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我知道了。」李以诚打断了邱天分享男男性爱之乐的企图。「我再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有。」邱天回答的爽快直接,「大概喜欢了两小时吧。」
「。。。。。。」
「就上台北算命那次,你记不记得?」
「嗯哼。」
「回台中的车上,我想你俗缘薄,我跟你一定是有缘才能当朋友,也许是命中注定啊之类的。可是後来下车看到你睡肿发泡的单凤眼,我就断念了。」
「。。。。。。」
「跟你说啊,如果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男的,那我就去当异性恋。」
「天天~」
「欸,小的在。」
「去死吧。」
他的大学就这样围绕著一群同性恋,偶而出入些同志场所,也有男生对他示好,他拒绝的原因不是性别,而是没感觉。他想过,如果哪天出现个能让他心动的男人,也可以试著交往。
当时邱天跟学长们都常在一个叫《彩虹梦》的同志网站上混,李以诚也以围观路人的身份注册,用的ID是《NoNight》,这ID来自金城武的电影《不夜城》,李以诚第一次看到这个片名心里一阵激动:「这不就是在说我吗,不夜诚,我就是天天不夜在赶作业的小诚啊。」这个ID让李以诚相当满意,文艺又自怜。
大学四年,也让李以诚明白分薄缘悭这四个字就是他的人生写照。他诸多涉猎,却毫不入心。
他听电音,跟著朋友去摇头吧;他听摇滚,常买些不知名的地下乐团CD;他看电影,新浪潮楚浮发条橘子朗朗上口;他看动漫,对人类补完计划自有见解;他读村上春树恋人絮语张爱玲,写些不成诗不成句的网路体。他甚至认真的读了大量同志书籍,从小说到社会现况到性别研究。
在他人眼中,李以诚是个文艺青年,只是他们不知道,在那层华丽的文艺外皮之下,其实什麽都没有。他是一座活生生的兵马俑,外表惊人细致,里面都是空的。他不是有意做戏,他只是感受不到热情。
直到大三那年,李以诚谈了恋爱,对方是同科系隔壁班的女同学。那女孩特立独行,爽朗大方,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更重要的是,她对喜欢的事物有纯粹的、巨大的热情,李以诚碰触著他没拥有过的热情,从开始的羡慕到逐渐的被吸引,最後毫无抵抗能力的灭顶,轰轰烈烈的爱了。巨大的情感波动,几乎要把他焚烧怠尽,他恨不得剖开自己切割自己,把自己的心肝肺全掏出来给她看。
他明白了他也是有热情的,只是跟俗缘一样少,他决定把热情和俗缘的所有配额都进贡给她。他同时也在期望著,期望那个女孩的热情可以透过渗透压转移一些到他身上。
邱天对这事的评价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後来又补了一句,「你别把给我的配额拿去给她,跟你翻脸喔。」那时邱天痛不欲生的次数已经即将突破个位数。
两个人在各自的爱情里迎来了毕业,邱天和李以诚在城市边缘租了一层公寓,开始同居生活。照邱天的说法是,跟男友同居大概每三个月就要搬一次家,而李以诚的女友是台北原住民,所以他俩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注定要同居的,每个月还能一起回台中承欢父母膝下。李以诚对这种说法基本上不表示任何意见。
毕业後,李以诚在学长的介绍下,进了有名的广告公司当设计助理。虽然说是设计助理,其实只是最底层的杂工,学长曾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念书时成绩再好、拿了再多的奖,再这里也只是屁,所以只要闭嘴边做边学,有天份的熬个一年升上设计,没天份就早早转行,而且,只要能挤进来,没薪水也没关系,在这里镀个金,出去後的薪水是以倍数在跳的,这句话在5年後获得实践。最後他被选上的原因,一是因为学长介绍,二是因为他要的薪水极低,三是因为他是乙等体位,只要当12天的兵。
邱天和他是难兄难弟,也得了个乙等体位,还找了跟弹舌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工作:企划助理。
於是2003年的夏天,像其他人一样,他们每天早上越过那座桥,悄悄投入台北的繁华里。
第三章 血中花
跟邱天同居之後,李以诚的生活圈没什麽改变,还是围绕著一群同性恋。邱天爱热闹,人缘又好,来串门子或借住的人只能用络绎不绝来形容,偶而逢到周末假日,邱天还会在家里办『一人一菜』或『催泪日剧欣赏』的聚会,除了和女友约会或是工作太忙,每场聚会李以诚都会留在家里当半个称职的主人。李以诚也持续在怀疑,他是这世上唯一活著的异性恋,算上他女友的话,是两个。
邱天的男友依然以三个月为一期的进度在轮换,李以诚也不甚在意,邱天从不把人带回家,也不会把人带到他面前求鉴定然後自取其辱,李以诚虽然个性淡漠,但嘴巴像开过光似的挖苦人不偿命。
邱天常和李以诚去一间叫《Blood Flowers》的gay bar,李以诚喜欢这个名字,他认识的每个同志都是血里长出的花,他们的美丽来自不畏世俗的浴血勇敢。「而且简写刚好是BF,男朋友。」邱天眨著眼说。
BF就开在他们回家必经之路旁边的巷子里,音乐好听,安静低调,低调到不知情的人进来後根本不会发现这里是gay bar,一瓶啤酒只要90元,跟其他gay bar动辄三四百以上的入场费比起来,便宜到掉渣。邱天说BF的老板还有另一间知名gay bar,这间是单纯开爽的,店内没什麽装饰,墙壁画满了客人的涂鸭,简单的桌椅,简单的吧枱,简单的啤酒。
李以诚和邱天下班後会约在BF碰头,一起喝杯啤酒再回家,根据邱天的说法是「白天在外沾染太多异性恋病毒,先来消毒一下再回家。」
「你再消毒也没用,你室友我就是个活活的病毒啊。」李以诚心想。李以诚到BF当然不是为了消毒,他单纯把BF当成自家客厅的某个部份,一个下班後和朋友喝酒聊天、放松心情的地方。
BF的常客除了他和邱天的两人小组,比较常见的还有另外三群人马,邱天说那些客人很多是混《彩虹梦》的。这时他已经在《彩虹梦》混到一个冷门小版当版主,邱天的说法是「重点不是版的大小,而是版主身份!」李以诚心想,「你进大学时也是这麽说的。」而李以诚依然是在龟在角落从不发文的路人。
版主身份让邱天认识了不少网路上的知名人物,站长们和其他版主的爱恨情仇他如数家珍,连别站站长的八卦他都略有涉猎,各种版聚或活动他也会隐藏身份在旁边大方围观。「六度分离理论你听过吧,」邱天脸不红气不喘的说,「你在路上随便指个同志给我,我保证在六个人内跟他连上关系。」
「那你围观时为什麽要隐藏身份?」
「六度分离理论你听过吧,」邱天依然脸不红气不喘,「圈子那~摸~小,来来去去就那些人,我只想八卦别人的破事,但不想我的破事被别人八卦。」
总之,邱天常凑在李以诚耳边轻声讲这些人的破事,李以诚知道这姿势在他人眼里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店里的人大概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不过好处没人会来对他的单凤眼进行搭讪。
那天照例喝著啤西,邱天微指著坐在吧枱旁的那两个人,「铁灰色T恤那个叫武大郎,彩虹梦的现任技术站长,旁边穿格子衬衫那个是他男朋友,阿左。」
「武大郎的男友不是应该叫西门庆吗。。。」
邱天一口酒呛住,笑声引得附近那群人往这边看了一眼。
「武大郎是历任站长里年资最久的一个,不过他只管系统的事,平常不会出现在枱面上,他跟阿左好像很久了,我大一上站时他们就在一起了。」
无视於邱天汇报的同志八卦,李以诚的注意力都在那件铁灰色T恤上,他认得那件衣服,上星期才在东区看过,老板每月去日本带货,每个size都只有一件。
他特别喜欢黑灰色系,没太多装饰图案的衣服,那件铁灰色有深蓝色车胎印痕的T恤一眼就被他看上,他的size还没卖出去,没想到等他领个钱吃个饭再回店里时,衣服已经卖掉了,谁叫他没跟老板交待要帮他留衣服,他心中那个悔那个恨啊,在此刻看到那件衣服时又熊熊的燃了起来,他目测武大郎跟他的身形差不多,更加确定衣服就是被武大郎抢走。此後一年多的时间,武大郎在李以诚的心中定位,就是个抢他衣服的坏人。
「穿白衣服的是公子,他前男友是最近才结婚的那个新闻主播。」
「穿西装那个是阿维,他之前跟窗边那群里面穿黑色那个是一对,两人常来这喝酒,最後他就跟吧枱喝成一对了。」
「穿黑色那个叫东东,跟阿维分了後迅速跟一个很有名的已婚作家在一起。」
「那是心情版版主,跟动漫版主据说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两人就这样在台北的繁华中来回,平静无波过到了2004年10月。
然後李以诚在生日前夕被甩了。
李以诚和女友在一起三年多以来,他的爱从来没有减少过,可是,他爱她,因为她对事物充满热情,而她甩他,也是因为她对事物充满热情。
她是一团火,她需要的是另一团火和她一起燃烧;或是一截木头,成为她的养份,让她烧的更旺;也可以是一块冰,降低她的温度,让她不至烧的太快而失控。而李以诚只是座兵马俑,她最後也发现了这个秘密。「我还是爱你,只是再下去我会熄灭。」她留下一句话就潇洒的挥手走了。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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