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不懂。
但经历这个幻境，放下心中执迷，一切原本纠缠难解，忽然就变得清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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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寒冰洞。一片晶莹纯白。
寸心静静地躺在那里，容颜娇美如花，闭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伸个懒腰醒过来。
敖战俯身看着她沉睡的面容，纤长的手指抚过她的嘴唇，将她长发细细缠绕在指尖，松开，头发柔软地顺回去，然后再细细地缠在指尖，周而复始。
他可等她千秋万世。且没有焦躁，眼神沉静。
他俊美无俦的面容映在冰面上，金冠玉带，天青色的常服上面交织着吉祥花纹，身形挺拔如劲竹青松。
此刻，他嘴角微微下撇。
很多年了，寸心，醒过来，好不好？
“寸心，你的三哥在西方被封了八部天龙马。”最喜欢你的三哥了吗？醒过来，好不好？
“寸心，杨戬说要为了嫦娥‘反下天去，竖旗为妖’。”不是很在意你的丈夫吗？醒过来，好不好？
“寸心，南国的桃花又开了，灼灼艳艳。我们一起去看吧。”不是很爱桃花吗？醒过来，好不好？
寸心眼睛动了动，微微张开，似乎有点不适应突然射入的光线，旋即又闭上，眼角流出一滴泪。
——我回来了。
寸心轻轻说。
敖战用一种恍然如梦的眼神看着寸心。
寸心悄悄勾住他的手指，对他一笑。
敖战慢慢将她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这是做梦？”
“你说呢？”寸心俏皮一笑，抽回了自己的手。
敖战猛然醒过神，手臂一张，紧紧将寸心搂在怀里。
寸心被他搂得喘不上气，捶了他两下，他才略松了松。
“不许再突然睡着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嗯。”以后都不会了。
“我喜欢你。”其实，是爱。
“嗯。”我也喜欢你。
“忘记杨戬，嫁给我吧。”
“嗯。”我回来，就是为了你。
“真的？！”
“真的。”寸心看着他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噗嗤笑了：“我立刻去找杨戬。”
敖战一惊：“不要去！”
寸心疑惑地看着他，不去找杨戬和离，如何成亲？他难道还担心自己同杨戬生出什么枝节？
“不过就是见一见，把话说清楚罢了，总要去这一趟的，不如，你陪我一起去？”
这……敖战道：“你才刚醒，不如休息两天再去。”
寸心说：“我睡了多久？”
敖战这次很快就回答：“整整一千年。”
寸心笑道：“休息了一千年还不够吗？何必再休息？”
敖战拉着她：“不如我们先去南国看桃花吧，过了这一季，又要等一年了。”
凡间的一年罢了，不过就是一瞬，哪里值得在意这个。寸心看出敖战有事情瞒着自己，看着他眼睛问：“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吗？”
敖战沉默了一下，勉强笑了：“你多心了。”
寸心有点生气了：“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回西海去，再也不理你了！”
虽然是胡搅蛮缠，但是对敖战却偏偏十分有效。
罢了，她早晚也要知道的！敖战心中长叹一声，用手遮了一下眼睛，有些不敢看她的表情：“寸心，一千年了，很多事情都变了。特别是杨戬。”
他细细地将杨戬如何助纣为虐，甚至将杨婵和家人生生分离，镇压华山的事情全数说出，末了，他有点不忍地说道：“前几日，他——杀了听心。”
作者有话要说：
☆、携手同归（完）
杨戬自从受封司法天神，就将昔日的杨府原样搬到了九天之上，原本的灌江口旧址如今盖着一座二郎真君庙，香火还算旺盛。信男信女带着贡品，跪在大殿里面，燃香祈祷，求的大多是一些家宅平安，亲人安康之类的琐屑小事。
寸心和敖战立在那里，穿过缭绕的香烟，望着庙里面杨戬三目的塑像。塑像前面，一个荆钗布裙的农妇跪在那里，双手合十，虔诚地喃喃着自己的心愿。
只不过——
寸心倾听了一会儿，笑着摇头：“杨戬哪里管得了凡人生不生儿子的事情。”
便是他如今在天庭为神，掌管的也是纪律法度，哪里与这些凡人所求沾得上边？所谓心诚则灵，只不过凡人自欺欺人的话罢了。
敖战也有点好笑：“大约立了庙，凡人便总要拜一拜。不管能不能实现，总求个心安。至于天上的神到底管不管，他们又哪里顾得上。”
他转身又道：“告诉你人已经搬离此地，你却还是要来这边找一找，真不知你固执些什么？”
寸心听闻听心的死讯以后，执意要来找杨戬当面问个清楚，敖战告诉她如今杨戬住在天上，她却还是坚持先来这早就什么都没有的灌江口瞧一眼，真不知是为的什么。
寸心微微一笑：“果然什么都没有了，阿战，咱们走吧。”自从寒冰洞出来，寸心一直称呼如此称呼敖战，既不会太生疏，又做足了亲密姿态。
敖战便也止不住地对她笑了一下。——惟愿岁月至此停泊。
他去牵寸心的手，两人一同驾云离去。行至华山，地下灵力的波动简直惊心动魄，寸心和敖战默契地对视一眼，按下云头，轻飘飘落在地上。
“这便是关押杨婵的地方了。”敖战遥遥点着华山之中，密林深处，那里九重结界闪烁着红光，分外扎眼。
寸心忆起杨婵眉眼温婉的样子，再看着眼前的囚牢，痛心的感觉一闪而过。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在杨戬心中杨婵的地位，可是他竟然能狠心到亲手将这个最疼爱的妹妹羁押在华山之中，难道真如敖战所说，近年来杨戬已经性情大变，成为了天庭的走狗？
就算寸心明白权势可以让人沉迷，但她也绝不信想到有朝一日杨戬也会因此六亲不认。因为他也曾经是这一切的受害者，怎会有一天反过来执起这把斧钺？
他的爹娘就是仙凡相恋，谁知，有朝一日他的妹妹也会重蹈这场覆辙。
瑶姬是被自己的亲哥哥杀死，杨婵则是被自己的亲哥哥关押。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寸心早就不是当初单纯的她了，经历了生死，勘破过心魔，她对许多事情的领悟已经不再简单而肤浅。
她自然不信杨戬会变得如此残酷，只因为，瑶姬死了，杨婵却还活着。这座坚不可摧的牢笼，何尝不是另一种变相的保护？若是杨戬不肯大义灭亲，抢先定了杨婵的罪，只怕此刻的杨婵也早就如她的母亲一样，被活活晒死。
瑶姬昔日亦是九天十地的第一战神，尚且如此下场，杨戬凭借一人之力，哪怕亦是不俗，又岂能正面抗天庭？！
杨戬确实变了，不再是昔日西海之泮，凭借一人勇武之力就敢与整个天庭叫板的傻小子了。他变得更懂得藏拙，懂得用迂回的手段实现自己的目的。
过刚易折，情深不寿。
杨戬正是出于回护之心，才会将自己嫡亲的妹妹关押。
但可叹的是，这世上没人能理解他的苦衷，或许连杨婵也是怨着他的吧。
但听心姐姐——听心姐姐却确实被他杀了。
所以她一定要找到他，亲耳听他的解释。
“在想什么呢？”敖战将她的一缕发丝顺到耳后。
寸心收回思绪，轻轻拽了拽他的手：“我们先去集市上逛逛吧，我可有一千年没有上过街了呢，也不知人间变成了什么模样。”
华山脚下市镇十分繁华，卖泥人的，卖糖葫芦小点心的，卖米面粮食的，或是小贩或是商铺，应有尽有，十分琳琅满目。窄窄的街道上也十分热闹，人群挤来挤去，小孩子举着玩具四处嬉戏打闹。
敖战虽然不喜与凡人挤在一起，但无奈寸心兴致颇高，只好努力护着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
“还记得昔年洛城旧事么？”寸心忽然问了正仔细护着她不被凡人挤到的敖战一句。
敖战正在注意无处不在的凡人，随口就答：“那时的街道也像如今一般，可真是让人厌烦的很。”
寸心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昔日洛城，与她一同上街的哪里是敖战，分明是当时还是凡人的李忆，两人甚至还被蜂拥而来的热情少女冲散了半日辰光，现在想来也着实有趣。
敖战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不由失笑：“李忆的记忆啊……不过他与我，本就是一个灵魂罢了，如今融合，自然连记忆也一并收入。”
寸心回头看落后自己半步的敖战，逆着光，他俊美的容颜一如过往，千年的岁月对龙族也只不过是弹指一瞬，甚至留不下一丝印记。
“阿战，一直未曾问过你，你的灵魂又怎会分出一缕，留在凡间？”
敖战想了一下：“说来也并没有什么稀奇。既然你想知道，我便说给你听。”
“我最喜欢听故事，你快说吧。”寸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敖战道。
“这算什么故事。”敖战失笑，“说来也简单。凡人虽然生命短暂，但却有着种种不能为我所理解的奇异特质，当时我年少好奇，就特意分出一缕魂魄，托阎罗替我转生为人，经历人类的一世，尝尝这人生的百般滋味。”
寸心若有所思：“你这办法可当真简单讨巧，既不用亲自去，又看尽了世间百态。只不过二十多年的时光，于你也不过就是二十多天一般，但是却了解了许许多多光是看不能理解的事物。”
“李忆这一世，确实让我明白了许多以前未曾明白的道理，关于正义与信念，原来凡人也可以如此坚决。”敖战想起李忆最后殉城而死的结局，有些唏嘘。
寸心疑惑地问：“所以杨婵，还有他们的母亲，才会喜欢上凡人吗？”——几乎无所不能的仙人，是因为凡人可贵的心而喜欢上凡人的吗？
敖战这回想了很久，最终还是道：“这你可难倒我了。问世间情为何物，我又哪里说得明白？我做凡人时，也只喜欢过一个女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