他莫名其妙地问了句:“他才多大呀?”
这句话问得梁栋有些尴尬。他脸皮薄,到别人家里当先生本就是一件让他难堪的事情。沈柏瑞这么一问,更加让他觉得浑身不适起来。
第二章。思情12
儿子问了一句,艾雅伦立马吼道:“什么话!你对老师就是这态度吗?不管多大,哪怕是个三岁的小孩,只要学问比你多都可以当你的老师。只怕,你梁老师的学问你学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赶上。”
沈柏瑞不服道:“这话可是您说的,我将来真要没什么出息,那也是您给咒的。”
艾雅伦火一下就窜上来了,手重重地往桌上一拍:“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眼看这战火正要升级,四安立刻转身给一旁的梁栋鞠了一躬:“老师请见谅!我叫四安。”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拉了拉沈柏瑞的衣角。
见到此景,梁栋愣了愣,更加难为情了。他回道:“还是叫我梁栋吧。”
艾雅伦听到四安的话,也只好先压下那股气,狠狠地瞪了柏瑞一眼,然后转头对胡望春说:“对不住了,胡老板。”
胡望春仍旧保持着进门时的微笑说:“孩子嘛,总归是有点淘的。”
厨房的刘嫂从后厅走出来,弓着腰说:“太太,菜齐了!”
孙霖海在一边笑着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胡老板,以后令弟留在我们家可放心?”
胡望春呵呵笑道:“孙先生说的哪儿的话。没有比这儿更让人放心的地方了。”
艾雅伦忘掉刚刚的不愉快,立刻笑脸起身说:“那就好。那这工钱的事儿……”
胡望春立即说道:“不不不,沈老板,咱们谈钱可就有点见外了。我这小舅子是初来乍到,没什么阅历。教书方面的能力还有待考验。工钱您看着给就成了,若是教得好呢,就论功行赏。若是教得不好,他自个儿也没脸再呆在府上不是。”
艾雅伦心满意足地笑说:“你这个胡老板,真是啊!”
孙霖海在一旁说:“得了,今天厨房为胡老板备一桌菜,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入席吧。今天,咱们俩可得好好喝一场。”
艾雅伦在一边起哄说:“以后那边的别院还要麻烦胡大哥多照顾一下!”
胡望春笑得跟什么似的,一边走一边说:“说的那儿的话,那是一定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
沈柏瑞一脸不服的样子转身就走,四安拉都没拉住。沈雪英在身后问道:“去哪儿?吃饭呢!”
沈柏瑞头也不回地说:“不吃了,没胃口。”
艾雅伦回头说:“别管他。四安,你过来陪梁老师喝一杯。”
四安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然后看了看沈柏瑞远去的背影,无奈地随着大伙去了饭桌。
一阵谈笑风生之后,因为柏瑞的不留心的一句话而引发的不愉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宴席上,四安总心不在焉地看看外面,巴望着柏瑞能够豁达地走进来。可他心里知道,柏瑞从小就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
梁栋一直没怎么说话,也没怎么吃东西。
他天生是个薄皮脸,被沈柏瑞的那一闹自然让他心里不痛快。
本来在沈柏瑞对他发难时就想起身走人的,只是碍于姐夫的关系把心里的火压着,不敢造次。
饭还没吃到一半,孙霖海就不断推着四安给胡老板和梁栋敬酒。他言听计从地端着酒杯子一口一个老师,听得梁栋一阵别扭。
他和四安都不是常喝酒的人,但他们还是僵硬地笑笑喝了,都了解在这种应酬中偶尔小酌几口也是人际交往的基本礼貌。
第二章。思情13
从梁栋踏入这宅子那一刻起,沈雪英就一直在努力地掩藏自己的心思,她每一个动作又都显得那么的拘束。感觉对这儿的环境比梁栋还要陌生。只是周围的人都扯着一些酒桌上的交际套话,根本无暇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虽然大家的相处很融洽,也很愉快,但时间还是没有花太多在这顿饭局上,把酒言欢了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
胡望春带着四五分的醉意,梁栋扶着他到了大门外。他含着满嘴的酒气一直跟小舅子叮嘱些无关痛痒的话。
孙霖海见胡望春确实喝高了,便差人把他和梁栋给送回了青石。
艾雅伦想着青石地处偏远,路又难走,本意是让梁栋就此留下来,省的他这么舟车劳顿的。但梁栋借口教材没带,执意要跟着姐夫回去。
隔了一天的这个大早,梁栋提着行李从侧门进了大院。
第一次深入这如迷宫般的豪宅,弄得他有些晕头转向找不到头绪。
本来应该走南边的正门,可他却阴差阳错地闯了东门。
这深宅中,到处都是不可预知风景,庞杂深遂,透着那么让人敬畏的阴森可怖。
说个话都荡着余音儿,象是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冤死小鬼儿就躲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学人说话。
那一道道踏着历史而来的灰砖筑建的高墙,仿佛是一部没有文字,没有声音的史卷,或者像是碑文,那怀旧苍老的痕迹遍布每一块砖石上,缝隙里。
沈雪英刚刚起床正在东院二楼的房里洗漱,突闻窗外下的巷子里起早的老妈子跟梁栋打招呼的声音。她立刻从妆台前窜起来,冲到阳台上,半遮半掩地俯身在木栏上朝深巷中探望。
梁栋提着自己的那只深棕色的大行李箱站在了巷口,随意抬头,正好与雪英的目光相对。
老妈子见了沈雪英本能地唤道:“小姐,梁老师来了。”
雪英不知怎的就羞红了脸,然后轻声问:“梁老师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梁栋淡淡一笑,脸颊上露出了一对浅浅的酒窝。说:“你好。”
沈雪英咬着下唇转身跑回房里,并催促着身边的贴身丫鬟柳儿为自己梳妆打扮。
柳儿忍不住捂住嘴咯咯地笑起来,然后调侃道:“人家梁老师是来教少爷的,小姐干嘛这么着急呀!”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