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战事吃紧,我没办法……”蓝东隅犹犹豫豫,不知如何说才好。
恰好电话响起。在客厅接到电话的小伊跑过来敲门,“姑爷,是一位姓沈的先生找你。”
蓝东隅过去接起电话,“叔逸。”
“是我。”
“怎么打来这里?”蓝东隅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看房间,房门已经被小伊顺手关上了。
“03公馆都被炸了,我还能打哪里找到你呀。”
“确定电话没人监听?”
“监听也不要紧。”沈醉在电话那头毫不在意,“我就是请你把你的未婚妻送来上海。”
“这怎么行?”如果出了事,他怎么跟刘叔叔交代。
“阿隅,听我一回,这事三方有利。”
“怎讲?”
“三种可能性,一是你可能不用结婚,这于你有利,二是九珍可能与你尽早结婚,这于她有利,三是于军统情报工作有利。”
一下子结婚一下子不结婚的,蓝东隅差点听迷糊,突然灵光一闪,想到沈醉在上海的困难,他一下明白了沈醉的目的,“好。”
挂下电话,蓝东隅久坐沙发,酝酿着怎么说服刘九珍。
“姑爷要小姐去上海?”小伊叫了起来,“你这不是把小姐往火坑推吗?!”
“小伊,阿隅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先出去。”
刘九珍双手握住蓝东隅的手,像基督徒祈祷一样,又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阿隅,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为你去做。”
“我必须跟你说清楚。”蓝东隅认真地看着刘九珍,“我不会叫你去送死。叔逸在上海,他会保护你。”
蓝东隅双手按在刘九珍的肩膀上,“淞沪战事如火如荼,敌人犹如猛虎,我军一是吃亏在武器落后,二是吃亏在情报不足。我们必须在上海布下天罗地网收集日军一举一动,但是我们现在连一架电台都建立不起来。因为日本人已经有了周密的情报网,叔逸他们稍有大动作,就会被发现、阻拦。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平民,不属于任何政治势力,而且你来自香港刘家,靠山巩固,日本人一不会怀疑二不敢打击。由你作掩护,叔逸他们展开工作会顺利一些。”
“我一定帮你。”刘九珍下定决心,“我恨打仗,我想盛世平安。阿隅,等战争结束,你会娶我吗?”
蓝东隅轻轻地把娇小玲珑的人搂进怀里,“等战争结束,我会履行婚约。”
刘九珍在他怀里流下苦涩的眼泪,她不要他履行婚约,她只愿他心甘情愿娶她。也罢,也罢。
情难求,人难得,只要能在一起,何必要求那么多。
“刘叔叔那……”
“我父亲那里我自己去说。”
当夜,蓝东隅就秘密返回战火纷飞的南京。
次日一早,在军统的掩护下,刘九珍带着小伊东去上海。
等战争结束就结婚,是她一生最美的梦。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儿女情长在战火面前犹如杂草,只能被车轮无情轧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章
20
重庆。
车子驶近中华门,可以清晰看到中华门弹痕累累。门前抗战的中国士兵尸体尚存,横七竖八。城墙上“誓复国仇”的大字那样有力。
蒋委员长在庐山声明中表示:“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日军进入南京城责任。”
这段话又回荡在蓝东隅耳边,铿锵激扬。
“把车停下。”坐在后座一身蓝长衫的蓝东隅下令。
“是!”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民/运团的人正在清理尸体,一具一具地收拾残骸,抬上担架。每个人脸上都是悲痛,他们动作温柔,小心翼翼。他们知道,他们在搬运的不是尸体,是英雄的亡灵。这些戍守南京的卫士,在敌军轰炸机狂轰滥炸之下,在没有有效的对空火力网之下,英勇无畏地拿血肉之躯去拼。
蓝东隅叫住一个人,询问死伤数目。
民/运团的那人摇摇头,“没法登记,支离破碎,太多了。”
又有人上来说,“以前听说夫人(宋美龄)在空军上花费了很多钱,可是为什么我们的空军还是不堪一击?”
摇头的那人胳膊肘顶了一下说话的人,暗示他闭嘴,又咨询蓝东隅是什么人。
蓝东隅为了隐人耳目,没有穿军装也没有乘军车,换回了他平日里便装,此时他也不想暴露身份,只好说了声抱歉。
一听蓝东隅的口吻,再看蓝东隅衣装笔挺,军人风范十足,询问的人心里已经有了底,来者肯定是个高级军官,他看了看左右,拉过蓝东隅,低声道,“我们急缺药物。”
那极尽哀求的语气令蓝东隅心里一震,他很不好受,“据我所知政府一直发放医疗资源。”
“先生,您不知道各国已经实行所谓中立制度了吗?我们急缺的药物已经没有外援供给,国内生产药物原本就不够,关键性地药物,比如盘尼西林,比如吗啡,这些都已捉襟见肘。”
蓝东隅匀了口气,平复焦急地心情,他不是不知道迫在眉睫的情况,可是亲耳听基层的人汇报,他还是忍不住一阵难过,“你放心,短期内会有急救药品发放。”
上海。
在军统特务的一路护送下,刘九珍达到上海。
“日军于上海久攻不下,把矛头对准南京,意图轰炸首都而达到屈人之兵目的。”周伟龙拿着军统机密刊物《司令塔》,“校长已经明确态度,我们可以打,可以退,可以拼命,哪怕兵败如山,我们决不投降!”
《司令塔》是一个64开本的小册子,每期都只有薄薄的七、八页纸,但命令的下达、情报的汇编都收录其中,它一直是军统的核心组织(前蓝衣社)最重要的绝密刊物。
女侍从带着刘九珍进了市郊一间红顶别墅,“刘小姐,里头在开会,您在此稍等。”
“好的。”
小伊放下行李箱,左顾右盼,“小姐,姑爷到底叫我们来这干什么?”
“嘘!”刘九珍拍了一下小伊的头,“说了多少遍,在外面不许提起阿隅。”
“对不起呀。”小伊吐了吐舌头。显然这个丫头,根本不知道她们这一行都多生死坎坷。
外面在打仗,可到底什么打仗,刘九珍以前一直只在报纸上电台里听说,亲眼见过,才知战争之残酷。
真如镇这个距离大上海不过十二华里的小镇,显得异常的荒凉、凋敝。她们坐火车到真如镇下车,正好碰到一场中日空战。刘九珍亲眼目睹一架中国空军的飞机尾翼起火,冲向另一架不停扫射子弹的日机,同归于尽。那一刻,她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她终于明白,她的未婚夫,究竟在做什么。她也明白了,自己此番来上海,真正意味着什么。
阿隅,我能帮,一定帮你。这个国家,生死一线,匹夫有责。刘九珍身为女人,也燃起一股救国杀敌的怒情。
会议结束,沈醉首先出来迎接刘九珍。
“弟妹,这一路辛苦。”沈醉带她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倒了一杯热水给刘九珍和小伊,“我这鄙陋,没有咖啡果汁招待,弟妹见谅啊。”
“这话客气了。刘九珍笑道。
“说实话,我没想到……”沈醉没有把话说完,靠着办公桌,似笑非笑,面露无奈之情,“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
沈醉叹了口气,“我们急需安置一台秘密电台在虹口。军统特务基本上进不去上海市区。所以我想,弟妹你本身不是特务,日本人不容易怀疑一位富家千金,最关键的是,我听说你父亲曾经留学东京,与日本陆军大臣的女婿松山健一交好。松山健一是侵华阴谋家土肥原贤二的学生,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他们师生二人都是有名的中国通,土肥原贤二长期在中国从事特务活动,现在松山健一在虹口日租界,他负责帮日本驻沪海军陆战队收集一切在华情报。你就以你父亲的名义拜访他,请他回香港见你父亲一面。你进入虹口,首要目的是建立电台,其次是诱敌入香港,一旦这家伙出了上海,我保证他死在中国。”
“怎么建立电台?”
“我会派出八个人,作为你的保镖,护送你入虹口,他们会负责建立电台,你的工作就是掩护他们,遮住松山健一的眼睛。”
“可是现在中日交战密集,此刻松山健一怎会放下工作跑去见我父亲。”
沈醉拿出一份资料给刘九珍,并且叫小伊先出去一下。
“红色俄国的特务组织里有这样的特工,他们只做一件事,性。男的外号乌鸦,女的外号燕子。”
“性?”
“是的,性。俗套的说就是,通过乱搞男女关系取得情报。”
“什么?”刘九珍拿着资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茫然地抬头问沈醉,“沈大哥是要我去做这种事?”
沈醉有些惭愧,低下头,“倒也不是,我只是提前告诉有这项工作存在。当然了,你不是我们军统的女特务,这事……可有可无。”
“阿隅他……也知道?”
“弟妹,我不是说非要你这么做,我只是提醒你,女人的美色也可以成为最厉害的武器,美色并不等于肉体。”沈醉说道,“我们军统的乌鸦燕子成千上万,你难到可以用娼妓等恶俗的词汇诋毁他们吗?不!他们是最高尚的人。打仗,你不能只看到死在前方的战士,每一位士兵的身后都有幕后的支援,比如医疗,比如救助,比如情报。情报是军队的眼睛,非常重要。你能明白吗?”
“我能明白,但我不能接受。”
“我知道。”沈醉点下头,“你有你的底线,我不会勉强。本来这次讨了你来,已经是我军统无能的表现。”
刘九珍沉默了一会,复而道,“我能帮你们的,一定帮。”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外面又传来了警报声,呜呜地听得刘九珍心惊胆战。
想必远处已经遭到攻击,大炮打下来的余震延伸到刘九珍脚下,大地的几秒钟的颤栗使得她头晕目眩。
“是飞机